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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九 真相 ...

  •   “你杀了我的父亲,对吗?”
      白尧脸上的笑容永远地凝固了。
      二十分钟前,童钥匆忙地要求他到自己家里一趟,目前EOF的工作一切顺利,卡麦尔那边工作重心转移到了达和方仕成身上,几乎没他什么事。许久不见,难得童钥邀请,白尧满心期待地来到这里却隐约察觉童钥似乎有心事。他用尽自己全身本身,却依旧没能逗笑她,反而逗出了这一句,让他自己都再也笑不出来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
      “我见过达了。记得帮我转告卡麦尔,多谢他的照顾。”
      “他给你说什么了?他现在不清醒,你不要听他胡说。”白尧起身,又俯下身,有些坐立不安。他望着童钥,童钥却始终在躲避他的眼神。
      “我原本也觉得他不清醒,但是回想我自己亲身的经历,我觉得,不清醒的是我。”
      童钥犹豫再三,还是抬起了头,他知道,白尧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进入Dark Side第二天,你说过,对准我的那一枪,是为了警告其他人,对吧?”
      “没错,当时少玖就在你身旁。”
      “你说你拒绝组队,为什么要帮我?”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童钥继续发问。
      白尧并没有回答。
      “你的任务是达,不是我。你曾经是一流的杀手,我不相信你帮助我,只是感情用事。”
      “我曾经,也是你消灭的目标吧?”
      “不……”
      “在达出局之后,你依旧对我不离不弃,并不是因为知道我是童钦的女儿,认为我有价值,而是因为我是童钦的女儿,而感到愧疚吧?!”童钥站起身,气势汹汹,眼神仿佛要将白尧吞没。
      “别说了。”白尧别过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我身边,一副不离不弃的样子,一次次地拯救我,却甚至没有勇气告诉我真相……我现在想到你曾经假惺惺的样子,就感到恶心!”
      “求你了,别再说了……那是我一生中,做过最错误的事情……”白尧侧着脸,不再有勇气直视童钥的眼睛,他的手不停地发抖,他知道,他再也没有资格这样做了。
      “既然痛苦,就远离我啊!既然愧疚,就替我父亲去死啊!”
      童钥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连反复地呼吸都带着抽泣声。她没有哭,只是感到无法接受,她觉得可笑,又可悲。这个几乎要成为她人生支柱的人,居然就是她苦苦寻求的“真相”。
      气氛变得僵持,她的心情慢慢平复,或者说,变得绝望。
      童钥转过身,不愿再看到他,“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在乎我。”
      白尧微微侧脸,望着童钥惆怅的背影,低声说,“我是。”
      “你有什么资格说是。”
      “如果是你想要的,我也可以为你去死。”
      “呵。”童钥冷哼一声,“我不稀罕你这样的施舍。”
      “咔”,“嗒”。开窗的声音,踏上窗台的声音,当童钥再转身,在她身后留下的便只剩下缓缓随风摆动的窗帘。
      她冲向窗边,看向楼下,没有一丝痕迹。
      她那刹那间慌乱的本能转而变得悲哀,“白尧,当我父亲正在承受熊熊烈火灼烧的痛苦时,你就是这样懦弱地逃走的吗?”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冷酷无情的人,从始至终都是。”
      白尧被EOF除名了,这是必然的事情。而且现在的他,作为EOF针对人物,更是榜上有名。
      童钥躺在父亲留给她的地下室里,麻木地望着天花板,那些斑驳的锈迹,就好像不再发光的星星。
      安布罗斯找到她,坐在了她的一旁。
      “我说过,不要相信他的。”
      “但他不是坏人。”
      安布罗斯皱了下眉头,“你爱上他了吗?他杀的不止是你的父亲,是整个B区的精英。现在B区的活动几乎完全停止了,你父亲带来的辉煌和荣耀,再也不会有了。”
      “那是卡麦尔的命令。”
      “我不希望你幼稚下去,你这样会让所有人都失望。”
      “在所有人失望之前,我已经让他失望了吧。他把我当我希望,我却抛弃了他。”
      “童钥。”
      “安布罗斯,你不觉得真正应该消失的人是卡麦尔吗?这一切,都有些不对劲。”童钥坐起身,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
      “我们中计了,白尧被他利用了。白尧与我们的联系他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一招放长线钓大鱼,想要把EOF一锅端。但是他不知道EOF是靠线上联络,于是便提前进行了第二阶段的计划,让白尧变成反派,引起我们的内讧。达已经被卡麦尔控制了,让我与他见面,为的就是挑拨我和白尧的关系。没有白尧,我们就失去了间接接触卡麦尔的机会。”
      “但是杀了你父亲,确实是白尧的所作所为。”
      “他是卧底,你应该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他在卡麦尔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在为了复仇做准备。”
      “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原谅。更何况我们并不熟悉他,甚至连你也不能确定,你可以用’熟悉‘这个词形容他,不是吗?”
