《圣名之下》栗穗岁

13、魔咒的初鸣

　　掌心的光球无声消散，但路易斯和哈瑞斯脸上那瞬间凝固的震惊，却清晰地印在了伊恩的余光里。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边，脱下制服外套，挂进那略显狭窄的衣柜。动作从容，仿佛刚才那精准控制的照明术只是随手为之。

　　宿舍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双生子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他们比谁都清楚，即便是最简单的照明术，也需要对魔力精细的引导，绝不可能在开学第一天、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做到如此稳定凝实。这个私生子……难道真的有什么古怪？

　　路易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嘲讽的话来找回场子，但看着伊恩那副完全无视他们的淡漠样子，话又卡在了喉咙里。哈瑞斯则阴沉地盯了伊恩的背影几秒，率先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桌。

　　第一夜的宿舍，在一种彼此戒备的沉默中度过

　　次日清晨，洪亮的魔法钟声回荡在整个学院，唤醒了沉睡的塔楼。伊恩几乎是钟声响起的同时就睁开了眼睛。长期的病弱和警惕让他养成了浅眠和准时的习惯。

　　他利落地起身，换上深蓝色的学院制服。制服用料扎实，剪裁合身，左胸绣着达加奥的徽记——一本展开的书卷与交叉的魔杖。当他整理好自己时，路易斯还在床上含糊地抱怨，哈瑞斯则刚坐起身，眼神惺忪。

　　伊恩没有等他们，独自离开了宿舍。清晨的学院空气清冽，带着露水和青草的气息。许多学生和他一样，正匆匆赶往各自的教室。他的第一节课，是魔咒课，依旧由海瑟薇·莉莉教授执教，地点在魔咒学基础教室。

　　当他走进教室时，发现大部分学生已经到了。拉菲公主也在了，她换上了学院制服，虽然依旧试图用精致的发卡和一丝不苟的发型维持与众不同，但终究融入了这片黑色的海洋。她看到伊恩进来，立刻扭过头，下巴微抬，用后脑勺对着他。

　　伊恩依旧选择了昨天的位置——那个被拉菲公主的裙撑“霸占”过，现在空出来的邻座。他刚坐下，就感受到旁边射来一道不满的视线，但他恍若未觉，只是将《魔咒学入门》和崭新的羊皮纸、羽毛笔在桌上摆好。

　　莉莉教授准时踏入教室。她今天换了一副更显犀利的金边眼镜，目光扫过全场，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上午好，先生们，小姐们。”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昨天我们认识了彼此，也了解了学院的规矩。今天，我们将正式踏入魔法的殿堂，学习你们的第一个实用魔咒——【微光闪烁】。”

　　她在黑板上写下了咒文和标准手势图解。

　　“【微光闪烁】，如其名，效果是让你的指尖产生一小团稳定的光源。它不仅是照明术的基础，更是锻炼你们魔力输出稳定性和精神专注力的绝佳方式。咒语是‘Lumen’，手势如图，注意，手腕要放松，魔力从指尖缓缓释放，而非爆发。”

　　她演示了一遍，她的指尖立刻出现了一颗珍珠大小、稳定柔和的光球。

　　“现在，两人一组，互相观察和纠正。开始练习。”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和尝试念咒的声音。拉菲公主几乎是立刻转向了她另一侧的一个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女生，显然不愿意和伊恩一组。

　　伊恩乐得清静。他回忆着昨晚成功的感觉，没有急于念咒，而是先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努力进入那种心神空明的状态，去感知周围活跃的光元素。

　　“Lumen。”他低声念出，同时按照图示做出手势。

　　一瞬间，他指尖的光芒再次亮起，甚至比昨晚他独自练习时更加凝实、稳定，光芒柔和而明亮，没有丝毫闪烁。

　　“哦！”旁边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是那个被拉菲公主“抛弃”的女生，她正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毫无反应的指尖，又惊讶地看着伊恩指尖那团堪称“示范级”的光球。

　　伊恩散去光球，看向那个女生。她看起来有些腼腆，棕色的卷发，脸上有几颗雀斑。

　　“你的手势可能太僵硬了，”伊恩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莉莉教授说手腕要放松。魔力……试着想象它像水流一样缓慢流出，而不是推出去。”

