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名之下》栗穗岁

14、拉菲公主的找茬

　　伊芙送来的那根月光石木魔杖，仿佛一把量身定钥，开启了伊恩体内某些沉睡的匣子。握着它时，不仅魔力流转更为顺畅，连带着他五感都似乎敏锐了一丝。夜晚躺在床上，他甚至能隐约听到窗外风掠过树叶时，那细微的、仿佛精灵低语般的沙沙声。这是属于这具精灵身躯的本能在苏醒。

　　黑色学院制服衬得他奶白色的发丝愈发显眼，苍白的皮肤在深色布料对比下，几乎有种透明的易碎感。这独特的容貌在清一色的黑制服人群中，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吸引着或好奇、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

　　一周后，他们迎来了第一堂户外魔法实践课，地点在学院后方的“初阶魔法演练场”。教授是位身材魁梧、声音洪亮的男巫，戈顿教授，专精元素魔法。

　　“今天，练习【微风咒】！”戈顿教授声如洪钟，示范着手势，“感受风元素的流动，引导它们，而不是命令！咒语是‘Ventus’！目标是让你们面前的风铃草摇晃起来，而不是把它吹飞！”

　　学生们分散开来，对着各自面前种植在石盆里的、敏感脆弱的风铃草开始尝试。一时间，演练场上“Ventus”之声不绝于耳，偶尔伴随着失败的气流噗嗤声，或者某个倒霉蛋不小心把风铃草连根拔起的惊呼。

　　伊恩屏息凝神。他没有立刻念咒，而是先通过魔杖，更深层次地去感知周围活跃的、青绿色的风元素。与其他元素相比，风元素似乎对他格外“友好”，带着一种轻盈的雀跃。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们，低声念出：“Ventus。”

　　一股柔和、可控的气流从他杖尖涌出，精准地拂过风铃草纤细的茎叶。风铃草开始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细微的叮咚声，既不过分剧烈，也没有丝毫停滞，仿佛自然界的微风吹过。

　　戈顿教授正好巡视到他身边，铜铃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很好！克罗夫特！控制力精准，对元素的感知也很敏锐！保持下去！”他的大嗓门让附近不少学生都听到了。

　　拉菲公主就在不远处。她试了几次，不是毫无动静，就是气流过猛，差点把石盆掀翻。听到戈顿教授对伊恩的表扬，又看到伊恩那轻松写意的样子，她气得跺了跺脚，对着自己的风铃草狠狠一挥魔杖：“Ventus！”

　　“呼——！”一股强风猛地从她杖尖冲出，不仅将她面前的风铃草瞬间吹得七零八落，连带着旁边的石盆都挪了位置，扬起的尘土还扑了隔壁学生一脸。

　　“奥古斯塔斯小姐！”戈顿教授眉头紧锁，“控制！我说过多少次了！控制你的魔力输出！你的力量不弱，但如此粗糙的运用，在实战中毫无意义，只会误伤同伴！扣五分！”

　　拉菲公主的脸瞬间涨红，尤其是在周围隐隐传来的低笑声中。她死死咬着嘴唇，狠狠地瞪向伊恩，那眼神仿佛在说“都是因为你”。

　　伊恩平静地移开目光，继续练习，尝试用更少的魔力达到同样的效果。他能感觉到，随着对冥想的练习日渐深入，对魔力的精细操控能力确实在稳步提升。这种提升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如水滴石穿，缓慢却坚实。

　　午餐时分，餐厅依旧人声鼎沸。伊恩独自坐在长桌末端，安静地吃着东西。伊芙今天有剑术加练，没有一起来。

　　拉菲公主和她的小团体端着餐盘，故意从伊恩身边经过。一个跟在拉菲身边的、褐色卷发的女生（正是魔咒课上伊恩指导过的那位）脚步似乎“不小心”一个趔趄，餐盘里的汤汁眼看就要泼到伊恩的黑色制服上。

　　伊恩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汤汁即将沾身的瞬间，身体以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角度侧滑了一下，同时手腕微动，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气流拂过——正是【微风咒】的微型应用。

　　那泼洒的汤汁轨迹被气流稍稍带偏，“哗啦”一声，大半泼在了光洁的石板地上，只有几滴溅到了伊恩的裤脚。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在旁人看来，就像是那女生自己没站稳，而伊恩运气好恰好躲开了。

　　那女生愣住了，脸色煞白地看向拉菲公主。拉菲公主也没想到伊恩反应如此之快，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伊恩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惊慌的女生，又看向拉菲公主，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走路，请小心。”

　　他没有愤怒的指责，也没有得意的嘲讽，只是陈述事实。但这种近乎漠视的冷静，比任何激烈的回应都更让拉菲公主感到难堪和愤怒。她感觉自己的挑衅像是一拳打在了坚冰上，不仅没能伤到对方，反而震得自己手疼。

　　“我们走！”

