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浣》小热一条

32、第 32 章

　　府里通知，荀老爷隔日入府，各门下人得收敛性子，严阵以待。什么磕瓜子、吃果脯、打牌九等不入流玩意儿，统统收拾好藏进箱里，不准拿到明面上晃荡。

　　丫鬟小厮人人自危，连传八卦都整的跟打暗号似的。八卦传言中，流传最盛的便是荀老爷的脾性。循规蹈矩、古板好强，将考取功名作为一等光宗耀祖之事，将经营商道作为最下等伤风败俗之事。

　　即便是荀家世代经商。

　　远在天水的大少爷、二少爷与三小姐乖巧懂事，谨遵教诲，不是饱读诗书便是大家闺秀。独独除去一个四少爷，自赋经营之道，嚣张跋扈，年岁不过十五便在南淮自立门户。荀府当年举家迁往天水，四少爷愣是守在南淮不走。荀老爷气极，破口大骂再也不认这个儿子。

　　一个瞎眼老嬷嬷忆起。

　　当时的荀庭环抱着醉春阁里的一名青妓，笑得轻狂，“日后，若有人提起荀府。会只记得我荀四少爷，而不是你荀老爷。”

　　这段往事，由于荀府这几年的人事更替，记得零星的人都算屈指可数。这么拼拼凑凑出来的八卦，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又儿清楚，故事里头四少爷的轻狂，绝不是开口胡诌的。唯有这点，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深信不疑。

　　四少爷面无表情独自前来，正在踮着脚查看这破烂房的情况。

　　突然，他将手伸到了摇摇欲坠的门扇。“啪”一下，她昨晚勉强修好的门扇因四少爷的不知轻重倒了下来。

　　此府是他造，四少爷从不觉尴尬。他抬脚走在门扇后，思索片刻，碾碾足尖转过身来，挡住了又儿本就低垂的视线。

　　“嗯。”荀庭看见了门扇后的那片男子衣袖，像是被哪只小手扯下的。他勉强忍住怒气，“昨晚开心吗？”

　　开心，有什么好开心的。她简直被莫名其妙的四少爷吓得一夜未眠。但，历经昨日无论如何开口解释，四少爷都是生气的状态，她选择了更保守的表达方式。

　　她凄然摇头，试着抬眼无辜看他。

　　绿萝这样仰起脸时，又儿记得四少爷笑着回应。不过多久，就饶了绿萝的过错，放她回佑方。她认为，四少爷或许吃软不吃硬。

　　然而，她忘记了，她不是绿萝。

　　四少爷出乎意料地更加愤怒。

　　好呀，好呀，他独一人在房里熬夜。这女人指不定还倚在门后与昌有拉拉扯扯，纠缠万分。平日里那张毫无情绪的脸，经过一夜的滋润，连表情都变丰富起来。她小女人这幅模样，是从哪里学的？

　　他才要出言讥讽，却止不住地盯她这面表情。

　　记忆里，这张脸脏得如泥，可此时似有泪光打点，春雨洗过，了却一抔黄土，掺着一抹难解的樱红，露出番难觅的景致来。他的愤怒此时浇消一半，唯留下一些兴味盎然的冷漠。

　　四少爷冷眼看她，又儿仰着头，不知是对是错。姑且，先继续眨眨眼。

　　她轻闭眼皮，准备再掀开来，要挤出一番更投入感情的无辜。

　　无辜打开眼睫，却错乱地对上另一双细密，失神间，唇间覆上一股温热。

　　四少爷鼻尖侧抵着她细小鼻梁，闭眼如喝茶，啜得绵密。她吓得忘记眨眼，只能感受面前这张俊脸上，长而密的睫毛在她眼睑旁轻扫。

　　绿萝……绿萝是这样，让四少爷吃软不吃硬的吗……

　　他舌尖无意撬着，又儿发觉，紧抿双唇，反射性猛低下头来。

　　不敢了不敢了，她就算被四少爷赐死，也要与他硬碰硬。

　　然而，四少爷啜得没反应过来，那点本湿润在景致里的唇印，转刻在她稍低的额间。

　　又是一股温热。

　　又儿再忍不住了，脸通红，扯着膝盖猛退后三步。

　　荀庭没让她走，伸手锢住了她腰，扬衣一转，将她环进怀里坐下。

　　又儿的心脏砰砰跳。

　　然而片刻后，四少爷手向下游。

　　她僵直。

　　此情此景，突然让她想起了八卦里被四少爷轻狂环在怀中的青妓。然后，再贴密无缝地对上年少时，干了坏事却将锅甩她身上的那个已逝的笑脸。

　　两方情绪缠绕，最终竟滋生了一些可笑之情。她不解此情，只能紧抿唇，先将跳动的心空了出来。

　　荀庭看她眼转空洞，身上的燥热渐缓。“昌有不中意你。”所以她昨晚不开心，有理有据。

　　她听不进去，手还是尴尬抵在他胸膛，滞着身子想下来。

　　荀庭被她无意扭得意乱，他松手，改将她拦腰抱起，入她进床。

　　四少爷不意醉过几次酒，但此次，似醉非醉。

　　他有话要说，但看着她呆板的表情，硬将话吞下来，转为捏捏她的脸颊。

　　“不开心。”

　　两人入床，此话说的是谁，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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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少爷最终还是嫌弃丫鬟房脏乱，没有动她。

　　临走前，他看着那扇关不拢的门意味深长，最后直接抬脚将另半边踹倒。

　　此府是他造，“午后让木匠来修。”

