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罅隙》秋逢君

3、烈阳

　　教室里有些乱糟糟的，陶以一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萧昼铮跟在闻吟后头，看着他毫不在意地掏出耳机戴上，靠着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他的脚步一顿，在经过闻吟身边时，揣着口袋里的手指莫名有些蠢蠢欲动。
　　强行将心中升起的莫名奇妙的念头压下，故意迈开大步，拉开椅子：“刺啦！”

　　闻吟半仰着头，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正好看到萧昼铮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在后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陶以一不在，大家都开始骚动起来。好几个人朝萧昼铮围拢过来，闻吟蹙起眉，默默把耳机音量调大了些。

　　“还是铮神牛逼啊。中考多少分来着？”

　　萧昼铮压了压帽檐，报出一个分数，然后抬起头，一脸的波澜不惊：“只是运气好。”
　　“呵呵，果然是大佬。”

　　闻吟被迫听了一波毫无感情的商业互吹，只觉得头疼，很想赶紧离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铮神”远一点换个清净地。
　　尽管……长得是他的天菜。这种看起来跟钢筋一样笔直的帅哥，还是远观就好了。

　　过了会儿陶以一又回来了一趟给大家排座位。
　　排队的时候，闻吟故意猫着腰往队伍前面站，想着这会总能摆脱掉萧昼铮，然而等座位分完，他差点两眼一黑。

　　他还是坐在萧昼铮的前面。

　　萧昼铮笑吟吟道：“好巧。”还生怕闻吟看不见他友善的微笑，做作地把帽子往上抬了抬。
　　呵呵。闻吟笑不出来。

　　自打初中，学校为了约束许多没有自觉性的学生，“同桌”早已被许多学校取缔，高中自然更是如此。

　　于是，前后桌就成了除同桌更“亲密”的存在。

　　这一切早已被陶以一尽收眼底，心中大呼不妙！
　　他没想到闻吟为了能和萧昼铮做前后桌竟费尽心机至此！

　　清了清嗓子，陶以一笑着说：“你们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军训有的你们苦头吃，”他顿了顿，接着道，“各科课代表去找找老师，问问有什么任务。”
　　这句话他是看着闻吟说的。

　　闻吟顿时心领神会，陶以一大概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他说。

　　其实陶以一想说些什么，闻吟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那套别影响学习之类的。

　　闻吟一路上琢磨着怎么保证能显得更诚恳更真实一点，没成想到了数学组办公室，陶以一往椅子里一坐，慢悠悠地拧开保温瓶喝了一口茶，斜睨着他：
　　“你很能啊？”

　　闻吟：……？

　　见他还在“装懵”，陶以一冷哼一声，霎时又变换了一副面孔，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他长得很帅吧？”
　　闻吟的表情还是有些茫然，一时间跟不上陶以一的思路。

　　应该……是在说萧昼铮吧？

　　闻吟有些拿不准陶以一有没有在这个问题里给他下套，皱眉思索良久，谨慎地点了点头。
　　陶以一又露出一副“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神情，看得闻吟眼角直跳。
　　“我已经帮你看过了啊，班里呢你是别想了，”陶以一乐呵呵地抿了口茶，继而道，“其他班的随便你怎么作。”
　　闻吟：……就这？

　　“哦。”见陶以一眉毛一挑，闻吟只好又添了两字：“放心。”

　　陶以一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喝着茶，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闻吟刚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朝着陶以一：“老师。”
　　“还有什么事？”
　　“借下防晒霜。”
　　陶以一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翻出防晒霜丢给他，没好气道：“娇气。”

　　闻吟则是涂完后心满意足地回了教室，见冯嘉誉已经把语文作业写了半黑板。
　　他突然很想退出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走错教室了，走到隔壁文实去了。

　　回到座位，闻吟见后桌正撑着下巴、看似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数学理论相关的书。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把耳机从口袋里摸了出来，戴上。
　　就这样互不打扰就挺好，闻吟心想。

　　闻吟听的是随便找的由一本网络小说改编的广播剧，制作还挺精良，用来提神醒脑效果颇佳。

　　就在他以为后桌全然沉浸于数学的海洋之中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
　　“你在听什么？”

　　闻吟头也没回，身子往后一靠，听着耳机里隆隆的马蹄声，有人怒吼“人族随本王杀敌！”，有些不耐烦道：“英语听力。”
　　“噢。”

