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笔耕辍

44、我，我叫姬夔。

　　“老！”巫哲刚要喊出声，忽然手腕上一紧，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惊惧地顺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莹白如玉的手掌往上瞧，正是有琴氏握住了他，那只手分明不粗不壮，那力道却大的吓人，恍惚间，他被那只手拉着下了楼，一路随着有琴氏上了车，又莫名其妙地和他一起回到了有琴氏的住处，一栋典型的民国风格的二层小楼。

　　巫哲拘谨又警惕地坐在小楼中央柔软的沙发上，但比起自己这个被强行带回家的“客人”，有琴氏更在意他抱在手上的那只大概是猫科的幼崽，它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单独的猫窝里，细细的唔唔了好几声才不情不愿地趴在猫窝里，眼睛闭上了，但不知道睡没睡着。

　　有琴氏将一杯茶放在巫哲面前，看着巫哲的眼睛：“有什么想问的吗？”

　　巫哲瞬间感觉周身一轻，之前那股无形中压制着自己的气场散开了，他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也不敢去碰那被有琴氏端来的茶水，问道：“你就是邵师兄请来的那位捉鬼大师？”

　　有琴氏：“你看我捉鬼了吗？”

　　巫哲又想起了不愿意回想的记忆，那个疑似师母的女鬼攀附在老师背上对他露出的最后的笑容，他心中一寒：“所以老师现在确实还在被、被厉鬼纠缠？你不是捉鬼的吗，为什么不把她送走？”巫哲说出那个词的时候，女鬼可怖的笑容还是不停浮现在眼前，他又想到他今天所看见的一切，那些奇怪的应该属于过去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我今天看见的东西也是你捣的鬼吗？”

　　“你是说梅曼云？”有琴氏淡定地解释，“我所接到的委托只是拯救疑似被厉鬼纠缠的一老一小，现在那一老一小都回了魂在医院躺着，至于你老师的妻子……那是他们的夫妻矛盾，外人都不该去插手。”

　　巫哲拍案而起：“你管那叫夫妻矛盾？师母已经死了，死人不是应该不再纠缠活人的生活吗？”他的气势一开始是足的，可随着自己问出的话，他的语气里已经满是不确定。

　　“如果你的老师因为梅曼云而死，那也算是咎由自取，不是吗？”有琴氏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巫哲，你眼睛能看见的东西，我都能看见。”

　　巫哲一时哑然，双手紧紧握拳，但心里的良知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不是猜不到师母当年跳楼是什么原因，正是因为猜到了才反驳不了，就如同作为老师亲儿子的邵时都说过可怜老师的话，那样的年代老师不能正确地面对和直视真正的内心，反而软弱地选择了和一个女人组成家庭来维持表面的正常，最终温柔贤惠的师母变成了满含怨念的厉鬼，博学温和的老师也疯疯癫癫了半辈子。

　　诚然，这是老师年轻时所处时代的落后和闭塞带来的压迫，但又何尝不是老师自己性格里便是懦弱逃避而导致的问题呢，即便是与老师同龄的人里，也有当年能够直面社会歧视的人，他们或许曾经饱受外界的嘲笑煎熬过许多痛苦的岁月，可回过头至少能说是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可以说自己问心无愧，而不是像老师这样害人害己。

　　“你们还真是像，都是这么的优柔寡断。”有琴氏毫无顾忌地嘲讽巫哲，巫哲被他说得脸热却又无言以对，起身就要告辞离开，又被有琴氏拉住。

　　有琴氏：“我今天带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这件事。”

　　巫哲正不解，他和有琴氏是第一次见面，相互之间的联系应该也只有老师这一件事，有琴氏忽然靠近，问道：“巫哲，你这双眼睛是谁的？”

　　巫哲震惊地瞪大双眼。

　　“你小的时候是不是看不见？”

　　巫哲的双眼瞳色比一般人要浅很多，但怎么看都是一双很正常的眼睛，这样一双眼睛不该看见那些属于鬼怪心灵深处的记忆，这不是一双正常的眼睛所能看见的东西，除非，这双眼睛曾经不是一双普通的眼睛。

　　有琴氏像是想通了什么，又问道：“是谁帮你的呢？帮你换了这双眼睛？”

　　巫哲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拒绝不了有琴氏的问话，不像是之前被控制着跟随有琴氏来到这座房子时的感觉，而是发自内心的他知道自己要城市地回答眼前这个人的问题，巫哲抿了抿唇：“我小时候确实眼睛有问题，后来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了合适的眼角膜，我才能看得见的。”

