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线路》槃粥茶砚

2、摆渡人

　　“大帝，有外人进入。”

　　一位蒙面钱眼半跪在大帝面前。眼前这位红瞳牟利的男子挑了挑眉：“成功了？”

　　“是的。”

　　“呵。那便不用管他。”大帝摆了摆手，“下次遇到试图进入但屡屡失败的才需要报告我。”

　　钱眼抬头不解道：“方便知道原因吗？”

　　“这里是妖精的世界。受不得不干净的入侵。”

　　大帝闭眼道。

　　“您真的不管管吗？”

　　“等哪一天，这个世界崩坏了，再过来找我。我自然会重出江湖。”

　　“是。那…碧眼先领着那位小姐去镇上了。”

　　大帝睁开一只眼：“是个姑娘？”

　　“是的。”

　　“那便有趣了。”

　　大帝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睛。钱眼皱了皱眉，道：“请恕晚辈无礼，但您这样玩世不恭……很容易引起他人的误解。”

　　“受教了呢，干你的活去吧。”

　　大帝敷衍道。

　　“哥哥……？”

　　荼蘼侧过脸观察方才的钱眼。钱眼转头道：“怎么了吗？”

　　“…玄城哥哥跟我说……你们都是妖怪，那…哥哥是什么妖怪啊？”荼蘼眨了眨眼。

　　“……妖精和妖怪还是有区别的哦小姐。而且这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不可以随便问的。”

　　钱眼道。

　　“那…对不起…可是玄城哥哥一见面就主动告诉我了呀……”荼蘼小声道。

　　“那是因为全镇的人都知道他是株兰草。他把你当自己人了。我们跟他不能比，他那是任性。‘反正你们最强的火系精灵都烧不死我’。”钱眼无奈道。

　　“我知道了……原来钱眼哥哥很废呀。”荼蘼若有所思。钱眼道：“……还有，下次不要想什么都说出来。”

　　“我们做朋友吧钱眼哥哥……你叫什么名字？”荼蘼拦在钱眼面前。钱眼木了木：“钱眼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就是个钱眼。”

　　荼蘼瞪了瞪眼睛：“那……钱眼哥哥你告诉我…你是什么妖精好吗？我完全没有攻击力的！”

　　“那也不行。你别看这里这么祥和，每个人都是有诡计的。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钱眼留给荼蘼一个侧脸的轮廓。荼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也是默默闭嘴了。须臾，又问道：“钱眼哥哥……你体会过什么是爱吗？”

　　钱眼：“没有。”

　　“那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吗？”

　　“每个人的定义不一样。”

　　“那……哥哥觉得呢？”

　　“不过是凡心而已。像我们这种妖精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可我也是妖精诶……”

　　荼蘼小声道。钱眼道：“你可能是个烦人精。”

　　“钱眼哥哥你好讨厌……”荼蘼撇嘴。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啊。”钱眼停下，走到一位老奶奶面前，行了个礼，取过衣裳和钥匙交给荼蘼。

　　“这这这这是干什么！我又不住这！我要回家的！”荼蘼不接。

　　“我没想错的话，你出门前，就做好再不回去的准备了。”

　　钱眼道，“蠢得可以，食物和行囊都不收拾就出来了。拿好了。”

　　荼蘼只好收下，钱眼转身就走了。荼蘼朝钱眼的背影喊道：“钱眼哥哥！你去哪？”

　　“你还要我去哪？我也有自己的业务。”

　　“你对我这么好…我得感谢你叭？”荼蘼道。

　　“不需要。我是收钱的。没有白干的活。我说了，这镇上的人都没你想得那样简单。”

　　荼蘼低下头，小声道：“……那钱眼哥哥临走前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话了吗……”

　　“啊？”

　　钱眼皱眉，“事儿这么多，多喝热水。”

　　荼蘼歪了歪脑袋：“好……好的！钱眼哥哥也是！”

　　钱眼嗤笑了一声：“我喝什么热水啊。别给我浇死了。”

　　“钱眼哥哥是冰块吗？”

　　“你看我像冰块吗？”

　　荼蘼眨了眨眼：“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钱眼双手猛地低头捂住鼻子，跑路了。荼蘼朝他大喊道：“钱眼哥哥不舒服的话要多喝凉水！”

　　镇上的人纷纷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荼蘼。一人上前，对荼蘼微笑道：“小妹妹，你在喊什么？”

　　“……那个钱眼哥哥好像不舒服……”

　　“如此关心一个钱眼的安危，小妹妹是我见到的第一人。你不是本地人吧？”那人笑道。

　　“我……我今天刚来……”

　　荼蘼小声道。那人微笑着思索了一会：“你知道你的房间在哪吗？”

　　荼蘼把钥匙递给那人。那人好像只有这一个表情，一开始看着像个温柔的暖男型小哥哥，但看久了就显得越来越诡异了，像是敷了画皮。反正荼蘼是吓出了一身的汗。那画皮终于是看完钥匙了，向河对岸一指道：“三华河十二号，摆渡人会指引你过去。”

　　“啊……啊！好的！谢谢哥哥！”

　　荼蘼道。这里的人都很友善啊，根本没有钱眼说的那么可怕。画皮的笑越发夸张扭曲，眼睛迷城一条缝道：“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就住你河对岸的七十四号。”

　　“好的！谢谢哥哥！”荼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怎么了？你也不舒服吗？”画皮伸手要拂上荼蘼的额头。

