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恋爱手札》苹果挞

37、恶魔17

　　【尽管已经加固了圣都的结界，但根据多罗尔教区的汇报，平信徒的街区中发现了黑暗的气息。不过由于发现得及时，并没有伤及到无辜。】

　　听着殿下宗主教又臭又长，枯燥乏味，如同念教科书般死板而无起伏的话语。教皇陛下看着神殿之外，为纱幔所覆去了大半色彩的蓝天，心里却已神游到了九霄云外。
　　说到平信徒的街区……今天的那里，大概会很热闹吧。

　　……不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让她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居然就这样一走了之。

　　【今日虽然是艾克希节，会涌入大量外地民众，但由于今年的特殊性，我们很谨慎地在各个城门都配置了两名主教，一名枢机，本不该让黑暗有机会趁虚而入的。】
　　那头宗主教还在说着。

　　她闷闷不乐地抚着脖颈上，施加了数层繁复且环环相扣的术式，才好不容易为魔法所掩盖住的青黑。
　　那窝藏在教皇陛下心底，属于魔女贝阿特丽丝的那部分，由于猝不及防被带入对方回忆之中，而来不及遮蔽痛觉而残留下的心有余悸，气狠狠地想。

　　下手可真重。

　　【……于是我认为，圣殿内部恐怕已经被渗透了。】
　　宗主教的话已然告一段落。

　　教皇陛下看似细心认真地聆听完后，指尖点唇，稍做思索，而后苦恼地歪过头，有模有样地温声问道：【那么，罗德宗主教有什么对策吗？】
　　全然看不出，直到前一秒前，她都还在魂游天外。

　　尽管身为帝国最高权柄持有着，同时也是圣教的最高领袖，但多数情况，她是更接近于人民精神支柱的存在。

　　这并非是说她被架空，被当作是傀儡统治者了。恰恰相反，拥有神只恩宠的她，只要想，随时都可以轻轻松松接过宗主教经营数十年的伟业，并且无人会有一句不字，反倒还会欢欣雀跃。
　　只要她还拥有神只恩宠。

　　但无奈，教皇陛下在加冕时说了句：罗德宗主教还十分硬朗，也对帝国了若指掌，我还是先学习，待到较为成熟时再接管政务吧。

　　即使如此，所有的决定也都必将经过教皇陛下。

　　但哪怕是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宗主教，也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觐见的。
　　所以当他拿着一件需要做出重大抉择，思考重要策略的政务，前来找教皇陛下时，往往都已经拥有了对策，只需等待许可，不会浪费她一丝一毫的时间。

　　【是的，请容我禀明……】
　　宗主教轻叹了口气，而后俯身，毕恭毕敬地答。

　　待二人谈话结束，罗德宗主教准备告退之际，像是想起了什么，脚下一转，回身对纱幔之后的教皇陛下道：【由于这次的特殊性，为了您的安全，我比往年多调派了两名枢机跟随您。】

　　说着，他可疑地顿了下，听似是感叹，实则话中意有所指。
　　【和小时候不同，如今的您已经是位成熟稳重的教皇陛下了。】

　　童年时期的教皇陛下，是个过分‘活泼’的孩子，且不懂得收敛，做出过不少令宗主教和枢机们都万分头疼的丰功伟绩。
　　这是让她不要再像过去一样，把随行的神职者丢下，自己悄悄跑出去玩的意思。

　　要知道，如今的教皇陛下精通各种术法，包括宗主教在内，已经没有人能再找到她了。
　　如果她一心想要偷跑的话。

　　教皇陛下快速地眨了两眼，双手交叠在膝上的权杖，弯着眼眸，沉稳地回道：【自然是的。】
　　宗主教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在宗主教之后，一排的女执事分别捧着水盆、花瓶以及衣裳进来了。
　　在这几个身姿清丽、仪态优雅扳正的女子后头，还缀着格格不入的小萝卜头，在跨入殿中的同时频频回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甚至差点撞到了石柱上。不是别人，正是罗纳多。

　　【教皇陛下要洗沐呢。】女执事眼尖地发觉了这个混入珠中的鱼目，然后提溜起他的衣领，扔到了殿外厉声说道：【你可不能进入殿中。】

　　先是在枢机艾克利斯接受了雷霆暴雨的洗礼，又在不近人情的克罗诺西执事这摔了一个屁股墩，罗纳多苦着脸吃疼地站起来，觉得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大概是因为罗纳多一个‘卵’，就轻易地越过他们，得到了在节日中随侍于教皇陛下身侧的殊荣吧。
　　尤其是艾克利斯，怎么也不敢置信他会没被选中。无法向宗主教抗议，就只好让罗纳多来当这个倒楣的了，无辜死了。难怪这么久过去了，即使爬到枢机的位置，依旧是个弟弟。

