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恋爱手札》苹果挞

39、恶魔19

　　‘纳撒尼尔！’

　　再度被唤了名字的少年，不耐烦地就要伸手往自己的影子里，将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扼出来时，却忽然发觉，它的语气似乎有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惊惶。
　　这个情绪，向来是不存在于恶魇的辞典里的。

　　‘你快回头！那个小姑娘她……’
　　心头忽地一揪，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似的。

　　纳撒尼尔回过头，就见到树叶与墙垣落下的浓密阴影，化作黏稠的漆黑泥沼，伸出手，从四面八方，如同茧，渐渐将少女包裹于其中。

　　少女像是离了水的鱼，翕张着唇，却没能攫获到半分氧气，将她咽喉中的话语给推出去。
　　逐渐变得黯淡的祖母绿眼眸倒映出少年飞奔而来的身影。

　　纳撒尼尔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下意识想要求救的手。

　　就在指尖相触的一瞬间。
　　那泥沼如同跟他作对似的，霎时一涌而上，凝实成一面墙，阻隔了纳撒尼尔的视野，自然，也截断了两人即将相触的手。

　　纳撒尼尔眼眸一眯。
　　无声令下，那堵墙如纸片般被轻易切割成碎片，坠落在地。
　　失去了障碍，惯性使他往前撞了步。

　　然而黑泥已经裹着少女，趁着纳撒尼尔还没有反应过来，啪地，如同雨滴般砸入地面，别说人影或者黑泥了，只能看到缝隙中生着青苔的磁砖地面。
　　空空如也，半点痕迹也不留。

　　藏匿在恶魔影子中的恶魇看着这一幕，耸了耸肩：‘啊啊，还是慢了一步啊。’

　　‘嘛，没差啦，应该是阿卜勒出的手吧？这样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然而渐渐抬头的它，看清少年此时的模样，后面的话语，咽了口水，却怎么也不敢再继续说出口了。

　　‘纳、纳撒……你、你冷静一点……’
　　恶魇躲藏在影子里瑟瑟发抖地抱着头出声，话语颤得支离破碎，暴露了它的真实心绪。

　　呼拉拉。
　　偶然路过停步于此的候鸟，惊得飞掠而起，本应具有良好群体意识的它们，却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怖的灾难，一股劲地向着四面八方逃窜飞去，毫无秩序。

　　地面的砖瓦开始抖动，发出叩喽叩喽的渗人响声。
　　连同树的枝桠、叶片，都在肉眼可见地沙沙晃动。

　　仔细一品，都会发现，真正在动的是大地。
　　强烈的震动让屋檐上的碎屑滑落，砖瓦的缝隙可怖龟裂而开，墙垣摇摇欲坠地左右摇晃……给人一种：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毁灭，一切都会四分五裂，如临末日的恐慌之感。

　　而这一切的中心，是名看上去苍白，身形单薄，一身如鸦般漆黑的普通少年。

　　少年垂着头，发丝落在额前，阴影掩去了他大半的神情，他看着脚下以自己为圆心，向外龟裂下陷的地面，灰绿的眼眸变成如浓墨般漆黑，甚至隐隐带着丝血红，毫无聚焦，却倒映着方才的那幕：
　　少女朝他伸着手，睁大着眼，眼眸渐渐失去光芒。

　　在那用尽全力，几近气音，最终脱口而出的是。
　　快跑，纳撒尼尔……

　　——快跑！纳撒尼尔！
　　——爸爸！

　　喀哒，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如血般的黑暗淹没了少年的视野。

　　恶魇看了眼已然失去神智的恶魔，又看了眼远方。
　　惊鸟飞起，隐隐有人群慌乱的声音传来，澄澈的天青转为化不开的黑蓝，所有的隐于不见光处的恶意与黑暗像是受到了号召，都在蠢蠢欲动着准备破土而出，要为乱世间。

　　咬咬牙，它抱着被错手杀死的觉悟，从影子中跃出来，变成一个约莫十二岁大小的女孩。
　　抑制着全身本能的颤抖，在震动的大地上奋劲踮起脚尖，啪地，伸手拍住纳撒尼尔的两颊，大喊道：【清醒点！】

　　一道漆黑幽暗的眼神投来。
　　如同深渊般，能吸入所有的光。

　　恶魇身躯一抖，皱着张脸，险些都要哇的一声哭出来，可它还记得魔王交与它的使命，不能就在这里退缩，只能带着哭腔，几乎是用吼的，大喊道：【现、现在还可以！】
　　【现在去救她还来得及！】

　　少年眼眸微微翕动。

　　有效！
　　于是被威压吓得眼泪都要飙出来的恶魇一擤鼻子，狠狠地吸了口气，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吼道：【阿卜勒是个自大狂大笨蛋！他肯定要先炫耀怎么赢了你！才会把那个小姑娘杀了的！】