　　就在闻吟以为终于没事儿了，脖颈处骤然传来的温热气息令他起了细细的小疙瘩。

　　“你身上什么味道？刚才好像没有。”
　　闻吟僵硬地偏了偏头对上后桌的探寻的目光，心里有些发毛又无语。
　　他总觉得这人是不是特意在找自己的茬？

　　此时，他们两人凑得极近，几乎鼻尖相抵。

　　“……本王无用，这一战，是本王败了！”兵戈之声渐息，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惆怅莫名。

　　防晒霜的味道萦绕于两人之间，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对。
　　闻吟之前还在心中暗夸陶以一的防晒霜味道清爽，此刻竟被刺激得晕晕乎乎，一贯的淡漠甚至都有些保持不住，刚开了个口：
　　“那是……”

　　陶以一突然回到教室。

　　闻吟飞快地扭回头，像做了贼似的，偷偷摸摸地看了眼陶以一。
　　应该是没看见。

　　毕竟刚答应过人家不朝班内人下手的，而自己转头就做出如此引人误会的动作，着实不太好。

　　但……不对啊。
　　明明是萧昼铮先动的手！

　　陶以一来露了个脸，通知了一声：“教官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大家排个队就下去吧。”

　　说完，陶以一状似不经意地，露出了手中的伞。
　　闻吟看了，心里白眼简直都快翻上天了：怎么还有脸说我娇气！明明你也不差！

　　楼下，烈日炎炎。
　　陶以一一下楼就找了片树荫，撑起伞猫了起来，偶尔在教官训他们的时候，兴高采烈地附和两句。

　　教官背负着双手，围着一班转了转，站定后仰起头用鼻孔俯视着他们，突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都站了这么久的军姿，为什么还是做不到全班人都保持姿势五分钟！”
　　“要是在战场上，你一动把全队人都暴露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现在就是把话说得严重些！但现在也是一样的，有谁做不好，全班今天都别吃饭了！少吃一顿饿不死！”

　　凶神恶煞的教官又开始转悠起来，偶尔发出一两声冷哼。

　　闻吟正感受着，咸湿的汗水顺着额角即将滴落到眼睛里。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却感到眼前越发的模糊。

　　早饭没吃的饥饿感一阵又一阵地摧残着他的胃，他借着身边人身体的遮挡，赶紧低下头缓了一口气。

　　汗水落到他的脚边。余光瞄见教官往他这儿来了，又艰难地抬起头。
　　明明离这儿还有段距离，但恶魔的低语却仿佛响在他的耳边：“刚刚又有人动了！大家再陪他站五分钟！”

　　闻吟甚至都没力气骂了，闭着眼睛突然想念起自己的耳机，可惜被他放在了楼上。
　　这时，有的班已经宣布解放，新生们欢呼雀跃着奔向食堂。这一幕刺激得闻吟有些摇摇欲坠。

　　“你…没事吧？”

　　一旁传来的声音在闻吟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诶，回话。聋了？”

　　萧昼铮先是询问了一句，见闻吟仍是一副闭着眼睛、仿佛随时会断了呼吸的苍白脸色，他有意提高了些音量，但又怕被教官听到。

　　喑哑的声音再次传进耳朵，经过漫长的反射弧，闻吟仿佛刚从梦中惊醒过来。
　　闻吟眯着眼睛、目不斜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萧昼铮见状，把目光又移了回来心中默念：做班长的就是要关心每一个同学！

　　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再然后……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的视线突然与魔鬼对上了！

　　只见教官突然露出了一个颇为“狰狞”的笑容，朝他伸出一个手指，缓慢地勾了勾，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终于找到了！你！出列！”

　　来自“地狱”的咆哮，吓得处于迷糊中的闻吟一个激灵，身体不由得晃了晃。

　　然而，现在处于目光焦点一旁的闻吟又怎么会被忽视：
　　“还有旁边的！一起出列！”

　　闻吟愣了愣，脸色渐渐从苍白转为阴沉。

　　他盯着走在自己前方的萧昼铮，头晕得连骂都没力气骂了。
　　为什么自从自己碰上了他之后就没一件好事……

　　天菜又如何？
　　他大概就是和这个姓萧名昼铮的人八字不合！

　　两人面对着全班并肩站着。一个阴沉，一个尴尬。

　　而这一切落在陶以一眼中却又变了味。
　　闻吟……居然为了不让萧昼铮一人被罚，居然立刻让自己也犯错被抓！

　　罢了罢了，只要别弄得太出格……随便你了！反正在他看来，萧昼铮是妥妥的直男，直得不能再直的那种！应该不会一撩就弯的吧？

　　陶以一相信自己的眼光一向犀利、自己的gay达一向灵敏，闻吟不就一眼被自己给看穿了吗？
　　然而，陶以一对闻吟此时的反应是完全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