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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六 暗流 ...

  •   时间在A区仿佛过得特别快,当童钥回过神,因特伦理工学院银杏上的鸟儿已经在她的头顶鸣叫了四个月了。
      冬天匆匆过去,白尧投身于任务,童钥进入因特伦理工,在菲利克斯教授的带领下研读智能科学,一切规划都在顺利进行中。她慢慢适应了在A区的生活,也确实愿意承认,A区是一个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地方。她不再怀念在B区的生活,毕竟在这里,有她的容身之所,有更多的机会能够让她见识到那些她可望而不可及的领域。
      当然,她从没有因为自己现在是A区人感到自豪过。她知道,她现在所能享受到的一切,本该是属于所有人的。
      童钥躺在学校中央草地上打着瞌睡,四处的月季开得正旺,淡淡香气弥漫,闯进她的梦里。
      梦中的她坐在大片月季花田中,穿着淡紫色的裙子,好像在等什么人。
      她的背后隐隐传来草丛中悉悉索索的行走声,她满心欢喜地回过头,达正浑身是血地向她踉跄走来,最终跌倒在她的面前。
      “达!”
      童钥从噩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喘了许久才逐渐平复呼吸。
      她的背后树木葱郁,身下绿草如茵,路上学生熙熙攘攘,四处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在这五月天里,她仿佛成为了最心事重重的那一个。
      她与白尧已经有阵子没有联系了,符文的事情受阻,他们没有太多见面的理由和机会。尤其是自从三月以来,白尧仿佛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通讯器经常处于占线模式,童钥联系不到他,也索性不再联系。更多的原因,尽管白尧不觉得帮助她是负担,但她并不想为他添太多的麻烦。
      即使在这里,童钥依旧没有太多的社交,总是独来独往,像一阵不合时宜的风,行走于世,不惊扰世人,却又留下痕迹。那仿佛是她骨子里遗留下来的冷漠,总是逼退一些人,而她神秘的智慧与隐秘的善意又能够吸引一些人,她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不温不火地与这个世界和平共处着。
      孤独吗?她并不清楚,最近她总是梦到达,仿佛总有一种声音在告诉她,达还活着。而这样的感觉却让她更加不安,就好像她觉得哥哥也并没有死去一样。达会在哪里,也像哥哥一样成为了“怪物”吗?童钥并不能够下定决心,那些自己曾经熟悉的亲人、朋友,在成为另一个人之后,还能够从他们心底呼唤出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吗?如果不能,她又该如何面对。
      童钥试着不去想这些,比起与时间赛跑,她从来都是一个更甘愿被时间洪流推搡着走的人。
      一切真相都会慢慢浮出水面,你要等。
      方仕成的改造太成功了,短短半年多,他已经健壮地像从未受过伤。改造给予了他强大的速度,现在的他甚至完全有资格说,他是整个因特伦国唯一能够追上飞船的人。
      在Beetle日复一日的训练下,他不仅是一个奇迹的重现,也更是慢慢成为了因特伦国皇家军队中极其有资质的一位士兵,他的存在,让赛文和卡麦尔都看到了希望。尤其是卡麦尔,每次望到他,眼神中都仿佛焕发出了光。
      “今天的训练怎么样?”卡麦尔站在训练场外,注视着场内正在跟陪练机器人对打的方仕成。
      “非常出色,力量比上周增加了0.12个百分点,甚至还有提升的空间。”Beetle回答道。
      卡麦尔面无表情,但是身体中的欣慰随着血液一次次冲击着心脏。
      “今天的校准任务作做了吗?”