      “人原本就是复杂到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生物,又何谈熟悉别人呢。我只知道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就算是当我和他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去时,他也选择了牺牲自己。我责备他,是觉得他幼稚,他以为他在小心地照顾我的感受,却从没有想过我知晓一切之后的心情。”
      安布罗斯并没有继续反驳,如果是按照童钥所说的标准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白尧这几个月给EOF带来的效益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从没有背叛组织,确实。EOF没有被泄密,他还帮助EOF解决了曾经的失误,甚至说,优秀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资深的E区亡命徒。
      “你继续说吧。”
      “现在我担心的是,第二阶段的开始,也可能并不是因为计划不通,而可能是因为……计划已经奏效了。”
      童钥转过头,看向安布罗斯,这个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与她有过现实接触的E区成员。
      “我恐怕你可能会有危险。”
      白尧深深在乎着童钥,曾经是为了赎罪,后来是为了复仇,现在,只是为了他自己。他从未想过伤害童钥,在他决定从那条河流中将童钥打捞上岸,他的人生便已经紧紧与她相连了。
      卡麦尔拍四幻影制造那架飞机的事故,白尧也抗拒过,但他明白,自己一旦登上了卡麦尔这条敌船,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卡麦尔不怕他抵抗,因为在他的眼中,白尧一切的抗拒都是徒劳。他不杀他,是因为他最喜欢看到白尧不愿做又不得不的那种痛苦。
      白尧还不能死,在白尧的心里,使命任重而道远,就算卡麦尔看似掌控了一切,也总会有弱点。卡麦尔可恨至极,尚且远不如赛文杀妻之痛带给白尧的痛苦更多。白尧哪怕被罪恶,也必须狼狈的苟活到时机成熟的那天。
      更何况是现在,他更不敢反抗卡麦尔的命令,并不是因为害怕自己死去,而是怕自己死去,会让童钥也深陷危机。
      与EOF断绝之后,白尧重新拾起了卡麦尔的工作。看似威风的精英幻影,气势仿佛远不比从前了。或许是他的身体中多了些人性的意味,再加上方仕成和达的逐渐成熟,白尧在皇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卡麦尔放任他,利用他,很快就要抛弃他,那种熟悉的蔑视,与霍克家族轻视B区人的方式如出一辙。因为私以为对方无能,便无所谓他们无畏的反抗,只当作茶余饭后的乐子。白尧无法再忍受这种危机感,他必须在皇家站稳脚跟。他曾经以为变得冷血十分容易,只需要承受深爱之人被人谋杀的痛苦,但是在他的生命重新燃起之后,他反而珍惜这种感受,而不再有勇气放弃一切了。他只能对自己的训练加大力度,用实在的磨练提升自己日渐衰退的肌肉和骨骼,用苦难成就自我。
      在这期间,卡麦尔将达带上了水面。他并没有向斯蒂文森透露泽维尔曾经在达身上进行过实验的事情,只是冒着冒犯的风险,向国王自首,介于达的身体素质优异,他和盖里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对达的身体进行了全面的组织改造。不得不说,达的表现足以让国王眼前一亮,附加方仕成的突破,国王对皇家实验中心的禁令,慢慢地放松了,直到童年的十月,禁令被完全的取消了。
      然而达的超级进化并非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而是因为二度的结合,曼斯特金属对他的身体进行了加倍的促进,现在的他拥有全人类最强大的大脑,它几乎可以承受一切,也可以创造一切。
      达与这副身体磨合得很好,渐渐地也被安排到与方仕成一起训练。毕竟整个因特伦国,也只有达的速度能够与方仕成相匹敌。达的全面素质较强,但是方仕成的速度更是毫无破绽。实验中心的分析到,方仕成的速度在某些极限的瞬间,甚至已经达到了量子领域,常人眼中所见到的那刹那的秒数,在他的观感中,仿佛已经过了几分钟。