　　少年手指一动。
　　眼眸渐渐恢复了清澈。
　　脚下的大地也不再摇晃。

　　【是这样吗？】
　　他有些疑惑地低着头，看着眼角挂满泪泡的恶魇，像是有些嫌弃般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向后略略移了步。

　　恶魇：……
　　算了，它已经习惯被嫌弃了。

　　【是呀，谁让你总是忽视他的存在，他气得要死才来跟你抢任务吧。】

　　纳撒尼尔点点头，像是明白了的模样，可是以恶魇对他的了解估计，他八成根本不记得阿卜勒是谁。

　　【快走吧！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着，恶魇就跳回了纳撒尼尔的影子中。

　　它不是在救人类，更不是要救那个小姑娘。

　　而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纳撒尼尔的存在绝不能被神只的仆从发现。
　　如果小姑娘死了会让纳撒尼尔发疯，那暂时跟阿卜勒翻脸也无所谓，任务呢不做也无所谓，反正魔王已经……

　　影子中，恶魇悄悄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你在想什么？’
　　被突然出现在耳畔的声音一惊，心虚的恶魇猛地一抬头，看着神色不明的少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纳撒尼尔看了眼回到自己影子中的恶魇，微皱着眉，总有种无端的焦躁感的他，试图辨明它话语的真假，却怎么也听不出来此时的它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毕竟恶魇面对那撒尼尔，总是颤着声音说话，也就分不大出来是心虚，还是真的害怕了。

　　是想多了吗？

　　往前走几步，来到上次少女见到他时的那个‘天井’井口，本应不高的高度，此时却如万丈深渊般，深不见底，一片漆黑，从里头呼啸而出的风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仔细一听，似乎还有蝙蝠振翅于洞穴般的响声。

　　毫不犹豫，往前错落一步，纵身一跃，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啊啊，万恶之子回来了。】
　　【呜哇，真的哎！】
　　【嘘！你是想吵醒那位大人好把你吃了吗？笨蛋！】

　　不知下坠后过了多久，纳撒尼尔甫一回神，就听到了来自各个角落的细语声，像是虫子般，细碎，烦人，又无法尽数碾去，叽叽喳喳，无休止地徘徊在耳边。

　　他睁开眼。
　　像是怕了般，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微很冷。

　　没有阳光，只有漫无边际的焦土，焦土上散着数不清的尸骨，尸骨上徘徊着漆黑不详的乌鸦，正发出渗人尖厉的叫声。

　　地面像是曾经被震碎过般，龟裂而开，开裂的缝隙中，可以看见其下滚动的岩浆，红艳艳，深不见底，咕咚咕咚的，还在冒着泡，彷佛稍一靠近就会被吞没得尸骨全无似的。

　　可却异样的冷。
　　渗入骨髓般的寒冷。

　　纳撒尼尔看着这副熟悉的情景，没什么兴趣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或者准确来说，是融入了自己影子里的恶魇。
　　【你说的那个谁……阿布雷？在哪里？】他问。

　　恶魇嘴角抽蓄了下，默默抚额，真的觉得纳撒尼尔被针对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被针对的本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在西南方666公里处。】感知了下之前在小姑娘身上悄悄留下的印记，它回道，并在稍顿之后，职责所在，小声地补充了句：【还有，他叫阿卜勒，好歹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呢。】

　　不过后面这句话明显被忽略了。
　　【西南方666公里，那就是666·666……】默念着这一句，一阵凛风吹过，黑发绿眸的少年就从原地消失了。

　　【他是谁啊？怎么是人类的样……唔！】
　　在他离开后许久，一个恶魔悄悄探头问道。

　　另一个恶魔连忙摀住了它的嘴，左右环顾，见那个大煞星没有折回来，这才小声地在它耳边用气音说：【嘘！还不知道他走远了没呢！万一他半路折返了怎么办？】
　　【是啊是啊，之前就有个恶魔，因为说错了话，被那位大人给塞回业火池重造了呢！】

　　业火池。
　　是除了光明，唯一能杀死恶魔的地方。
　　说是杀死也不全然正确，只是将恶魔消融、还原到最原始的恶意型态而已，但没有了人格，和死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一排黑色的眼睛，盯着纳撒尼尔消失的位置，像傻子般盯了许久。
　　久得甚至有几只鸟停在他们头上下了蛋，就差建起窝了，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总算放下提起的心，可见是有多么害怕了。

　　【你是新来的吧？】
　　那个最初开口的恶魔傻傻地点了点头。

　　【那位大人是地狱中最可怖的一位恶魔，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所以我们都叫他万恶之子。】
　　【也是魔王大人唯一一个，在人间诞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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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章。
我这剧情，怎么这么慢呢?哎。
我以为我一周目十章能结束的。
我在考虑，要不一笔带过二周目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