      “已经完成了。他体内的多巴胺指数一直很稳定,完全不需要我们介入。”
      校准任务是皇家军事部针对进行组织改造过的机械士兵的针对性心理工作程序,即每日校准这些人的心理行为,将多巴胺控制在较低的状态,以保证他们全心全意忠诚于皇家,并且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战斗;将他们的感性控制在极低的状态,最大程度的避免感情用事,又能保持恰当的人性。
      在尚人党眼里的半机械人,无非是工具。他们用国家最先进的技术和最有力量的金属将这些普通人加以改造,赋予他们力量,这并不是白吃的午餐,而是一种交易。皇家给他们重生的机会,他们就要以永远的忠诚作为代价。说来讽刺,成为战争机器的他们,纵使为自己感到悲哀,也永远都流不出眼泪了,因为皇家不允许他们做的事情,被一条一条编入程序,镶嵌在他们钢铁铸成的脊柱中,除非死去,否则他们将永远无法越过那条线。
      “这么热闹?”白药踱步走进训练室,让这个偌大的训练场多了几丝火药味。
      卡麦尔望了他一眼,咂了咂嘴,“就让你再狂几天吧,等方仕成练成,你就要靠边站了。钢铁之躯,比你可强多了。”
      “哦?”白尧脱下外套,“不如让我和他比一场。”
      方仕成把手中刚刚撤下的机械头颅“咔嚓”捏碎,停止了动作,望向了白尧。
      “就等你这句话呢。”
      白尧翻进场地,与方仕成面对面。
      “计时十分钟,倒地十秒者出局。”Beetle调出倒计时界面,投影到墙壁上。
      “我只要一分钟。”白尧挑衅地看着方仕成,气势上丝毫不服输。
      “下手别太狠,最近还有点事情要白尧做呢。”
      白尧鄙夷地看了卡麦尔一眼,架好了姿势。
      “预备,开始。”
      “银鱼,你可要小心他的腿……”Beetle话音未落,白尧就被方仕成一记飞踢踹倒在地。
      卡麦尔不禁笑了一声,感叹着“英雄迟暮”。Beetle哼哼一声,有些无奈。
      白尧侧倒在地上,从嘴里吐出一口血,脑袋还晕乎乎地没缓过神。他慢慢支起身子,方仕成见状握起拳头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
      “等一下!”白尧猛地回身,阻止了他。
      还好他足够快,再差0.1秒,阻止方仕成的可能就已经是他爆破的头颅了。
      白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沉了沉思绪,一脸怀疑地看向方仕成,“你还是人类吗……”
      方仕成收回动作回到待命位置,“他输了,对吧。”全程面无表情,沉默寡言,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白尧整了整衣服,擦了擦嘴角的血,缓缓起身。耻辱感攀上心头——他已经有一阵子没被人这样打倒过了——但他也说不出任何的怨言,现在的方仕成强大到令人可怖。
      “我认输,认输。”白尧有些狼狈地从训练场跳出,走到卡麦尔身边,“恭喜你,实验很成功。尤其是遇到一个乐意配合的,相比效果要更好的多。”白尧意味深长地看了方仕成一眼,卡麦尔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他的力量每天都还在微量持续地增长着,潜力无穷。”
      “这样的人,你不怕他对你产生威胁吗?”
      卡麦尔嘲讽一笑,“你别忘了,曾经的你也强大到足以威胁我。”
      白尧默默闭上了嘴。当然,他们对于卡麦尔这种人来说,只是被握住命运的工具,即可以为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可以随时为他们去死。
      “你要把他留在身边吗?”白尧问。
      “这么强大的人才,留在我身边,可惜了。我要让他成为将军,领带军队,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白尧若有所思,靠近卡麦尔,低语了几句,“那赛文那边怎么办?”
