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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声优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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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时,司汤得闲去探望老关,老关手里拿着一本珍贵的书,脸上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他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向她介绍,“商远的《诗经里的植物》,书号5-561326-1435,于2019年10月25日,由位于申城市的木笛印刷厂的轮转印刷机印刷,共一千三百册,使用的是再生纸,纸重为每平方米八十五克,由化浆厂回收处理公司10月15日生产的批次为31765和31766的纸浆制造。”
司汤拿过那本书,若有所思,她随意翻了翻,里面讲的是作者对《诗经》中植物的介绍和诗词注解。
“老关,你是要研究《诗经》吗?”
老关在轮椅上欣喜若狂地摇头,司汤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10月15日是他的腿被碎纸机吞进肚子里的日子,骨与肉一起被碾碎,分散成千百万个细胞,与那天在碎纸机里的其他纸浆混合在一起,经过漫长的旅程,最后出现在这本书里,以及用独一无二的肉纸制造的另外一千一百九十九本书里。
而老关剩下的目标,就是找到那流散在外的一千二百九十九本书。
司汤为他的异想天开所惊奇,不过她欣然帮忙,接下来的几天,她和老关频频在网上淘书,几乎把所有网上书店都打劫一空,同时艰难地联系全国书店,最后二人商议,决定明智地去找旧书商。
这一天,一个老大爷和他的轮椅突然出现在申京有名的旧书一条街,从一个书摊转到另一个书摊,他讲述他的故事,解释为什么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回那些隐藏着他失去双腿的书。
老关给愿意听他讲话的每个人发了一张名片,背面写着书名,很多人都被他的行为感动了。
每个旧书商愿意通知自己的关系网,搜出那本书,接下来的空当时间里,司汤都去旧书街当跑腿把收集的成果带给老关。
她很喜欢这些闲逛的时光,在毁灭者300之外还有另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旧书们可以舒舒服服安享晚年,随着整条街老去。
疯狂的搜集行动还不到两周,就达到了五百的关口,三周后达到了七百,而后资源渐渐枯竭,计数器的指针停留在了七百一十三。
老关陷入极度的沮丧,这些时日以来,找书成了他活下去的主要动力,他正是依靠它,才有勇气夜夜忍受残肢遭万蚁咬噬,才能接受每次坐着他的轮椅出现在路上,别人低头看他时怜悯的目光,可如今的挫败让老关忽然放弃,他一蹶不振。
司汤想尽办法振作老关的精神,她每周去看他一两次,对着她的朋友大声念书,唤醒他的斗志,跟他东拉西扯瞎聊,帮他洗干净滞留在水池里的盘子,收拾散落在屋子角落的衣服,每次离开前她都要叮嘱老关希望没有破灭。
时间对于书而言,就像是严寒对于深埋地下的石头,这些书会迟早冒出来,但司汤决心开始新的发掘。
她有一个发现,包括老关在内的所有人居然从没有想到直接联系《诗经里的植物》的作者,她在网络搜索,作者本人是国内某大学的知名教授,她轻而易举在学校官网上找到了商远教授的电话,但电话显示早已关机。
不得已,司汤只得亲自去拜访商远教授。
她来到大学的教职工公寓拜访,教授夫人用疑惑但礼貌的目光邀请她进门,当司汤问起教授的情况时,教授夫人声音颤抖地告诉她,在一年前,她的丈夫,商远教授,在写一部关于中欧的葫芦科和双子植物的书时,因病去世了。
司汤很震惊,但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了夫人事情缘由,在那些夫人为了纪念教授出版的《诗经里的植物》书中,不止蕴藏着教授的精神留念。
“我知道您很难接受,但,我想,我想请求您能不能把剩余的一些书卖给我,这很过分,但是......”
“不,一点都不过分。”夫人温柔地打断她,“我很庆幸在我丈夫死后他的书会有这样的一段奇缘,虽然现实残忍,但我敬佩你和你朋友能拥有这般的心态和活力,我愿意把剩下的五百本书送给你。”
“您太无私了,可是我必须付钱。”司汤受宠若惊,可夫人却摇摇头,“能留下几本我就很幸福了,其余的,交给你更有意义不是吗?”
司汤不停说着谢谢,眼中含着泪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是因为感动,或许是因为兴奋,明明世界如此残酷,却还是有这么多无私的好人,善心让美好永存。
夫人把一张名片递给司汤,解释说那五百本书在她的儿子那里,名片上记有地址,她已经跟儿子交代过了,只等她有空去取就好。
司汤连连谢过夫人,而后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教授的儿子承诺,周末时会在家等候她上门来取。
一切规整完毕,司汤几乎喜极而泣,她被轻快曼妙的感觉包拢着,晚上工作拖地都是欢快的二二拍,在将客厅全部清理一遍后,她回到小屋里歇息,啃着苹果翻开包里的那本《长安乱》。
楚斯来敲门时,司汤正陷在软绵绵的椅子里,嘴角挂着苹果渣,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他很好奇,“你看的什么?”