　　罗纳多气闷地想着，等了好久，直到花圃里的花被他做花瓣占卜，蹂躏出光秃秃的一个小旮旯，怨气也都消散了大半，这才盼来了盛装打扮好的教皇陛下。

　　教皇陛下看着背影写满‘自闭’二字的男孩，忍俊不禁地弯起眼眸，伸手轻点在他棕色的发旋之上。
　　光明元素顺着那温凉的指尖，如同细砂糖洒落，没入他的体内，慢慢将方才摔着的伤处治愈了。

　　罗纳多眨了眨眼，仰起头，就看见教皇陛下因为他动作过于猝不及防，而险险旋在离他眼眸不过一厘米的手，以及逆着光，蒙着朦胧薄纱的美丽面庞。

　　本应由金色符文缠绕的指尖，正泛着古怪的黑气。
　　然而当他揉着眼，再去看，又是如玉般柔白细腻。

　　是错觉吗？

　　忽略了心底那丝怪异感，罗纳多跟在教皇陛下身边，叨叨絮絮地抱怨着枢机的心胸有多么狭隘云云。
　　而她只是笑着并不回答，手中握着权杖，眸光有些闪烁，心思已不知飘去了何方。

　　光明元素凝聚成的金色飞鸟，衔着她曳在身后的裙摆，一路来到圣殿中心的大殿中。一辆车，随侍在身畔的两位枢机，五名主教，以及不计其数的司铎执事等，组成的奢侈队伍就展现在眼前。

　　艾克希节，最早是为了祭奠惨死于某位恶魔手下的无辜百姓们。
　　到后来，黑暗被光明压制，已经百年没有恶魔声迹的今天，已经演变成展现圣殿之不可战胜的光辉宏伟形象。

　　马车从空中浮岛，踏着柔白的云雾，后头缀着神职者，与无数光明元素所揉碎的光斑，在万众瞩目之下，喀哒喀哒地落在了圣都的主干道。

　　马车上，教皇陛下眉眼柔和，五指收拢，举起那象征着光明与圣教权威的权杖，纯金的杖身熠熠生辉。
　　原本屏气凝神的百姓们顿时爆发出了热烈的欢迎声。

　　【教皇陛下！】
　　【快看！】

　　为了给教皇陛下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他们很有自觉地分列宽阔的道路两侧。
　　各式各样的花朵，或从百姓手中扔出，或从天穹飞掠过的白鸽爪中掷下，纷纷落到了敞着的马车之中，尽管没有落在教皇陛下身上，却也让她纯白的衣袍沾满了花朵的芳郁。

　　教皇陛下微笑着看向民众。
　　视线却在刚要掠过某一点时将将停住。

　　在拥挤的人海中，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罗纳多俯身拾着花，抬起头，就恰巧看见了她略有异色的面庞：【教皇陛下？】
　　她指尖微滞，侧过眸，耐心地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
　　那一瞬间，怀中塞着满满当当花朵的罗纳多总感觉，教皇陛下就像是一只鸟，随时要振翅而飞离去似的。

　　看着呆愣愣的男孩，教皇陛下朝他笑了下：【辛苦了呢。】
　　霎时，让他整个脸都升起了红云，磕磕绊绊答：【不、不辛苦的！】

　　【呀，是吗？】
　　教皇陛下食指点在下巴，可爱地歪过头。

　　像不像鸟他不知道。
　　但至少渴望自由的心是半点也没输。

　　一个小时后的罗纳多，对着眼前这个有些僵硬的‘教皇陛下’，明白了：教皇陛下又偷跑了——而且，投影做得这么粗糙，也不知道是不打算遮掩，还是走得太过匆忙了。
　　说不准还带着要他帮忙掩饰的心思。

　　心里有数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啊。】
　　【……原来从那时候就在策划了啊。】

　　就不该以为教皇陛下能老实一天，再次开启寻找教皇日常任务的罗纳多，回忆着方才对方甜软无辜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说。
　　甚至开始怀疑，教皇陛下选他，就是为了让他处理烂摊子的。

