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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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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友人,谦谦君子,为人和善。他要主动去靠近一个笨女人,那女人却不愿。这是什么道理。”
侯三夜黑风高被绑进荀府,不料要答的却是荀四少爷友人的问题。
他来南淮时日不长,却在大街小巷听过荀四的数段传言。有些被编成了段子,用来唬白日不上学堂的小孩。
譬如,荀府四少,年少有为,风流倜傥,实际却是恶鬼一个。偏好脚踢西门巷,手破东道门,自小到大得罪不少人。若小孩们与他学习,长大后,别说友人,连同窗也别想有一个。
这则佳段经试用推行,成效颇丰。侯三认为,此等风头下,还敢与荀四交往。这友人,极难得。
荀四在他眼前沉默地揉着玉,片刻后,站起身来踱步。
侯三想通了,一手拦到他面前,表情严肃。
荀庭正烦着。漠然看他:“干嘛?”
“入门费。”
他与莺莺的事,谈的火热,从不遮掩。在这条路上,他是过来人。
荀庭拎起一银袋,不耐甩在他面前。
侯三收起银袋笑,荀庭按眉补充,“我友人阔绰。”
“感情这事,不能强求。你那友人可对姑娘做了什么事?”
什么叫不能强求?荀庭觉得,他找这侯三,不如与昌有谈天。
只不过,他思绪乍起,想起的是那丫鬟与昌有在一起的样子。他反手就将这想法掐断了。
荀庭不回答,侯三循循善诱,“譬如,送花,送草,送簪子?总之,要是姑娘家爱的。”
他思索片刻,吐了两字,“衣服。”不过第二日就见她送人了。
侯三大骇,“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荀庭细问。
“你那友人,怕不是个登徒子。送这贴身玩意儿,意图立现。”侯三虽粗犷,但在感情事上,托某人教导,猛虎嗅蔷薇。“细水长流,摸摸小手,亲亲小嘴这些事,要与你做的,定不是良家妇女。”
侯三的莺莺,纯良至极,将好汉侯三熬成了一个老妈子。
荀庭闻言,冷色突显,表情颇为不悦。侯三嗅到气息,忙将银袋子往怀里紧了紧。
“你那友人,若还算个君子,就不能反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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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又儿的房里绿意盎然,新装的盆栽将昨日午后才补好的门挤得摇摇欲坠。
她用力拉门,将最后一树艳花盖进房内。满屋的国色天香衬托她成了一朵小白花。孤清,凄惨,格格不入。
四少爷说府里绿植太多,挤的慌,要腾出她丫鬟房做花圃。这话,要不是由搬花的说出,又儿是不信的。她的房间背阳极阴,四少爷若不想让他的花草活命,尽管来陪她。
阴湿的房里鲜花无精打采,又儿恐慌,会将这鲜花闷死。到时,指不定会将过错怪罪到她头上。
她开门,哼哧哼哧地将花盆往外搬。途中,还被这绿植顺带携来的蚊虫叮咬不止。又儿赶了几下,没成功,一只嚣张跋扈的蚊虫爬到她额头,稳稳地叮了个红包。
啄这干嘛,干巴巴的无鲜血。等她想空出手拍,那蚊虫已腆着肚子跑了。
荀庭在远处,看到她在院里手舞足蹈。夏末天色阴沉,乌云来的快,正如他见她搬花的心情。
不喜欢,就往外撇。她对他,究竟是表里不一,还是表里如一?
不过,看见这女人额间的红包,他释然了。这张脸本没些色彩,这样一抹红,有趣至极。
乌云倾倒,午后天空炸响,划过一道闪电。
四少爷的身影伫在院中,细长一条,照得雪亮。
要下雨了,又儿顾不上这带祸害的宝贝们,提起裙摆往屋里跑。才要关门,一只手插了进来。
四少爷身上笼一层白雾,额角雨水连成了线。又一声闷雷,大雨倾盆,四少爷径直走了进来。
“避雨。”
挑剔的四少爷来全是泥垢的丫鬟房避雨。又儿守规矩地猛拭木凳。
昨日,她与他抱在一起,坐的就是这个木凳。她反应过来,换了一个木凳擦。顺带搬起一盆艳花,压在了昨日的木凳上。
又儿不奢求四少爷吃软了,只盼他正常如往日。
荀庭看她动作利落,低声说:“力气挺大啊。”
又儿将灰擦在身上,低头站着。“是。”上次下雨,她病倒误伤四少爷,其实已将气力跌了三分。
“嗯。”四少爷懒懒应一句,看着她额间的红包,不再说话。
她站着,隔他远。勉强是真勉强了。
荀庭未坐,转身走在雨里。闷雷滚大雨,映得他身影凌厉。
四少爷不避雨了,又儿心里舒了一口气。不过,雨势不见小,四少爷徒步走到凌汾落,怕要淋上一路,
她半拉门,透过缝看四少爷,身后不见昌有。然后,四少爷身子绕到转角,悠悠地,悠悠地……
