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线路》槃粥茶砚

3、金童玉女

　　荼蘼紧紧抱着棉花糖，在龟背上把自己的遭遇跟玄城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玄城沉默了良久，道：“三华河，之所以需要摆渡人，就是因为其中的‘三华’。你所见的那种怪物，不是鬼，是一种很凶的动物，其名阿鳝怪。因为长相原因，本地人喜欢叫它小生姜。”

　　“我以后都会遇见它吗？”荼蘼恐惧道。

　　“长得是丑了点，但是和老虎一样不难对付。习惯了就好。”玄城道，“至于卡戎先生出现在三华河……你确定吗？”

　　“是他把阿鳝怪挑死救了我的，这记不错啊……”

　　“三华河和阿格龙河根本不通…卡戎先生只能待在船上，本体又是上不了岸的……这便怪了……”

　　玄城沉思了一会，“你才来了这么一会，不会就与人结仇了吧？和你说过话的都有谁？”

　　“玄城哥哥……石怪哥哥…钱眼哥哥……钱眼哥哥走了之后是一个笑得很奇怪的白脸哥哥…但我根本不认识他……”荼蘼望天。

　　“笑得很奇怪？”玄城皱眉，“你确定是‘哥哥’而不是‘姐姐’？”

　　“…声音是哥哥啊，他还说会跟我再见的……我好慌我能跟着玄城哥哥吗？”荼蘼打了个哆嗦。

　　“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再来找你，先跟我回百妖阁吧。”

　　“嗯……”荼蘼缩成一团。玄城挑眉道：“怎么？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就住你河对岸的七十四号。”】

　　“他说他住在我河对岸的四十七号！”荼蘼突然叫起来。

　　“瞎说。”玄城斜着眼，“四十七号根本不在三华河周围。”

　　“…可他是这么说的啊。”

　　“他才不是这么说的。”棉花糖小声道。

　　玄城听见了棉花糖的小声吐槽：“……那我帮你看看吧。”

　　“青斛先生，这个时间打扰吗？”

　　姑获鸟嘴上这么说着，已经不拘束地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

　　“不打扰，来一起喝杯茶？”青斛笑道。姑获鸟皱眉道：“不敢喝先生的茶。”

　　“有什么事吗？”

　　青斛自己抿了一口清茶，眯眼切入正题。

　　“镜像城来了一朵小姑娘？”

　　“我已经见过了，大帝是对的，这女孩无害。”

　　茶杯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叮——”。

　　“这姑娘如何？找到一朵归宿和工作了吗？我看她好像准备停留挺长一朵时间。”姑获鸟缓缓道。

　　“目前好像人生地不熟，还在玄城那边待着混吃混喝。”青斛道，“你想收了她？”

　　“我只是对生计方面比较敏感罢了，”姑获鸟道，“也可以帮着介绍一朵。比如说帮我带带孩子。”

　　青斛听到这里一口茶没忍住喷了出来，左手捂住嘴巴整个身体都在抖。

　　“你笑什么！”姑获鸟提高了分贝，一拍桌子。青斛咳嗽了一会，道：“我没有笑，咱青面狐都是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

　　“我带孩子有问题吗！！！”姑获鸟叫道。

　　“没有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不能轻易嘲笑一个人的想法，”青斛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连连摆着，“除非忍不住…”

　　姑获鸟头也不回离开了，临走前一拳将石门打坏。

　　“切……”青斛细细嘬了一口茶，“一朵姑获鸟……”

　　“睡不着？”玄城坐在工作台上望着缩在被窝里的荼蘼。荼蘼默默望着天花板。

　　“……来数姑获鸟？”玄城突然想到什么，笑道。“一朵姑获鸟，两朵姑获鸟，三朵姑获鸟……等你数到一千的时候，一定睡着了。”

　　“为什么是一朵啊？”

　　“我也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城突然喷水式笑了起来。

　　荼蘼斜眼望着他：“……奇奇怪怪。”

　　“你自己早点休息，害怕就让小熊陪你。我好像知道白脸哥哥是谁了。”

　　玄城说完便拉门出去了。荼蘼眼睛往旁边一瞟，小声道：“棉花糖？”

　　玩偶睁开一只眼：“怎么了？”

　　“过来给我讲个故事好吗……”

　　玩偶笑了笑爬到荼蘼右边被窝里欣然躺下。荼蘼认真地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便道：“故事呢？”

　　“你心中的故事，远远比我要多。”小熊糯懒的声音在荼蘼耳边，线缝的手臂轻轻环住荼蘼的肩膀。

　　玄城披着蓑衣一路赶到一座木屋前，敲了敲门。

　　“进。”一声模糊不清的声音，模糊到听不出性别。

　　玄城便随手将斗笠挂在屋内架子上，进了屋，见一位白衣女子坐在破旧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用长得骇人的指甲刮着自己的手背。也不看来人一眼，只是低着头。