　　拉菲公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她那群噤若寒蝉的跟班，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丢脸的地方。

　　伊恩低头，用餐巾仔细擦去裤脚上的污渍。黑色的布料掩盖了大部分痕迹，但他心中清楚，有些“污渍”，并非那么容易清除。拉菲公主的敌意，因为这次失败的挑衅，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炼金术基础课给了伊恩新的启发。这门学科不仅涉及物质转化，更深层次是探索万物构成的规律与能量的平衡。教授是一位痴迷于符文绘制的矮个子女巫，格林夫人。

　　“炼金术的核心在于‘理解’与‘平衡’！”格林夫人挥舞着沾满银粉的手，“每一道纹路，每一种材料配比，都蕴含着宇宙的法则！强行融合只会导致爆炸，唯有找到它们之间和谐的共振……”

　　伊恩听得入神。这与他修炼，试图平衡体内躁动魔力的理念不谋而合。他开始尝试将一些简单的炼金学平衡理念融入冥想，想象体内不同的魔法元素如同炼金材料，需要找到它们共存的稳定结构。

　　这种尝试起初毫无进展，甚至因为分心而导致冥想失败。但某天深夜，当他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他发现自己靠近窗户冥想效果更好），再次进行这种“炼金冥想”时，异变发生了。

　　他清晰地“看”到，体内那些原本各自为政、尤其活跃的火元素与沉静的水元素，一种极其精纯柔和的光元素精神路径的引导下，开始不再相互排斥，而是如同炼金反应中达到完美配比的材料，缓缓交织、旋转，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动态的平衡状态！

　　就在这平衡达成的一瞬间，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从平衡点滋生，迅速流遍全身。他感到连日来因为刻苦学习和暗自警惕而积累的疲惫一扫而空，身体仿佛被洗涤过一般，轻盈而充满活力。更让他惊讶的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在月光下，那皮肤似乎变得更加细腻通透，指尖甚至萦绕着一层极淡的、肉眼难辨的银色光晕。

　　这就是月精灵血脉的力量吗？在月光下，通过特定的方法，不仅能平衡魔力，还能滋养肉身？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体会这种变化，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伴随着细微的耳鸣。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身体一阵发软，他不得不扶住窗框才勉强站稳。

　　力量的提升并非没有代价。这具身体，似乎还无法长时间承受这种更深层次的能量运转。精灵的血脉带来了天赋，也带来了与之匹配的、孱弱容器的限制。

　　而宿舍里的气氛，依旧算不上友好，但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路易斯虽然依旧嘴上不饶人，但那些明显的、幼稚的恶作剧似乎减少了。尤其是在伊恩几次精准地回答出他抓耳挠腮的魔法史问题（伊恩几乎过目不忘），以及在一次小组魔法道具拆解课上，伊恩敏锐地指出了他一个险些导致符文回路崩溃的错误后，路易斯看他的眼神，少了几分纯粹的恶意，多了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哈瑞斯则更加沉默。他偶尔会在一旁观察伊恩，尤其是在伊恩专注于冥想或者阅读那本无名小册子的时候，那眼神锐利而审视，仿佛在评估着什么。有两次，伊恩在公共休息室看书到很晚回去，发现哈瑞斯竟然也在，就坐在壁炉旁的阴影里，擦拭着他的那根明显价值不菲的黑檀木魔杖，看到他进来，只是抬眼瞥了一下，便又低下头去。

　　这两个兄弟，似乎也在重新评估这个突然闯入他们生活、顶着“私生子”名号、却展现出不俗天赋和异常沉稳的“表哥”。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伊恩独自来到演练场边缘一片僻静的小树林。这里靠近学院的结界边缘，人迹罕至。

　　他需要实践一下白天的想法。他举起月光石木魔杖，没有念动任何咒语，引导着体内那趋于平衡的魔力，同时最大程度地放开感知，去呼应天空那轮清冷的圆月。

　　渐渐地，以他为中心，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月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汇聚而来，变得格外明亮、凝实。他杖尖那颗微光珍珠亮起了柔和的光晕。他心念一动，尝试施展【微光闪烁】。

　　没有咒语，没有标准手势。一团纯净、明亮、带着月华般清冷气息的光球自杖尖浮现，不是悬浮在指尖，而是缓缓升空，如同一个小型的月亮，将他周围十几米的范围照得亮如白昼，光芒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甚至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成功了！无需咒语和固定手势，仅凭意念和魔力引导！这是对魔法元素理解和掌控达到一定深度后才能做到的！

　　然而，就在他心中微喜，想要尝试其他魔法时，一个略带沙哑、充满惊疑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

　　“月华汇聚……意念施法……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伊恩心中剧震，光球瞬间溃散。他猛地转头，只见树林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破烂黑色长袍、身形佝偻的老者。老者头发灰白杂乱，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在黑暗中闪烁着如同野兽般锐利的光芒，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眼神，充满了震惊、贪婪，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