　　【您到底去哪了啊？】

　　在罗纳多因为过于反骨的教皇陛下而头疼得几欲落泪时。
　　几条街以外的紫罗兰街区。

　　一名打扮简单，除却容貌精致得让人实在难以忽略，便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人的棕发少女，沿着一线天的窄小崎岖巷路，啪哒啪哒，一路飞速地走下坡路，直到巷口的光越来越明亮时，才扶着墙壁急急煞住。
　　她探出头，左顾右盼，又回头看了眼，鞋跟才轻轻落在平信徒街区清冷的道路上。

　　远方，民众沉浸在节日与能够瞻仰到教皇陛下容颜的雀跃中，即使隔了数条街，那热闹的响声也依旧让人如同身置于其中。

　　大家都去参加节日了，整个街区，空荡荡的，彷佛成为了只属于她的冒险世界。
　　而她自身，就是梦游仙境里寻找兔子先生的爱丽丝。

　　磅！

　　【唔！】
　　扣着墙壁的边缘，正要回过头的她，意外撞上了堵厚实，不似砖瓦般坚硬，却又冰冷的墙。

　　下意识退后一步，想要说对不起的少女。
　　却在抬头的过程中，看着这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黑色西装裤之下长而笔直的腿，黑色的西装外套，黑色的高领毛衣，最后是那苍白的脖颈，轻眨两眼，意识到了她所撞到的人是谁。

　　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在找我？】少年眉头微皱，本来冰冷的脸，此时眉宇中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烦躁与不解，他看着少女纤弱的脖颈，自是看到了层层术式下那狰狞的瘀痕。
　　【你难道不记得那天的事了？还敢来找我？】

　　【哎？】棕发少女也无辜而迷茫地看着他，眨了两眼：【……那天？】

　　少年微微一愣。

　　【哪天？我记得我把你送到了罗奈医生的住所，可是后来我去探望你时，别说医生家了。整个圣都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着你的人。】说完，她看上去很想说，却又怕惹对方不开心般，只是轻声补充了句：【这有什么敢不敢找你的呀？】

　　忘记了？
　　那也好。

　　少年微微抿起唇，身畔的手也紧紧攥起，眸光阴沉。
　　深邃的脸孔看上去冰冷而又不近人情。

　　【……不想死就别再来找我，乖乖待在你的圣殿里。】
　　扔下这句话，他掉头就要走。

　　【……哎？】
　　刚听见话语的少女有些懵然。

　　啪！
　　而后，在理解少年话语的一瞬间，几乎是用砸的，她急忙拉住了他的手。

　　【不行！】
　　习惯了细声细语的她，即使是大喊，听上去也毫无威慑力，就像是软绵绵的小兔子，硬批了张老虎的皮似的，反倒显得更好欺负。

　　怎么可以让他就这样走了呢？
　　无论是吃了闷亏的魔女，还是不想再回到孤零一人的教皇，两种角色的想法在此刻奇异地重叠了。

　　火辣辣的疼感，在两个掌心之间蔓延而开。
　　然而少年脚步只是略顿了下，就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到，便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魔女：……
　　这可气死贝阿特丽丝了。

　　少女默吟几句咒语就往自己身上套上重力和力气加成魔法，死死拽着少年的手不放，宛若一个麻袋似地沉甸甸地缀在他身后，然而这却没影响到少年半分。

　　【放手。】
　　【不放。】

　　【放。】
　　【不。】

　　……

　　这样下去不行。
　　这人简直冥顽不化。

　　少女抿着唇，缓缓松开手，少年那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纤细的指间一点一点滑出。

　　感觉到那股拖着自己后腿的重力消失了，少年还险些因为反作用力往前踉跄几步，但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
　　以为少女终于放弃的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也隐隐有些难以辨明的失落。

　　这样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用杀死她了。
　　黑发绿眸的恶魔低着头，正要抬脚继续往前走。

　　【纳撒尼尔！】
　　身后传来气闷的唤声。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的他，指尖微动。
　　侧过头。

　　【你的名字，是纳撒尼尔，没错吧？】

　　少女缓缓抬起她如同宝石般的祖母绿眼眸，清澈锐利的切割面，倒映出少年即将消隐入黑暗之中的漆黑身影。
　　本应暖若春风的教皇陛下，简直如同变了个人般，冷静，而又冷漠地开口问。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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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气哭，罗纳多不就摔了个屁股墩吗?
竟然被锁了????

再次谢谢各位小天使们一路支持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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