　　女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淡又好看的男生会主动指导她。她脸微微一红，连忙点头：“谢、谢谢！我试试。”她模仿着伊恩刚才的样子，放松手腕，再次尝试：“Lumen！”

　　这一次，她的指尖终于冒出了一小簇微弱、闪烁不定的小光点，虽然远不如伊恩的稳定，但总算成功了。她惊喜地低呼一声，看向伊恩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这一幕，恰好被讲台上巡视的莉莉教授看到。她的目光在伊恩身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的拉菲公主，虽然也在同伴的帮助下勉强弄出了一点微光，但看到伊恩那边的情况，尤其是听到那女生的惊呼和感谢，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练习也变得心不在焉。

　　接下来的药剂课，在弥漫着各种古怪气味的地下教室进行。教授是一位头发乱蓬蓬、袍子上沾着不明污渍的老先生，名叫菲兹杰拉德。他说话慢悠悠的，但要求极其严格。

　　“今天，我们学习配制【初级止血药膏】。”菲兹杰拉德教授挥舞着干瘦的手臂，“步骤和材料都在黑板上了。注意！月光苔的研磨必须极其细腻，水蛭干粉的份量多一克或少一克，都可能让药效天差地别，甚至变成一锅毒药！”

　　学生们顿时紧张起来。伊恩仔细阅读着步骤，他的记忆力很好，几乎过目不忘。但动手操作，尤其是精细的研磨和称量，对他这副依旧不算强健的身体是个考验。

　　他的搭档……很不幸，由于随机分配，是路易斯。

　　路易斯显然也对这次分组极度不满，他臭着一张脸，粗暴地拿起研钵，将月光苔胡乱塞进去，用力捣了几下，草屑飞溅。

　　“你能不能仔细点？”伊恩忍不住皱眉，“步骤上说要顺时针轻柔研磨五十次，直到成均匀的墨绿色粉末。”

　　“用不着你教我！”路易斯恶声恶气地反驳，但动作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一些，只是依旧显得毛躁。

　　轮到称量水蛭干粉时，路易斯更是手一抖，明显多撒了一些进去。

　　“太多了。”伊恩指出。

　　“多一点效果更好！”路易斯强词夺理。

　　伊恩不再与他争辩，只是默默地将多余的部分小心地舀了出来。在后续加热和搅拌的过程中，伊恩全神贯注，严格按照步骤和时间要求操作，虽然动作因为力量不足而稍显缓慢，但异常稳定精准。

　　而路易斯则显得不耐烦，在需要恒温加热时，几次差点让石釜下的魔法火焰失控。

　　最终，当菲兹杰拉德教授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巡视到他们这一组时，他拿起伊恩他们坩埚中制成的深绿色药膏，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捻开。

　　“嗯……”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色泽纯正，质地均匀，气味……接近标准。虽然魔力浸润度稍显不足，但对于第一次操作而言，算是合格了。”他看了一眼记录本，“伊恩·克罗夫特，路易斯·克罗夫特，小组得分：良好。”

　　路易斯愣住了，他没想到在伊恩的“干涉”下，居然还能得到“良好”的评价。他表情复杂地看了伊恩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扭开了头。

　　伊恩则暗暗松了口气。药剂学看来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个可以努力的方向。

　　图书馆的发现

　　下午是魔法史课，一位声音催眠的老教授讲述着上古魔法帝国的兴衰。下课后，伊恩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凭着路牌指示，走向了学院那座著名的巨大图书馆——智慧殿堂。

　　智慧殿堂是一座宏伟的圆形建筑，内部穹顶高远，书架如同森林般层层叠叠，高耸入云，需要借助移动的魔法升降梯才能抵达上层。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和魔法的特殊气息。

　　伊恩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寻找更多关于精灵、关于月亮的记载，以及……任何可能帮助他控制那不稳定魔力的方法。

　　他在“魔法种族志”区域仔细搜寻，但关于精灵的书籍大多语焉不详，只提及他们古老、美丽、亲近自然，大部分已隐世不出，偶尔有混血后裔流落在外。关于月精灵的记载更是少之又少，只在一本残破的古籍夹页中，找到一句模糊的诗歌：“月之眷属，汲取清辉，其力暗藏，其心难测。”

