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界》迷路鬼斯

31、三十 诀别

　　白尧将安布罗斯的尸体带回了实验中心，卡麦尔并没有多看，让金羽切下了她纹着印记的手指，便把尸体匆匆处理掉了。
　　卡麦尔并没有让白尧杀死安布罗斯，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结局每个人都明白，天眼教人，是绝不会屈服的。
　　这是第二次皇家的作为对天眼教产生了真实的威胁。但是究其缘由，一切都是安布罗斯咎由自取。E区人谨慎无比，除非是赴死之程，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当年皇家控制了EOF的俘虏，E区的一切行动终止，规避风头，导致废墟上留给童钥的线索也因此中断。但是安布罗斯等不了了，主动暴露了自己，为童钥指路，她贸然“引狼入室”的行为，早已注定了这一天的到来。
　　EOF并不清楚白尧究竟是怎样的人，尤其是在他隐瞒自己曾经制造袭击事件，又残忍杀害了安布罗斯之后，就算尚且有愿意相信他的人，也不敢再让他与EOF扯上关系。
　　童钥的心情则更复杂了，在这平静到仿佛有什么巨变正在慢慢发酵的三个月中，她也开始思考，她究竟是否应该继续相信白尧。
　　在A区的这些日子，童钥一直在让自己努力成为一个靠自己能力生存的人，在逐渐习惯没有白尧的日子之后，她也慢慢成熟、成就了这样的自己。情感对她来说，似乎确实是负担，但也正是因为那些情感的存在，她才不至于变得麻木不仁。在经历一次次的获得与失去，她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在乎那些了。有同伴也好，一个人也好，她只想为EOF奉献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她祈祷那一天快些到来，结束这一切的煎熬，让那些在她身后因为守护她而飞向天堂的人，也终究能够欣慰的闭上双眼。
　　“咚咚。”童钥的家，好久没有人拜访了。
　　她谨慎地打开门，看到了一张久违的脸。
　　“哈。”方仕成忍俊不禁。
　　“方仕成？”童钥对这份意想不到的拜访感到了惊喜。
　　“我们居然真的一起逃出来了，多么神奇。”方仕成笑着，却没了往常那般阳光乐观的感觉，反而让童钥感到些许诡异。
　　童钥勉强一笑，看了看他这一身轻型铠甲，与他结合得天衣无缝，仿佛他生来便是为了战斗的。
　　“在皇家的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我现在已经是个上尉了，手下管理着五百名机械士兵。”
　　“听起来很酷。你现在，是卡麦尔的人吗？”
　　“不，我被哈罗德将军训练，直接效力于国王。”
　　“万幸你还不是恶魔的手下。”
　　“毕竟我是实验中心禁令之后的第一个尝试，成功之后成果由国王享受，是卡麦尔和赛文早就答应过国王的……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说这些的。”
　　“对了，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在经过达的阴谋之后，童钥不会再相信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不掺杂一丝古怪。
　　“国王想见你。”
　　童钥被方仕成带到了戒备森严的皇城最深处，整个国度最安全，却又充斥着最多危机的地方。
　　斯蒂文森国王躺在床上，见她到来，勉强支撑着靠在床头。他看起来似乎很虚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哈罗德将军仔细地为斯蒂文森整理着床铺，以保证他有一个绝对舒适的姿势，来跟童钥交谈。
　　方仕成慢慢退出房间，将大门关闭。整个卧房只剩下了斯蒂文森、哈罗德和她，这让童钥并不怎么有安全感。
　　“你快死了吗？”童钥拘谨地站在床尾，不靠近，也不退缩。
　　“哈，我不会死。我只是病了。”
　　童钥面前这个老人，这样看来，脆弱且倔强的样子似乎与任何一个普通的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到这边来。”
　　斯蒂文森朝童钥挥手，但童钥警惕着，并没有照做。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没了往日的傲慢和骄纵，身上甚至出现了一些他不该有的和蔼。现在的斯蒂文森才不过六十岁，却老得好像已经进入耄耋之年。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父亲？”
　　斯蒂文森并没有直接回答。哈罗德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童钥。
　　“国王没有做那件事。”
　　斯蒂文森的眼神看向别处。
　　“难不成你也觉得那是意外吗？”童钥质问。
　　“那确实不是意外。”斯蒂文森微弱地嘀咕着，“呃……但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童钥，你对国王有着很深的误解。这个国家虽然属于国王，但是很多事情，他并不能插得上手。”
　　“权力的顶峰意味着一无所有。年轻时我确实做过很多残忍的事，我不能评定这些事情绝对的对错，至少现在，这个国家也没有太糟。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保住我拥有的东西。我只不过是一个迷恋皇宫大殿中央那把椅子的普通人，身处高位，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有些模样我不得不演，有些东西我不得不要，若是放弃，我也会被放弃。”