      卡麦尔嘴角微微提起,“别忘了,他是我和盖里创造出的奇迹。”
      “阁下的心愿很快就能成真了。看着那些金属在方仕成身体中一天天生长起来,我真的替您感到开心,也是时候进行达的手术了,阁下。”Beetle的眼睛纯真无邪,有时也很难让人分辨,她究竟是因为不谙世事,还是因为对人性有着巨大的误解,才会将这些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冒犯,崇尚为神明的福祉。
      “确实,是时候了。那可怜的孩子死过一次,这次情况也不容乐观,是个大工程呢。”
      “阁下,他的躯体在福尔马林的保存下尚且完整,但是全身多处骨折,机械脊椎也断裂了,必要用机械骨骼代替原有的骨骼,并且建立新的机械脊柱……”
      “复活一具尸体这种事情,除了泽维尔,再也不可能有人完成了。那句死人的身体,就任他破碎吧。我们会为他打造全新的机械躯体,一个更强大的,曼斯特金属铸成的身体,想必会造就一个完美的超级士兵。”
      卡麦尔和Beetle的对话,让白尧感到阵阵不适。达在地下室的培养皿中已经泡了半年多了,他只去看过一次。逐渐破碎的皮肤,尚且滴答稳定的心跳声,活跃的大脑,永远紧闭的双眼,像一具受损的艺术品,安静地躺在福尔马林中。在得知达还活着之后,白尧从未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童钥。确实,他并不能肯定这是童钥足以接受的事实,而且现在的达,其实已经不算是童钥曾经熟悉的那个人了,是否“活着”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这个工作并不是白尧管理的范畴,但是他有权知情,或许他更宁愿不知情,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属于尚人党还是进化党,但是每每他直面这些有关改造的事情,他总是会感到很抵触。
      他是整个皇家侍卫中,唯一一个完整的人类,但却要比很多有一半生命属于金属的人,要更加冷血。他用仇恨降低自己的感觉,抑制自己的痛苦,把这些心底的苦难化作智慧和力量,才因此在人才辈出的皇家经久不衰。但事实是,童钥给予了他一些生命的希望,也夺走了他的一些力量。
      方仕成打败他,是他可以预料的事情,只是这份实力的悬殊,着实让他感觉到了危机。而这份危机并不牵扯他在皇家的地位,而是这样的他,若是有一天不得不与这些怪物倒戈相见,他又该如何保护他心爱的人。
      “卡麦尔阁下,出事了!”
      一个机械哨兵慌张地跑到门口,朝训练场大喊。
      “怎么了?”
      “那个俘虏,他死了。”
      白尧随卡麦尔快速赶到关押室,而这儿只剩下了满地狼狈和血迹,以及一个被枷锁牢牢拴住的,残缺不全的男人。
      “怎么死的?”
      “氯化钡中毒。”
      “他在这儿关了多久了?”
      “三个月。”
      “双手双脚都被铐住,哪来的毒?”
      “我们遇到遇到内鬼了,阁下。”白尧检查着死者的脖子,“他的脖子上有一个针孔。对于一个被关了三个月,断了四根手指都还坚持不死的人,非杀不可——是背弃了组织的约定吧,天眼教,被看到脸就必须死。”
      这个男人是三个月前,一次袭警事件中,被抓到的罪犯,经过确认,他确实是天眼教的人。被秘密关押了三个月,皇家对他进行了各种各样的酷刑,他却从没有说过一个字。
      “这样死了确实可惜了,不过要是能找到内鬼,那可更有意思了。”卡麦尔期待地晃了晃头,“最近有谁来过?”
      “昨天赛文阁下和他的双刃一起来过。”
      “赛文不会做这种事,再之前呢。”卡麦尔继续问。
      “上个礼拜,哈罗德将军和Tai,还有安布利斯博士一起来过。”
      “哈罗德?这件事,皇家研究院也想插一脚吗。”
      “安布利斯是?”白尧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Beetle调出档案,投影在墙壁上,“是皇家研究院的精英化学家。”
      “化学家?有意思……她长得好像有点眼熟。”白尧看向侍卫,“哈罗德将军说明来意了吗?警视厅的事情,若是因为他乱插手,造成了麻烦他可不好承担。”
      “将军说……是奉国王之命前来调查核实审讯进度。安布利斯博士是来确认他身上的放射性,从而确认天眼教人是否接触曼斯特金属的条件。”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看来哈罗德将军也没嫌疑了。”卡麦尔打破了沉默,“人既然已经死了,也就没什么作用了,处理掉吧。”
      “白尧。”卡麦尔转身离开关押室,留给白尧一句话,“揪出内鬼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绝不一个人到“事市”去,这是童钥留给白尧的承诺。时隔一个多月,童钥觉得有必要再回到那个地方看看了,于是她犹豫再三,还是联系了白尧。
      当白尧靠着那加棱角分明的执勤车驻足在童钥楼下时,伴着月光,童钥一眼便注意到了他。
      一个多月没见,他还是那样神采奕奕,在童钥的眼中,仿佛发着光。
      “上车吧,童大小姐。”
      童钥很想念他,说实话。一个多月音讯全无的人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总有让她想要奔去拥抱他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你的脸怎么搞的?”