　　风吹起，又儿打了个冷战。

　　她等到四少爷脚步渐远，才敢下床。将跌倒的双门掩上，探出头观察。

　　院落无人。午时一刻，夏风柔凉，万物酣睡，四少爷此人，真会挑时间。挑到的时间，还好死不死与她撞上了。

　　她整理衣裳如整理心情，转退到房里拎起食盒，挑个树木苍茂的小道，小心走进了仓储室。

　　仓储室老实本分的阿良，不知何时被换走了，此刻守着的，是荀府里出了名好吃懒做的小厮。

　　那小厮看见又儿，理也不理，闭眼只管午歇。又儿成功绕过他，径直走向等着她的申应岭。

　　八月廿一，午时一刻，是又儿下寨时与申应岭对好的碰面时辰。四少爷方才突然在房里造这么一出戏，让她措手不及，险些过了时辰。

　　申应岭戴着竹笠，手中的药膳已被领走部分。本还怕荀府小厮出声赶他走，不好逗留，好在又儿及时赶来，领走他手上最后一幅药膳。

　　他阿姐从不是不守时的人，特别是到了这紧要关头，万不会错过这次碰面。他看她脸上有汗，从竹背篓里抽出一叠细长药包，掩在衣袖下渡给她。

　　“阿姐，出事了？”

　　又儿接过，抬手捋了一把，闷着摇摇头，“睡岔时间了。”掀起药包一角飞速过一眼，从里头抽出一则小药包纳进衣袖。“快走吧。”她不觉回头望望，申应岭在此逗留太久了。

　　“阿姐。”申应岭唤她，语调有迟疑，最后还是说，“那天荀四问了我一些话。”

　　又儿转过头来，心跳一拍。荀四与申应岭并不熟稔，唯一有的联系，只是她说谎申应岭是她心上人。四少爷为何会问起他的消息。“你告诉他什么了？”荀四若问起，不答反而蹊跷。

　　“我只说了我八岁入寨，再往前的事记不得多少了。”荀四随意一问，他实话实说，没必要遮掩。八岁入寨的事，是二寨主告诉他的。

　　“嗯。”又儿脸上一些犹疑，“荀四只问了这些？”

　　“他哪会知道那事。”申应岭要做荀四或荀五少爷的事，只有三人知道。

　　那天荀四与他共锁一室，其实除开问这些，聊得最多的，还是寨里头的事。这荀四爱干净，自顾点了支檀香，然后与他谈起这山，这林，这溪，仿佛在寨里待的时日比他还长。但这男人究竟在那晚有何古怪，申应岭一夜睡醒，竟再也想不起来。

　　他想将那古怪之处告诉又儿，但说不清道不明，捋不出一番头绪来，只有昏沉一片。于是他说，“我想是无碍，过几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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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有，上醉春阁。”荀庭回来，接过茶盏灌饮一口，平复心情。

　　方才，他如此做，是在走捷径。

　　但现在他看出来了，那女人勉强的很。他进，她退。她一边木着脸，他就一边想让那脸露出欢愉。他们俩人自头到尾，极不适合，简直就是硬碰硬，培养不出感情。

　　主动的，乖巧的，美丽的。天底下比她好上几倍的女人有的是。四少爷打小上青楼，而青楼女子挑逗他，他身体虽悸动，却从不谈感情。毫无感情的场景见多了，一让他如此这般，抠着这两个字眼想，他头疼厉害。

　　昌有也无感情，四少爷提起醉春阁，他便开口说的是正事，“太子去了醉春阁。”阁里有人来报，太子微服私访，点了个读话本的乐妓，尔后询问起阁里生意，不留片刻，便回宫了。

　　四少爷心不在焉，“嗯。”

　　“四少爷最好避人耳目，近几日不便再去醉春阁。”

　　四少爷仍旧心不在焉，“嗯。”

　　过许久，四少爷没有回应，昌有继续说，“太子在天水路上布粥施饭，养活了一些从佑方来的暴民。这几日，天水路上暴民增多，风头不久便要刮到南淮来。”

　　“他暗地里养这么一些人，是为己用。再借由镇压的名头，黑吃黑。”四少爷回过神来，先将感情二字轻轻挥去，“我将申丘的人压住，不会让他得逞。他自个做的孽，让他成梁的国兵去清扫。”

　　成梁太子年少有为，国君器重有嘉，成梁最重要的兵权，已入了太子手里。成梁国君这几年休养声息，朝堂之事基本过渡给太子打点。太子要在这几年做出成绩，一要除外患，二要除内患。

　　“若真要解患，干脆割心算了。”

　　荀庭小时，脾气暴躁，吴主事与他讲说成梁国情，总的其实就围绕着一个“患”字。不耐烦的荀庭只想快些下课堂，嘴里蹦出的也是走捷径的话。那时吴主事大吓，四少爷的话可万万不能再说，他来南淮，担的可是保安定的责任。

　　于是，荀庭被吴主事罚了誊写书卷百篇。

　　现在他长大，性子依旧未改。做事讲究快、准、狠，极爱走捷径。

　　但他近日发现，走捷径，效率高，不走捷径，乐趣多。效率与乐趣，他平日里总是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可，偶尔变变路子，也无妨吧？

　　“不能去醉春阁。”四少爷又绕了回来，开始自言自语。

　　昌有不常在四少爷脸上看见如此为难的表情。

　　“叫那侯三来。”

　　谈感情，着实为难四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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