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笔耕辍

19、妈妈来了

　　苏招娣的胳膊朝着身后的谷雨抬起，一寸寸都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一道步步逼近的催命符。

　　“兰兰喜欢你的眼睛。”

　　谷雨这才惊觉自己眼睛里的异样，不用伸手过去，他也知道自己的隐形眼镜不知什么时候从眼睛里掉出来了，谷雨忙避开头，捂住浅灰的重瞳，不敢和苏招娣的眼睛对上，更顾不上什么隐形眼镜，连忙从变成粘稠血肉的地上爬起来，虽然站不稳，但也尽力往后退。

　　然而脚下的血肉汹涌得更加厉害了，比之前任何一次见到的都要激烈，可见这片鬼域的主人，苏兰，此刻的心情多么激动，只是不知道其中几分是因为对谷雨双眼的垂涎，几分又是为了苏招娣这个完完整整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母亲。

　　谷雨踩在血肉上，身体禁不住的摇摆，站都困难，何况还要往后退呢，一个趔趄，谷雨扶着只浮着一层薄薄血肉的车壁勉强站稳，便看见了就在他的脚边的眼睛。

　　一只漂亮的却带着满满恨意和不甘的眼睛。

　　谷雨的眼睛忽然一阵剧痛，他哀嚎着捂住眼睛蹲了下来。

　　然而那只眼睛的目标并不是谷雨，眼睛从地上飞跃起来，越过了跌在地上的谷雨，才发现那并不只是一只眼睛，而是一张脸，眼耳口鼻嘴都有，只是全都平面地镶嵌在一张勉强称之为脸的人皮上，那张嘴大张开，朝着对这团长者五官的肉团露出僵硬笑容的苏招娣飞咬了过去。

　　正如白舟被附身时喊出那些话中一般。

　　苏兰恨着自己的母亲。

　　长发从车厢的另一头扑来，缠绕住谷雨的腰，将谷雨拉回到了身边，搂入怀抱之中。

　　谷雨死死闭着眼睛，痛苦的捂住上半张脸，指甲掐进了自己的皮肤里，一丝丝鲜血渗透出来，某种只有鬼怪能嗅闻到的味道弥漫开来，眼中红芒一闪而过，这双眼睛对她而言同样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只是宣棋很快便抑制住自己，下一瞬间，长发将谷雨牢牢捆成了一个球，护在身后，而宣棋的面前，是饥肠辘辘的两只厉鬼和几只残存的恶鬼。

　　而这一切谷雨都不知道，他看见了更多的东西，从那只满怀恨意的眼睛里看见的。

　　十七八岁的少女杏眼朱唇，如花一般娇嫩的年纪，即便只穿着普通的长衫长裤走在路上依旧让人禁不住多看两眼，女孩儿本身没有察觉，她正满心的欢喜，欢喜地甚至随时随地都能在街边跳起舞来，半点看不出来在过往的十年里心酸痛苦，也看不出她过往沉默自闭的模样，就像是随便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女，怀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对大学生活的畅想，哪里还顾得上周围人的目光。

　　路人们想了想现在的时间，六月末，正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正是刚从三年高中中解放出来的少女们欢乐的日子，想当年他们自己不也在高考后撕书撒纸，把学校糟蹋的像是在六月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谷雨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孩儿，是苏兰，是还活着时的苏兰，但却又不像，白舟分明说过的苏兰是个沉静甚至有些孤寂的人，他在警局和警察一起看过苏兰所有的日记，那些日记里的苏兰被恶意包围，越来越沉默厌世，只除了最后一年，她遇见了一个转学来的女孩，从那以后，苏兰的日记越来越有一个女孩该有的活泼和快乐。

　　谷雨看着苏兰从自己面前跑过，所以，现在是她已经遇见了林珊珊吗？

　　苏兰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布袋子，很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袋子，里面软乎乎的装着她的衣服，迎面被另一个人抱住，苏兰吓了一跳，推开抱住笑嘻嘻抱住自己的人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两人挽着胳膊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说话，谷雨忍不住跟在二人身后尾随。

　　看得出苏兰在亲近的人面前更加放松，那股过分亢奋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些许，只是脸上依旧掩不住笑容，嘴角时时就会翘起来，林珊珊给苏兰和自己各买了一杯奶茶，捧着奶茶在店里坐着，挑剔着苏兰袋子里的衣服：“兰兰，你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

　　苏兰笑了笑：“够换洗不久行了嘛，反正户口本更重要，其他的东西我也不想要。”

　　林珊珊凑过去两手并用揉了揉苏兰的脸蛋：“也好，反正我在家里给你买过几件新的了。”又直接堵住苏兰的嘴，说道，“你可不许说不要，买新衣服的钱就算我借你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