　　有琴氏仍然认真地看着巫哲的眼睛，巫哲有些不自在地退开有琴氏，下意识摸了摸眼睛，问道：“你问我眼睛的问题，难道是因为这双眼睛我才能看见那些东西吗？可是我重见光明已经有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天这样的事情。”

　　有琴氏被推拒开也不要紧，他对巫哲就如同对谷雨一样有着足够的慈爱之心，他耐心地解释：“和你现在的眼睛没有关系，但和你以前的眼睛有关。”他坐在沙发上，就如同一个慈祥的长者，他微微笑着，“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父母，你曾经拥有的那双眼睛如今正在谁的眼眶里。”

　　巫哲咽了一口口水，理智上他觉得有琴氏这个人也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的话也不可信，但心底里他不可否认自己对于有琴氏的话起了疑心，他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他父母的说法是六岁时一场高烧让他丧失了记忆也丧失了光明，可现在他很怀疑，他童年时的失明真的是因为高烧吗，他真的曾经拥有过一双神奇的眼睛吗？

　　有琴氏贴近了他的身体，修长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眼上，巫哲愣愣地感受着眼上的冰凉，有琴氏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这双浅色的漂亮眼睛里看出一点什么。

　　忽然一只似羊非羊的兽类形象从巫哲眼底跃出，有琴氏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巫哲一脸茫然：“有琴大师？”

　　有琴氏冷眼俯视着他，嗓音低沉，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传说里，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这种叫做狍鸮的异兽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饕餮。

　　有琴氏第一次见到饕餮是在一个叫做姬夔的人的身上，在上古时期，人是分族群而居的，不同的族群有着不同的图腾，姬夔就来自一个以饕餮为图腾的部族。

　　行走在荒芜的大地上，有琴氏刚刚从曾经属于饕餮族群的领地上离开，几大部族联合，花费了长达十八个月的战争，终于剿灭了强大的饕餮族群，几个部族将饕餮族群的领地各自瓜分，饕餮族残余的族人也被瓜分干净作为被俘虏的奴隶，这些残余的饕餮族人再也不能如同往日一般嚣张残忍，他们甚至可能都活不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要知道这几个部族与他们可是血仇，饕餮族群这些年里吃过的人可是太多了。

　　荒野中，好几个人手持长矛在追赶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如同矫捷的猎豹仗着对于地形的了解，硬是将在这些人都甩在了身后，可是这样的逃亡又能支撑多久呢，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三天没有吃过东西的少年。

　　擅长投掷的一个举父族人高高举起长矛，朝着被绊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少年投射过去，少年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往侧边一扑，势在必得的长矛没有穿过他的心口，但是也穿透了他的右边肩膀，鲜血瞬间浸透了少年的半边身体，少年却一刻不敢耽误，爬起来继续踉踉跄跄往前跑，速度却已经大不如前。

　　追击的都为方才投出长矛的举父族人喝彩，旁边的人又给他递上一根新的长矛，举父族人这一次对准了那少年的后背，这一次他必定要射穿这个可恶的饕餮族人，哪怕不能作为奴隶带回也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要这个狡猾的饕餮族人的命。

　　少年捂着肩膀拼进了所有力气逃命，但是身后长矛破空而来的声音更快，他想起了族群被攻破的那一夜，所有的族人男人被杀女人被俘虏，房屋被践踏，食物被烧毁，现在他也要死了吗，他拼了那么大的努力只是想活下去，可是现在他也要死在仇人的手里了吗？

　　少年悲愤地转过身，既然逃不了，那他也要直面自己的死亡，而不是从后背被贯穿。

　　然而少年的面前出现了一抹白，一抹仿佛最柔软的云彩的白色，黑色的长发打在自己脸上，少年怔怔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仙人”。

　　“仙人”回过头，比他们族群里最好看的女人还要好看，“仙人”的身上干干净净，还带着一股香味。

　　“仙人”对他微笑，对他说：“找到你了，吾乃有琴氏。”

　　“以后我会护你一世都周全妥帖的。”少年听见“仙人”这样对自己说，他茫然地擦了擦脸上身上的血污，可又发现自己身上脏得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羞惭，他低着头，将满是鲜血的双手背在身后，小声地对“仙人”介绍自己，“我，我叫姬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