　　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但也更加迷茫。“其力暗藏，其心难测”是什么意思？

　　接着，他又在“魔力控制与精神修养”区域翻阅。大部分书籍都强调冥想、精神专注和反复练习。直到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的小册子。

　　翻开一看，里面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夹杂着奇特的精神力运行图谱。伊恩勉强能辨认出，这似乎是一种引导情绪、将躁动的魔力疏导转化为稳定输出的特殊冥想法，其核心在于“接纳而非压制”。这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如获至宝，正准备仔细阅读，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哦？你对这本《心湖映月冥想法》感兴趣？”

　　伊恩抬头，看到一位穿着朴素长袍、须发皆白的老管理员，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伊恩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合上册子：“只是……随便看看。”

　　老管理员笑了笑，没有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古老的智慧往往需要匹配的心境才能理解。年轻人，力量源于内心，而非外物。有时候，放慢脚步，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比盲目追求控制更重要。”

　　说完，他拄着清扫用的长柄毛掸，慢悠悠地走开了。

　　伊恩看着手中的小册子，若有所思。

　　夜晚的练习与意外的访客

　　带着那本无名小册子和借来的几本基础魔法理论书籍，伊恩回到了北塔楼307。路易斯和哈瑞斯依旧不在，可能去了公共休息室或者其他地方社交。

　　他点亮台灯，首先尝试按照小册子上的图谱进行冥想。这比普通的冥想要困难得多，需要引导精神力在体内沿着复杂的路径运行，同时去感知和接纳那些活跃的、甚至有些躁动的魔法元素，尤其是火元素。

　　起初并不顺利，精神力的路径晦涩难懂，元素们依旧不怎么听话。但他没有气馁，一遍又一遍地尝试，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引导一股微小的火元素流过特定路径时，那股熟悉的灼热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爆发，而是变得温顺了许多，最终缓缓融入他的精神力循环之中，成为其中稳定的一部分。

　　成功了！虽然只是一丝丝，但这证明这种方法有效！伊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

　　伊恩收敛心神，散去冥想状态，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伊芙，她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神秘兮兮的表情。

　　“伊恩哥哥！快看！”她献宝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细长的、用普通褐色纸张包裹的盒子，“给你的！”

　　伊恩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魔杖。魔杖通体呈淡金色，质地温润，仿佛某种玉石，杖身有着天然的、如同月光流淌般的细微纹路，杖尖镶嵌着一小颗乳白色的、散发着微光的宝石。

　　“这是……？”

　　“月光石木和微光珍珠打造的魔杖！”伊芙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我托巴克哥哥找炼金工坊的朋友定做的！据说对光元素和自然元素亲和力有很强的增幅效果，而且材质本身就有稳定心神的作用！应该比学院发的那根制式魔杖更适合你！”

　　伊恩愣住了。他看着手中这根明显价值不菲的魔杖，又看向伊芙那双毫无杂质、纯粹为他高兴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自从母亲离开后，除了约翰逊姑妈，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真心为他着想过了。

　　“伊芙……这太贵重了。”他声音有些干涩。

　　“哎呀，你是我哥哥嘛！”伊芙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而且你现在用的那根魔杖太普通了，根本配不上你的天赋！快试试看合不合适！”

　　伊恩握住了这根新的魔杖。入手温凉，一种奇异的、水乳交融般的契合感从掌心传来。他甚至能感觉到杖身内那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在静静流淌，与他体内的光元素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他无需念咒，只是心念一动，指尖再次亮起了【微光闪烁】的光球。这一次，光球更加凝练，光芒纯净无比，仿佛真的是一小团被捕捉的月光，稳定得没有一丝涟漪，而且消耗的精神力似乎也减少了一些。

　　“太棒了！”伊芙欢呼道。

　　伊恩看着掌心这团完美受控的光芒，又看了看手中的新魔杖，最后目光落在伊芙灿烂的笑脸上。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伊芙，谢谢你。”

　　窗外，月色正浓。属于伊恩·克罗夫特的魔法之路，似乎因为一根合适的魔杖和一个温暖的支持，而悄然拓宽了一丝。然而，学院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拉菲公主的敌意、双生子兄弟的排挤、自身力量的秘密，以及那本神秘的冥想法……所有的暗流，依旧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