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罅隙》秋逢君

4、小猫

　　魔鬼教官冷漠的报数声回荡在偌大的操场之上。

　　萧昼铮压低了声音：“喂。”

　　传过来的声音像是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被生生隔绝在外。
　　闻吟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小块红色的操场。

　　两人被罚了二十个俯卧撑。教官在一旁数个数，每次在快到二十的时候，又故意往后报几个，戏耍之意昭然若揭。

　　“十五、十六、十七、十七……”只要他一直不报到二十，这俩倒霉蛋就得一直做下去。

　　萧昼铮自从刚那一出之后，内心对他前桌产生些许莫名的愧疚。
　　身为一个合格的好班长，他很自觉地把锅背在自己身上。

　　“闻吟，要不要……”
　　“别管我。”闻吟冷漠地截住萧昼铮将要说出口的话，又暗自庆幸起来自己早上没吃东西，不然现在可能就要在全班面前吐个干净了。

　　饿肚子事小，面子事大。

　　但闻吟现在体力即将透支，速度越来越慢，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做得艰难。
　　一边的教官漫不经心地报着数，有些戏谑，背着手，偶尔还出声嘲讽两句。

　　萧昼铮尚有余力，余光瞄着闻吟，一边保持着和他相同的频率。
　　见闻吟支撑的双手抖得越发的厉害，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暗下了一个决定。

　　在一片震惊的目光中，萧昼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一把拉起一旁面色如纸的闻吟。见他紧紧抿着的嘴唇都发白了，萧昼铮的目光更是坚定。

　　教官也愣了下神，随即反应过来，瞪圆的眼睛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闻吟忽的被人拉起来，无数小星星还在眼前转悠。

　　听到熟悉的咆哮，闻吟张口欲言，陡然发现自己嗓子冒出火辣辣的血腥气，同时胳膊被人拽得死紧。
　　汗津津的皮肤贴合在一起，闻吟只觉得那一小块地方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他隐晦地动了动想抽出来，萧昼铮飞快地扭头，甩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手就这么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迈了一大步：
　　“王教官！接下来的俯卧撑我替他做完！”
　　闻吟倏地看向他的侧脸，张了张口：“其实……”

　　萧昼铮也没回头，只是将他胳膊抓得更紧了，其中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闻吟几度想要开口，最后还是化为了一声长叹：哪止脑子不太好使……这中二病都快病入膏肓了！

　　目光一触即回。
　　王教官似是被萧昼铮的话震了震，立马换上一副比刚才更加凶神恶煞的表情：“你…很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满足你！”

　　“做四十个俯卧撑！做不完全班都不准去吃饭！”

　　直到萧昼铮被魔鬼教官练成几乎是如一条死狗，王教官终于高抬贵手放过了一班。

　　所有人一哄而散，个个拖着沉重的脚步奔向食堂。

　　闻吟没有跟着其他人离开，默默地看着腿已经快软成一团的萧昼铮。神色略微挣扎了片刻，他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原地。

　　直到萧昼铮终于缓过来了，两手撑着膝盖喘气，察觉到了地上的另一道影子，抬头诧异道：“你没走？”
　　随意“嗯”了声，闻吟两手揣兜，转身没再看萧昼铮：“这就走了。”
　　萧昼铮有些怔愣。他还以为闻吟是特地留下来等自己的，这……说走就走了？

　　闻吟没去食堂，他现在胃里很不好受，食堂里估计饭菜味和汗味已经混合完全，他怕是一闻就得吐。
　　虽然胃里好像也没东西能让他吐的。

　　大中午的阳光更是毒辣，闻吟一路都半眯着眼睛，直到进了教学楼里才感觉舒服点。

　　“闻吟？”楼梯上，忽然有人试探性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闻吟顺势微微抬眸，一个穿着同样迷彩衣的女生，在看清那张一贯漠然的脸之后，流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真是你呀！我差点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女生“哒哒哒”地跑下楼梯：“我以为你去省中了。对了，你现在在几班？一班吗？”
　　闻吟点点头。

　　女生也是习惯了他对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一脸笑吟吟：“我在二班，有事可以来找我。”
　　“哦。”闻吟侧身避过她，扶着扶手就准备上楼。