　　“你这几天又出去吓人了？”玄城问道。

　　“没。”白衣女子闻言抬起头来，黑色长发披在两肩，遮住一部分脸颊，从有些泛黄的口罩里挤出一个字。

　　“可是我阁中有人说看见过你。”玄城挑挑眉。

　　“久，没出。”白衣女子好像很厌恶说话，勉强说出三个字已经让她十分恼火。

　　“那你最近有去三华河吗？”玄城还是很相信白衣女子的话。

　　“远。”白衣女子道。

　　“你觉得你声音像男生吗？”

　　“滚。”白衣女子道。

　　“好啦，可以摘下口罩笑一个给我看看吗？”玄城轻声道。

　　“滚！”白衣女子似乎对口罩十分敏感，当下令人毛骨悚然地尖叫了一声。

　　玄城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不是你了，但放不下偏见的，还是你自己啊。”

　　“谁？缝！”白衣女子暴怒起来，指甲伸出半米长，电光火石之间窜到玄城跟前，眯着眼问他：“我…美……吗？”

　　玄城木着脸，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下她的口罩。白衣女子凄厉地尖叫一声，但也不捂嘴，只是狞笑着。原来她的嘴角一直豁开脸颊，一直到耳根，疤痕很重，经久不消，而且嘴巴已经被缝住了，这才说话都艰难。

　　“裂口女，请记住你的初心。”

　　当玄城回到百妖阁时，已是将近黎明破晓，这一夜却一无所获。阁主拖着疲惫的身子摊在工作台上，悄悄瞥了一眼荼蘼。

　　玄城：“……”

　　玩具熊睁开一只眼。两人对视了几秒，玄城突然暴躁过去一巴掌把他掀了：“你这家伙抱着人小姑娘睡了一晚上吗！”

　　“以前都是一起睡的啊怎么了！”

　　小泰迪熊站在床榻上回瞪着玄城。

　　“一样得来吗！！”玄城大吼道。

　　荼蘼慢慢从床上爬起来，隔在僵持的两人中间，先右转摸了摸小熊的头，又站在床上摸了摸玄城的头，睡眼惺忪道：“乖啊乖啊，不要吵架啊。”

　　“那个人我没找到，不过现在他也并不关键了。你一直住在我府上会引起非议的，先给你找个归宿吧。”玄城又瘫了下去。

　　“玄城哥哥不是说会帮我找到的吗……我怕内个哥哥来找我……”荼蘼小声道。

　　“啊给你安排个室友。”玄城缓缓道，“定能保你周全。”

　　荼蘼站了一会，谁知玄城就没有下文了。跟着妖阁童子过了三华河，来到了自己本该住的屋前。开门的一位看来与荼蘼差不多大甚至还小一些的女孩，扎着丸子头，一身红袄。她对荼蘼笑了笑，道：“二城与我说清楚了，往后咱们就是室友啦。”

　　荼蘼对热情往往是最无措的，支支吾吾道：“…荼…荼蘼。”

　　谁知那女孩居然听懂了，用力握了握荼蘼的手笑道：“这里玉女，小荼蘼多多指教！”

　　在沙发上坐下后，荼蘼又问道：“玉女很厉害吗……玄城哥看起来很信任你的样子…”

　　“二城那厮是我晚辈啦。”玉女开了两听可乐放在桌上，“那货也才不到一千五吧。”

　　荼蘼隐隐约约听懂了什么，改口道：“玉女前辈，关于这里的事情，我能知道更多吗？”

　　玉女喝了一口可乐，笑道：“镇上人，自然有知道镇上事的权利。你想知道什么？”

　　“一位钱眼哥哥跟我说，不要轻信这里居民的话……是真的吗？”荼蘼攥了攥衣摆。

　　“钱眼自然走的路最多，经历的事也最多。但毫无疑问是地位低下的奴仆，对镇民有意见是很正常的。来了个外地人，先入为主地降低一下好感度。怎么说，惯用的方法吧。”

　　玉女不笑了。

　　“可是那位钱眼哥哥看起来好温柔好认真……”

　　“人都是有面具的。在世界上，亦真亦假，亦梦亦幻。这便是生存的法则，迫使人们戴上伪善的面具。”

　　玉女道。

　　“那……玉女姐姐也有面具吗？”

　　玉女沉思了一会，道：“每个人都有，包括你我。三千多年来我经历的事自然太多太多，伏羲都不一定全知道。”

　　愣了一下，笑道：“我去镇上买些菜，你路不熟，待在家中便是。”

　　“那……我怎么知道玉女姐姐和钱眼哥哥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呢……”

　　荼蘼一个人窝在沙发上，这里的复杂已经远远超脱了她的想象。

　　亦真亦假。

　　“玉女姐姐，有体会过爱吗？”

　　“小时候吧，有一个叫金童的二货。”

　　“很美好吗？”

　　“小时候自然都是美好的咯。”

　　“那……后来呢？”

　　“……所以说女人要自强，不能靠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