      因特伦国,仿佛一片安宁。B区的平权组织渐渐消退,人们淡忘仇恨,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安居乐业地田居生活,仿佛时间永远的静止在21世纪。而A区则持续高度繁荣,绚烂的灯火照亮城市上空的日日夜夜盘旋穿梭的车辆。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完美的光景,也有着世界上最深不可测的黑暗。机械警察的暗杀依旧在发生,E区人依旧在不放弃地用自己的方式发声,但是那般挣扎,在成千上万的机械警察面前,就如同蝼蚁叮咬树木,或许终有一天他们能够成功,但是在百年老树面前,那似乎还要很久、很久很久以后。
      直到那一天。
      “我好像被盯上了。”安布罗斯隔着通讯器,与童钥对话。
      “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
      “应该是卡麦尔的人。我把安布罗斯的身份证明取出来了,我不打算再回到皇家研究院了。以后我就只是切西莉亚。”
      “这样,有用吗?”
      “如果是机械兵的话,没有身份证明,他们探测不到我。但如果他派人类……”
      “你就会死。”
      “可能会被关到关押室,被虐待到生不如死,再被组织派来的人杀死吧。”安布罗斯冷哼一声,“我看我最好在被抓到之前死在自己手里。”
      安布罗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让童钥不禁咬紧了牙齿。真正的恶人依旧站在国家的顶端朝着悲惨的人民大笑,而真正需要被救赎的人,却坠入了地狱。她不明白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要被这般逼上绝路。
      “组织打算怎么帮你吗?”
      “组织没有时间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我们的原则就是,用生命守护组织,必要时去死。”
      童钥沉默了,她衷心地希望安布罗斯可以躲过这一劫。但是她也不明白该如何定义逃亡的人生,是万幸,还是不幸呢。
      但是安布罗斯并没有机会思考那些了,因为卡麦尔派来解决她的人,是白尧。
      他们面对面站在事市和边缘区交界的一隅宁静之处,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白尧仿佛回到了一年前,还没有遇到童钥的样子,穿着全副武装的夜行衣,黑色的口罩和流露出微微伤感的白色发丝遮住他的脸,没有表情,没有心情,没有感情。
      是他主动提出要来完成这个任务的。在卡麦尔察觉到安布罗斯的身份后,白尧向他透露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有关安布罗斯的情报,当然,他没有提及安布罗斯杀死人质的事情,也没有提及EOF的事情。一码归一码,白尧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只是用一件情报,来获取一份信任。此刻的卡麦尔和白尧都不清楚,这场心计鏖战中究竟是谁正处于上风。白尧确实出卖了安布罗斯,重新赢得了卡麦尔的信任,卡麦尔依旧对白尧有所保留,却也为他的这份牺牲而感到眼前一亮。白尧看似并不是个合格的双面派,因为他让双方都感觉到危机,但是也因为如此,他是一个极其成功的间谍。他似乎不为任何人,只奉命于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他让双方都感觉到他的价值,放弃除之以决后快的想法,想要自保而摆脱他,却又被他吸引。不知不觉,白尧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我只是很好奇。每个人多少都有所经历,而你对皇家的这份恶意,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们杀了我的妹妹。”
      “你妹妹患了治不好的病。难不成你在责备泽维尔?”