　　女生看着他面无表情、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冲着他的背影突然道：“程老板答应让我来琴行了。”
　　她期待着这一句话能让闻吟总是一脸漠然的表情起些变化，甚至……能冲自己发火就更有趣了。

　　闻吟的脚步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那恭喜了。”
　　女生微微睁大了眼睛，奇怪道：“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念头在闻吟心里转悠了一圈，他再次慢悠悠地开口：“哦，忘了通知你。戴书易，我已经跟程老板辞职了。”

　　仍是一副平静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却让戴书易失语。
　　“你……”戴书易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再一看……闻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处。

　　她突然颓丧至极，就蹲在角落里，用手捂着脸。直到有二班的同学路过。

　　“哎？戴书易？你怎么了？”
　　戴书易勉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

　　安慰戴书易的是个男生，他见戴书易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激愤道：“你尽管说！虽然我们二班男生不多，但还是能为你出头的！”
　　戴书易顿时用感激的目光望着他，这极大程度地满足了男生的虚荣心。

　　而戴书易想的，则是闻吟这人真是奇了怪了！我都这么追他了，他怎么还无动于衷！
　　是不是不行！

　　而闻吟早已悠然回到了教室，吹着空调喝着水，美滋滋地想着趁午休自己应该能把这一集小说给听完了。

　　一中食堂外。
　　一只小灰猫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的，蹲守在食堂门口，逮着一个学生就赖在他脚边磨蹭。

　　萧昼铮和几个人一同从食堂出来，他正皱着眉思考同伴提出的一道题，突然感觉脚被什么东西黏糊住了。
　　低头一看，小灰猫大摇大摆地来“碰瓷”了！

　　萧昼铮就这么站着不动让它磨蹭，沉默了片刻，忽的展颜一笑：“这道题其实不难，只要把……”

　　他飞快地说完刚才那道题的解题思路，同伴略一思索后也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大佬就是大佬。”
　　萧昼铮淡定地接下了“大佬”这个头衔，顺口一说：“待会儿的考试有可能会出到这个题。”

　　同伴蹲下来摸了摸小灰猫，意外地发现自己沾了一手的灰，有些嫌恶地拍拍手站远了些。而那被人摸过的毛发，颜色比其他地方浅了一块。
　　原来小“灰”猫不是小灰猫，只是因为污泥灰尘沾了一身，才显得发灰。至于它原来是什么颜色的……没人知道。

　　见萧昼铮好像还没要走的意思，其他几人也不愿意干等在这儿，打了声招呼纷纷离开了，同时心里还奇怪一下。

　　萧昼铮蹲下来，垂眸凝视着只比自己手掌稍大一些的小猫。
　　小猫似乎能够看出他眼神里的怜悯，轻轻叫了一声。
　　软软糯糯的声音直击钢铁直男柔软的内心！

　　萧昼铮无奈地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根香肠，这是食堂卖的最后一根被他抢到了。
　　小猫看到了食物，“喵呜”一声跃起，咬着香肠，一溜烟儿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在回教室的路上，萧昼铮遇到了好几个之前的初中同学跟他打招呼，有的是来讨论过会儿的摸底考试，有的是来问问理科实验班，萧昼铮一概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这时间里，闻吟终于心满意足地听完了一集小说，闭着眼睛回想着高潮情节陷入了贤者模式。

　　萧昼铮一进教室，就看到闻吟双手环抱、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的，耳朵上还挂着耳机。

　　“你午休都在听听力？”
　　闻吟懒洋洋地应了声。

　　好学啊。果然实验班都是藏龙卧虎。

　　虽然他看着并不太像在听听力的样子，但萧昼铮完全不觉得闻吟在骗他。毕竟有些学霸喜欢偷偷摸摸地学，而在外却表现出一副“我从来不学习”的样子。

　　现在，反而是像闻吟这种，坦坦荡荡告诉别人自己在学习的人不多了！
　　萧昼铮心中对闻吟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这傻子应该不会信自己的话吧？
　　这种想法在冒出来的那一瞬，就被闻吟自己给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