　　苏兰笑容柔和下来，拿开女孩捂在自己脸上的手，轻声说道：“好。”

　　林珊珊坐了回去，撑着下巴看着苏兰，说道：“现在成绩和分数线都出来，你够分数上京都大学，再有十几天你满十八岁，我们就去警察局把你的户口也单出来，再也不跟你那个、不用跟他们来往。”

　　苏兰眼中含泪含笑：“嗯，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或许连现在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只可恨我知道的太迟了，我要是早知道，早就把你接出来了。”林珊珊咬牙切齿地说完，又凑过去亲昵地捧起苏兰的脸：“而且我也没有做什么，钱是你自己打零工攒的，大学是你凭本事考上的，就算没有我，我相信你也早做好了准备，我只是帮你上门闹了一通，还差点坏了你的事。”

　　苏兰笑了笑，歪了歪头，闭上眼睛，主动在林珊珊的手上蹭了蹭，说道：“这就够了，你会保护我就够了。”

　　“那当然啊，谁让你这么好看，招我这么喜欢呢。”林珊珊半开玩笑地在苏兰额头亲了一口：“放心吧，小美人，姐姐我一定把你照顾得周周全全的，况且你这么聪明这么好，以后有更美好的生活等着你呢。”

　　苏兰笑了，第一次有些任性地要求：“你要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林珊珊拍着胸脯保证：“那当然！”

　　茉溪公路地铁站。

　　两年前平城刚通地铁没多久，甚至没有什么防范意识，站台上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只有站务员在维持秩序提醒等车的人不要踏入黄线内。

　　苏兰与林珊珊笑闹着，她们刚才在地铁站外的垃圾桶边把那袋旧衣服都扔了，只留下了苏兰利用课余时间兼职攒下来的一些钱、身份证和偷出来的赵卫国一家的户口本，轻轻巧巧的却被苏兰珍重地护在身前。

　　苏兰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因为很快，只要再等上十几天，她就能摆脱继父一家人，她会拿到大学的通知书，她攒的钱足够支付第一年的学费，她可以勤工俭学还可以申请助学金，总之她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见到那恶心的所谓家人，身边还会有林珊珊陪伴，她人生中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剩下的只会是更令人期待的未来。

　　苏兰想到未来，就发自内心地快乐，嘴角的笑容一整天都没有落下去。

　　“这位女士，您做什么？”

　　“女士，请您不要乱跑。”

　　“这位女士，请不要打扰地铁站正常的运作。”

　　有些杂乱的声音在站台上乘客们的身后响起，林珊珊是个爱凑热闹的性格，听见乱声，就想回头挤两步看看发生了什么，被苏兰连忙拉住，指着头上的指示牌说：“还有一分钟车就到了。”

　　林珊珊停住了脚，但眼睛还在往外面飘，嘴里念叨着：“兰兰，好像有什么女人跑进来了，站务员在抓人呢，叫都叫不停的，不会是个疯子吧。”

　　苏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现在也是个疯子，在几年前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从那以后，赵卫国父子对她的侵犯就更加毫无顾忌，可是即便那女人在家又如何呢，她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被那俩父子欺负，不管她怎么哭怎么求，那女人都不曾过来保护过自己，她早就对那个女人失望透顶了。

　　可即便心里如此想着，在女孩说可能闯进来的是个疯女人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可惜人群熙熙攘攘，那个闯进来的人似乎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苏兰一直没有看见那个人在哪。

　　远处想起了地铁驶近的声音，苏兰收回目光朝着地铁来的方向看过去，朝前走了两步。

　　林珊珊本来是想跟着的，结果胳膊被人拉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珊珊朝着后面倒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一时间只顾得上喊疼了。

　　苏兰也发觉不对，回头想找林珊珊，然而两只手突然却被人死死握住，一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但却苍老许多的脸出现在面前，那张脸几乎就贴在自己的眼前，挤出笑容：“兰兰，妈妈来了。”

　　苏兰心里一惊，下意识叫出口：“妈？”

　　苏招娣笑容几乎咧到耳根，眼中被不正常的疯癫占据，嘴里念念叨叨只有苏兰听得见的话：“兰兰，是神帮妈妈找到你的，神还说，只有死亡才能让你不再痛苦，不再被人欺负。”

　　苏兰心中觉得不对，不安达到顶点，她心里越来越慌，她想向人求助，然而周围的人看见真是个疯女人，都纷纷远离了她们。

　　倒在地上的林珊珊想要靠近却被这些人远离的脚踩中手碾过了脚，一时间只疼得蜷缩成一团随着人流越来越远，而站务员也被隔离在明明害怕却依旧要看热闹不肯离开的人群之外，即便大声喊着让行人避让开也没有理会她们。

　　地铁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