　　“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再也不见！”

　　荼蘼飞似的向反方向跑去，衣服已经湿透了，腿有些轻飘飘的。

　　“不，会见的。”

　　画皮最后留下一句话，飘散在风中。

　　荼蘼大口地喘气，一边自言自语道：“摆渡人…摆渡人……”

　　向河的方向走着，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荼蘼四处张望，最后发现，声源来自河中心。荼蘼快步走上前，趴在岸边往破涛汹涌的河中心张望，声音却忽然消失了，从荼蘼的背后传来婴儿的笑声。

　　荼蘼连忙向后望去，不等她完全回过头，不知什么东西一把把她推下了河。耳边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只剩下泡沫与河水摩擦发出的声响。

　　河水的流动很奇怪，荼蘼越向上游去，等待她的越是更快的下沉。婴儿的啼哭声在无形中又响了起来，荼蘼再次睁眼向河面看去视线却被眼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阻挡。荼蘼连忙调整聚焦，当她看清眼前的东西时，猛地呛了好几口水！

　　眼前正是个婴儿，两只眼珠子被挖了出来，一只半挂着，一只不知在哪。婴儿正向荼蘼伸着手，哭声还在，他的嘴巴却是被缝起来的，血色液体从嘴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渗出。婴儿忽然猛地一张嘴，妄想挣脱了这针线，血液流得更多了，几乎将荼蘼的视线完全盖住。婴儿见荼蘼吓傻的眼神，咯咯笑了起来。

　　还好没等他笑几下，一根长长的竹竿子从水面窜下来，尖端刺进婴儿的胸口，黑血爆涌。在水中咳嗽无疑是致命的，荼蘼很快意识模糊了起来，那根竹竿子很及时地轻轻一挑，将荼蘼推到了水面。

　　荼蘼再睁开双眼时，置身于一只小木舟上，四周都是茫茫黑水，斜阳已经快完全落下，点点白色的星星浮在浅浅的夜色和火烧云中。木舟前端坐着一个灰色长发的老人，正用竹竿拨着水。
　　荼蘼揉了揉眼睛：“……请问…您是……摆渡人爷爷吗？这里是三华河吗？三华河的水……有这么黑吗？”

　　老人微微转过了头，他的脸庞并不和蔼，而是木木的像假人一般，满脸的络腮胡子，只露出了幽蓝到发光的一双眼睛，看起来略显诡异，他满面的灰色胡须动了动，道：“卡戎，阿格龙河，银币。”

　　“……不好意思…您的名字叫卡戎？”

　　“卡戎，阿格龙河，银币。”

　　“您的意思是…这里是阿格龙河？”

　　“卡戎，阿格龙河，银币。”老人伸出皱巴巴的手，幽蓝的双眸死死盯着荼蘼。荼蘼退后了几步：“……爷爷…我……我没带钱……”

　　名叫卡戎的老人眼神暗了暗，站起向荼蘼走了过来。荼蘼已经靠在了船尾，不知道该做什么。

　　“偷渡之人，下十八层地狱！”

　　卡戎的蓝瞳在夜幕中发出荧光，撑船用的竹竿一跺木舟，本就老旧破烂踩上去还“嘎吱嘎吱”响的小木舟立刻被其打出一条裂缝，海水倒灌。

　　“卡戎先生，这孩子初到乍来，不懂规矩。两个银币，能麻烦送我们回去吗？”

　　两个银币落在木地板上。荼蘼抬头一看，玄城稳稳地站在舟头立起的尾巴上。玄城会飞，要卡戎送上岸，一方面是赔礼一个银币而不给卡戎一种乞讨感，另一方面是安慰一下吓傻的荼蘼。
　　卡戎没搭理玄城，一抬竹竿，一切瞬间恢复如初。过了一会卡戎才道：“回去？”

　　“是的，荼蘼阳寿还未尽。”

　　玄城坐在船尾。

　　“你明明知道，老夫的船，不抵彼岸，决不走回头路。”

　　“我再出两个银币。”

　　“你在侮辱老夫吗？老夫像是个讨钱的人吗！”

　　卡戎忍无可忍，一杆将木舟挑翻，荼蘼险些落入水中，被玄城及时抱住：“对不起，只是这孩子走错路了。”

　　“走错路了，又与老夫何干？莫非是老夫将她带到异地了不成？”

　　“……还真是。”玄城小声bb。

　　“什么？”

　　卡戎盯着玄城。

　　“阿格龙河过于宽大……在下…飞不了那么远，望卡戎先生行个方便，对先生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和这孩子，那…还真是……帮了大忙了。”

　　“规矩摆在这，你是想引战吗！”

　　“不敢。只有卡戎先生的船能够渡过这阿格龙河…否则……这又是两条人命啊。”玄城道。
　　“这便是自然之道！”

　　卡戎站在翻倒的木舟上，怒视着玄城。

　　“还求卡戎先生开个恩吧……”玄城好声好气道。卡戎狠狠一脚将木舟翻了个身，只身坐在里面，撑船走了。黑水之下涌起黑影。一只巨大的黑背玄武忽然冲出水面，向玄城瞥了一眼。
　　玄城大喜，对着卡戎的背影喊道：“谢谢先生！”

　　荼蘼盯着玄武：“……王…八？”

　　玄城立刻呼了荼蘼一巴掌，对玄武连声道歉，这才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