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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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无天的四少爷确实会生病的。
又儿将湿淋淋的四少爷搬回丫鬟房,拍掉他衣上的泥垢。
眼前男子,双眼紧闭,头发上颤着水珠。这水波映他,衬得苍白。四少爷此时乏弱无力。
她试探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四少爷睁眼,她赶紧将手背到身后。
“四少爷,勉强你在奴婢这待会儿了。我去找大夫呀。”
这四少爷病着还不忘吓她,又儿不敢动手了,将四少爷甩在地上便要出门。
“不准出门,让四姨娘去叫。”她哪知道从哪里找大夫,一定又会去找昌有。“你在这服侍,照顾不周到了,病没好,你命也别想要了。”
四少爷病的沉,脑筋迷糊,语气里狠戾突增。又儿怕不清醒的四少爷即刻便要了她命。
“四少爷要奴婢做什么呀?”她唯唯诺诺,出不了这门,怎么去找大夫。
四少爷闷哼一声。
又儿意会,动作利落,将他架到了床上。
“力气挺大。”四少爷不忘评价。
“四少爷先睡,奴婢去打盆热水。”又儿将被角拉至他下巴。
虽然让她不要出门,但打盆热水为他,还是可以。
四少爷闷哼着允许了,又儿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昌有带着大夫敲进了门。
老大夫行医多年,没见过淋个雨就要病死的公子。他探着四少爷的脉搏,温热有力,生机勃勃。
看面状,不像是发了高烧,而像是患了风寒。大风萧瑟,这位公子冷眼看他,让老大夫的小眼睛皱成一团。
“嗯……”他收回手,捏捏发白的山羊胡,左右发不了声。
昌有意会。“老先生,我们少爷没有忌讳,这病不管轻重,请详尽告知。”
又儿缩在丫鬟房的最角落,拧着毛巾,水声哗啦啦响。
四少爷声音浮着出来,“我早说了,养你们这群老东西无用,不如将钱砸给城南香脂池,过个快活。”
老大夫被床上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盯得脸缩一阵,开一阵。
昌有轻声提示,“四少爷的意思是,只要病治好,钱不是问题。”他看着老大夫,“四少爷睡不好,常失眠。”
老大夫哆哆嗦嗦地,从药箱里扯出一叠药方,“贵少爷这病,犯的厉害,需静养。”
又儿拧毛巾的水声一停,她想着,四少爷坏事做多,遭报应了,平日里小病不犯,一犯便是大病。
老大夫与昌有嘱咐事宜,“多休息,不宜走动……呃……最好留这观察几天……”
荀庭满意地闭上眼。
昌有送老大夫走,剩一个又儿留在房里。她忙把拧好的毛巾轻搁在四少爷额上,看着眼前男子病得面无表情。这一看,看出了神。
四少爷什么时候走哇?
四少爷轻掀眼皮,“看什么,没见过病公子,入迷了啊?”荀庭倒是看出来了,侯三说的都是废话。什么花啊草啊,无用,在他这里,强求才是有效的。比如装病,能让这笨女人傻乎乎地盯着他看。
又儿看着他,小心说,“四少爷,你脸上有块淤泥。”那时四少爷在院里倒下时,溅上的。
荀庭气的脸色更白,透了一些额上的青筋。
四少爷厌恶脏乱差,又儿再说,“不怕不怕,奴婢帮你擦了啊。”说着,将毛巾扯下来一擦,叠好,重放额上。那淤泥擦得利索,凝成一团,印在覆于额间的毛巾。冰清玉洁的四少爷也有脏兮兮的一天。
又儿憋笑,于是一本正经绷着脸,红红的蚊子包在她额上亮晶晶。
这亮晶晶的光闪到四少爷了,四少爷索性再闭上了眼。
又儿轻摇他,“四少爷,起来了,回凌汾落了。”她的房间漏风又阴冷,四少爷会像那几盆鲜花一样枯萎。
然而,她忘了自个是丫鬟,管不着主子思想。四少爷皱眉命令,“吵死了,别说话。”说完,额间的毛巾因脸部轻扯,抖了下去。
又儿不说话,走到门口探头探脑。
四少爷像长了眼睛,“照顾不周,病没好,你命也别想要了。”
她赶紧回角落换毛巾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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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昌有终于过来,神色微虑。
又儿在桌上起来,劝慰他,“四少爷睡着了。”
“又儿姑娘,再去打盆热水吧。”昌有看着床上的四少爷。
她清楚,抬起角落的铜盆,只身向外走,轻轻掩上了门。
床上的四少爷睁开眼,一扫病意。“说。”
“荀老爷那边突没了消息。”四少爷安插了护卫在荀老爷的车队里,而这护卫,今日却没传消息回府。
“他动手了?”荀庭掀开薄被,静默片刻后,“保荀老爷回来。”
四少爷不再逗留,起身回凌汾落。
又儿打完水回来时,床榻上空无一人,唯留下一点带污渍的毛巾。
昌有拾起毛巾,递给她,“房间阴冷,四少爷着人送他回去了。”
又儿嗯一声,看向外头的天。
又黑又冷,这场雨下的,快要把整个夏天都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