司汤见他来了,端正姿势把书收起,“没什么,无聊的笑话书。”
“是么?”楚斯瞄了眼软白色的书脊,“未来的一个月里,临近岁末,来拜访的客人会很多,你提前做好规划,工资翻倍。”
只要是涨工资的事情司汤都很乐意做,于是她欢快地应下,第二天下午,她捡完庭院的枯枝,忽然见到薛定谔跑出来了,司汤急忙追过去,眼见它跑进了客厅,却不见个猫影。
“薛定谔?”司汤唤着它的名字,疑惑着它究竟跑哪儿去了。
“喂,你是谁?”
凭空出现的声音让司汤吓得跳起来,惊讶地回过头,发现沙发后探出一个脑袋,是一个陌生的俊美男人。
他盛气凌人抱着猫,“你叫它薛定谔?我记得它明明是叫所罗门的。”
司汤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被他一时的质问搞得很懵。
“我问你话呢,它不是叫所罗门吗?”男人站起身来,一双乌浓眼睛天然具有危险,跟他说话,仿佛是直面一条嘶嘶的眼镜蛇。
司汤意识到他应该是来访的客人,不然不会知道所罗门这个名字,于是整理言辞,简洁道,“这是它的小名。”
“再说一遍。”
“是......小名。”司汤愈发有些心虚,却见男人把猫丢一边,看着她咄咄逼人道,“再说点什么。”
“什么?”司汤面露疑惑。
“说话,和我说话,我想再听你说话的声音,难道没人说你说话声音很好听吗?”他朝司汤步步逼近,司汤意识到可能遇上了变态。
她往后退去,男人见状想要抓住她的胳膊,被司汤迅疾闪开,他舔舔嘴唇,“你就不怕我把你随便起名字的事情告诉楚斯吗?要知道,他可是很宝贝这只猫的。”
司汤闻言陷入刹那犹豫,就在她分神的片刻,男人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推到了墙上,司汤手腕被恰被墙面凸起的装饰物硌到,发出一声吃痛。
“嗯,很动听。”男人享受地微笑,“继续说啊。”
“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动手了。”司汤不想随便打人,眼前的变态是楚斯的客人,打了他会产生她负担不起的后果,她很害怕会被辞退,但他实在欺人太甚。
男人很享受司汤说了这么多话,他将手抬起,想要放在她光滑细致的脖颈上,以便细细感受声带的震动,可就在这时,门口剧烈一声响,楚斯把公文包摔在地上,脸色铁青。
“把她放开。”
他疾步走来,逼得男人不得不放开司汤,司汤把右手藏背后,遮盖住手腕处被墙壁硌伤的红色淤痕。
“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楚斯冷眼看着男人,劈头盖脸道,“李,你惹事惹到我家里来了?”
李气焰全无,被数落得耷拉着脑袋,嘟囔道,“我只是觉得她声音好听,让她多说几句话嘛。”
“你以为这是在国外,人人任你随便搭讪调情?”楚斯异常生气,还要继续质问,李却眨巴眨巴眼,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他从窗子里翻跳出去,逃跑还不忘挥挥手,“楚斯你先消消火,有空我再来拜访哈。”
司汤这下明白方才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
见李已经逃之夭夭,楚斯冷凝着一张脸,声音低沉,问司汤,“受伤了么?”
他见她一直躲着右手,视线下垂,“让我看看你的手。”
司汤推脱道,“不碍事,就是硌了下。”
“我看看。”楚斯的语气不容置喙。
司汤只得把手伸出来,手腕被墙撞得红了一片,楚斯看了怒气更重了,骂了一声shit。
司汤愣了下,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骂人。
楚斯把药箱找来,拿着一瓶红色的药水晃了晃,司汤忙离他两米远,摆手制止,“我自己贴片膏药就好了,用不着上药。”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她刻意保持着和他的距离,楚斯默然,把药箱放下,有些欲言又止,“刚才的李,他是一名声优,所以对声音很敏感,加上从小在国外长大性情比较开放,所以唐突了些。”
原来是声优啊,难怪对声音这么变态......司汤联想了一下前后经过,似乎有点明白了。
“没事,我理解。”司汤表面强笑了下,要照往常,她可不管什么声优不声优,敢冒犯自己照打不误。
可眼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今天不用准备晚餐了,我不饿。”楚斯瞄了眼她的手腕,默然叮嘱道。
司汤点头,临走时想跟他说声谢谢,可话到了嘴边,却扭捏着怎么也开不了口,终究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