      白尧伸手摸了下嘴角,难为情地笑了一下,“工伤。”
      他顺手摸了一下童钥的脸颊,“好久不见啊。”
      童钥轻轻一笑,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你很忙嘛。”
      白尧让车辆缓缓上升,不以为意地说道,“皇家抓到了一个天眼教的人,今天死了。”
      童钥有些吃惊,“天眼教的人,居然被你们抓到了。”
      “我也很讶异,但无论如何他已经被杀了,估计是卧底干的。”
      “能潜进皇家的卧底,你可要小心了。”
      “确实,卡麦尔派我调查这件事,我们的计划也越来越急迫了。如果皇家真的有天眼教的人,我们务必要在他找上我之前先找到E区。”
      那面墙依旧那样矗立在废墟上,没有再多一笔的变化,日复一日,都是如此。
      童钥和白尧站在废墟边缘,一齐望着那面墙。
      “你会不会有时觉得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童钥问道。
      “经常。”白尧双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
      “我们怎么办,继续等下去吗?”
      “没有其他办法,你知道的。”
      “你真的很固执。”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童钥和白尧一起回头,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从阴影中现身。
      他们对这个人都不陌生,只是她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未免过于神秘了。
      “切西莉亚?”白尧本能护在了童钥面前,直面那个女孩步步逼近地脚步。
      “我知道你们在等什么。”
      那个女孩绕过他,走到了墙的前面,伸手抚摸了一下眼睛图案中的锁眼。
      “我不知道你靠近童小姐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劝你离开这里,离她远一点。”
      那个女孩看着白尧,话语中不带一丝客气。
      “你在说什么……”白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是说,童小姐,你选择相信他。”
      “当然。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是皇家的人。”
      童钥有些难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通过这个女孩的种种行径和当下的言语,他们似乎已经能对她的身份有了十有八九的理解,因此她对白尧的敌意,也是有迹可循的。
      “他救过我很多次,他不是坏人。”
      “那只是他的伪装罢了。他是皇家的走狗,狡猾的很。”
      “我从没有骗过你。”白尧看向童钥,童钥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动摇,但很快又变为坚定。
      “那我又如何相信你呢?”童钥质问那个女孩。
      “童小姐,您的父亲是很伟大的人,我希望你不会做错误的选择。”
      “我相信我的选择。”
      “你到底是谁?”白尧质问道。
      “希望你造成的后果,足以让你承担。”女孩无奈地闭上眼,沉默片刻,“罢了,我似乎也没有资格说教你。”她摘下了头上的假发,“我是EOF的安布利斯,组织遇到了麻烦,所以符文中断了。我无法再等待了,自从你来到A区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也知道你一直在苦苦解谜符文的密码——这位先生也帮了不少忙。”她瞥了白尧一眼,“现在我会把最后的暗语告诉你,那个地下室有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
      “安布利斯?”白尧皱了下眉头,“原来这只是你的伪装。那个人,是你杀的吧。”
      童钥看向白尧,焕然大悟。
      “他是因你们而死的。”安布利斯不以为然,转身面向墙壁。
      “童小姐,你真的确定要让他留在这里吗?”
      童钥看着白尧,握住了他的手,“确定。”她始终相信,人的眼神不会说谎。
      “你的决定,极有可能让整个E区暴露在敌人的手中。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只答应你这一次,但愿你是对的。”她的指尖落在墙上,“如果他做出出格的事情,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没问题。”白尧斩钉截铁。
      “最后的线索……”她把手划向眼眸的图案,“其实是这样的。”她在眼珠周围比划着,眼球的圆形与下面的底座,俨然成为了一个童钥十分熟悉的东西。
      “雪花球?”
      “童小姐,您父亲,应该送给你过一个雪花球吧。”
      童钥张大嘴,“是的……那是他给我唯一的礼物。”
      “答案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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