　　看着斯蒂文森说出这些话，真诚到让童钥感觉到触动。这就是一个君主最真实的想法吗？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纵然踏过人民的血肉，也在所不辞？
　　“你让很多人都感到失望了。”
　　“我知道我算不上是一个称职的君主，但和平是真实存在的。”
　　“别再自欺欺人了，那全部都是假象。”
　　“童钥，我知道现在的你在做什么。我没有干涉，选择让一切势力自由发展，因为我知道，这个国度的格局很快就要改变了。Key是儿时的伴读，我对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让他发自内心地痛恨我，也让他变成了一个极端的人。”斯蒂文森闭上眼，“我相信因果，我知道我不会落得好下场，年轻时候的我不甘心退出，现在的我也愿意接受我造成的这一切。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我。”
　　“就凭这些就想让我们放过你吗？你是国王，有什么你阻止不了的事情？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贪婪自满，你沉溺于权力的欲望，让等级去压榨那些无辜的人，是你让这个国度变的破碎，凭什么还有脸面大言不惭的谓之为‘和平’？”
　　斯蒂文森并没有反驳，“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哈罗德。”斯蒂文森微微抬眼，“她刚才是犯了冒犯君王罪吧？取消她的住所，把她流放到边缘区，永远不许再进入皇城。我要休息了。”
　　“是。”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童钥被哈罗德控制着推搡出卧房，在走廊里，童钥挣脱哈罗德的束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国王说的话，每一句都是他的真心话。”
　　“呸！他伤害人民，还流放了我，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作为君主，要经历很多你永远无法想象的事情。国王并不祈求你的原谅，甚至不祈求你的理解。他只是希望你有自己的想法。天眼教的人是很极端的人，他们所谓正义的旗号，所做的也未必都是正确的事情。Key把你愤怒的矛头对准了皇家，对准了霍克家族，是因为斯蒂文森年轻在经历夺权之战时让Key丧失了竞争皇位的机会。Key极其厌恶A区上层人士，若他有了权力，一定会对A区大开杀戒。既然你觉得AB区的人是同等的，那也该为A区人考虑。成为君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必须考虑足够周全，让矛盾和冲突降低到最低点，即便如此，也绝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我不能说斯蒂文森是可怜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有自己的想法，看清究竟谁才是真正能够有能力领导这个国家的人。”
　　“既然好坏无法定义，那我又怎么知道谁是我的敌人呢？”
　　“伤害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无论这个国家的命运如何，我希望你至少能够保全自己。”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斯蒂文森惜才，曾经想要把他归之麾下。但你的父亲有使命，无法与国王达成共识，只能形成了敌对的局面。”
　　“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你的影响力，也确实已经影响到了这个国家。目前国王暂时情况不乐观，他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些事，是希望你能够善用你的能力，不要把自己的力量落在错误的人手里。”
　　“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的呢？既然你说我的父亲不是国王杀死的，但你们就这样让凶手逍遥法外，难道不是帮凶吗？”童钥有些迷茫了。
　　“我可以告诉你，杀你凶手的人与内阁有关，但是至于是谁，国王无权插手。你父亲的死，让墙回到了稳固的局面。作为国王，他没办法保全所有人，他只能用尽一切手段让这个国家保持稳定，哪怕是必要的牺牲。”
　　童钥沉默了。
　　“国王终究会死去，然后就会出现一番腥风血雨。他们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哈罗德突然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情，望着童钥，“另外，我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童钥有些疑惑。
　　“童铭曾经是我的得意门徒，他跟着我训练，他是泽维尔的义子，却更像我的孩子。”
　　“在得知泽维尔准备在他身上做实验之后，我退缩了，我没有及时带他离开，也没能阻止泽维尔。是我错了。”
　　哈罗德痛苦地闭上眼，“他痛苦的呐喊……我一闭上眼就会听到，好像是我亲手杀死他的。”
　　童钥微微动容，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个怀表吗？”
　　“当然，我还完好地保留着。”
　　“那是你哥哥的贴身物品，在他死后，我一直带着。得知你参加了Dark Side，我把它改造成了那个导航器。如果不能弥补他，无论以什么方式，我也会尽力帮助你。”
　　“谢谢，但是，不需要了。我不想要任何人可怜我。”
　　童钥转身离开了走廊。
　　她离开了皇宫，离开了S区。并且再也不会回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