      “那并不是治不好的病。”安布罗斯垂下眼睛,“这个国家,早就没有治不好的病了。只要有足够的身份和金钱,一切疾病都可以被治愈。”
      “更可悲的是阻碍我妹妹接受治疗的不是金钱,而是她边缘区的身份。”
      “我们只是遭遇了家族的衰落,就被他们认为不配活着。”
      白尧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共鸣,“不必再感伤了,临死之前,多想些快乐的回忆吧。”
      安布罗斯抬眼望向白尧,眼中仿佛飞出了刀子。
      “童钥还想要相信你。”
      “反正你从没有把我当做是一个好人。”
      安布罗斯冷哼一声,从背后掏出鞭子,“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你曾经可差点死在我手里。”
      “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挥刀的时候我还经常划伤自己。
      白尧从背后掏出双刀,娴熟地甩在身体两旁,掀起一阵风,只是轻轻拨动他的发丝。银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照映在他锋利的短刀刀刃上,冷冽得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安布罗斯并不害怕,或许是早就报有视死如归的心情。
      “你知不知道除了皇家,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银鱼的真面目?”白尧把双刀架在面前,“因为见过我的人,都已经死了。”
      白尧首先出击,安布罗斯敏捷地闪身,一个飞跃,将鞭子打在了白尧身旁的碎瓦砾上,那些看似坚固的石块瞬间爆破般碎裂。
      安布罗斯紧随其后,掌握了攻击的主动权,白尧连连闪躲,但是敏捷的鞭统统被白尧的双刀格挡而下。两个人僵持不下,在崎岖的废墟堆上翻腾闪躲,没有谁能够打中谁,也没有谁感到退缩。
      一个不留神,白尧的一缕发丝被安布罗斯鞭上的利刺席卷而下,正当安布罗斯因着瞬间的突破出现了一丝自满,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她踩空在一块瓦砾上,摔倒在地。霎时出剑的白尧,也因安布罗斯意料之外的坠落,失去平衡的前倾,但他足够敏捷,用一个空中转体便解决了这一切,在安布罗斯起身之前,他的双刀交替向着地面攻击,安布罗斯没命地向后翻滚,连连败退。鞭上的刺和地上的碎石刺进她的肌肤,白尧只是损失了一丝头发,但是安布罗斯的身上已经是划痕无数。
      那意外让安布罗斯乱了阵脚,几个回合都未能完美地抵御白尧的攻击。作为一个女人,终究是抵不过白尧。当她用长鞭套住白尧的一支短刀,将其甩出战场时,却不料白尧的另一只刀,已经骤然刺进她的肋间。与此同时,被套住地短刀向外挥舞时划破了他遮住脸和脖子的颈套。
      那块黑色的面具落下,安布罗斯也倒在地上。她急促地呼吸,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也放弃了站起来。
      与她相比,白尧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抱歉。”
      安布罗斯输了,并不是输给了白尧的格斗术,而是输给了白尧那强烈活下去的心愿。白尧有着想为之活下去的人,那种强烈的愿望支撑他绝不倒下,而安布罗斯已经一无所有了,就这样的解脱,或许是她最好的结局。
      白尧把仅剩的短刀扔到安布罗斯面前,“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来吧。萍水相逢,我也会留给你尊严。”
      “谢谢。”
      白尧转过身,抿了一下脸颊的血。背后的刀尖穿透肌肤,伴随着一声沉闷地呜咽声,带来了彻底的寂静。一阵风吹过,白尧从没有感觉到初秋是这样一个冷冽的时节。月亮高挂,他却好像看不到光,永夜之界,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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