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黄河》赵羡

126、第 126 章

　　水流，空气，和风。
　　以及随之而来的下坠感。

　　小金努力拍了两下胸鳍，就被水流裹挟着朝下坠去，那一瞬既短又长，长到他可以看清容容接近他时每一处细微的神情变化，以及背后飞扬的白色水花。然而下一个瞬间，哗啦一声水响，河水覆盖过来，小金和容容深深坠入河底，冲势被水流具象为上升气泡，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尾巴。
　　小金在容容怀里，兴奋的问：“这是飞吗，飞翔是这样的感觉吗！”
　　容容松开爪子，带着他浮上水面，道：“不算是。”

　　坝后的水流比龙羊峡要湍急一点，小金在水里浮上浮下，回头去看大坝，发现水流已经停住了，奇怪的歪歪脑袋，道：“那什么叫做飞呢？”
　　容容停下来，和他一起靠在一起，抬头看他们冲下来的大坝，道：“往上，才是飞。”
　　“哦，”小金晃了下脑袋，指着对他们来说高耸入云的大坝，道，“那回来的时候游上去，是不是就是飞啦？”
　　容容想了想，点点头道：“是，飞上去。”

　　“哇哦~”小金在坝后凉凉的河水中打了个滚，道，“那我们回来的时候，要飞~回去~”
　　黑色大鲵在河水中舒展开身体，将自己漂在坝后沁凉的河水中，双眼望着两岸聚拢过来的山脉，重复道：“飞回去。”

　　“飞回去！”小金大喊一声，声音在山川之间回荡，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两只小家伙倒在滔滔流淌的河水之上，头顶阴云褪去一角，有微弱的星光闪烁着。
　　天宽地广，山川耸立，深邃河谷之中，小金和容容靠在一起，小声的打了个哈欠，道：“好困啊。”
　　“睡。”容容道。
　　黄河奔流，温柔拂过河中一切生灵，携带滚滚波涛，将河中的小家伙们荡向远方。

　　清晨，小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他动了下眼睛，一只小家伙立在他的面前，爪子里捧了一只麦穗鱼，正歪着脑袋看他，嘴巴一动一动，奇怪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小金忽道：“你是不是要‘啊啊啊啊啊——’啊？”
　　水獭：“……”
　　水獭砰一下把麦穗鱼扔进水里，怒道：“你才是土拨鼠！”

　　麦穗鱼一晃尾巴游走了，小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圆圆的小耳朵，一身的毛毛，还有那个爪子胡须和站姿……
　　“啊！”小金一下子跳起来，惊讶道，“你学会游水啦？！”
　　容容从背后游过来，道：“是水獭。”
　　水獭叉着腰道：“是水獭，才不是旱獭！”
　　小金“哦”一声，晃动尾巴绕着容容游一圈去看他身上的伤口，一边道：“会游水的就是水獭吗，可是你们的名字好像哦，长得也好像。”
　　大鲵浮在水中，尾尖微微晃动，身上的伤口好像不太明显了，小金小心靠近，发现那些伤口表面被一层粘液覆盖着，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开始愈合了。
　　“哪里像啦，”水獭拉过自己尖尖的长尾巴晃了晃，道，“土拨鼠有这个吗，就一小短尾巴，大门牙胆小鬼，切~”

　　“没事。”容容说着，推了硅藻和短尾秀体溞群过来。
　　清晨薄光里，小鲤鱼和大鲵凑在一起，开启了游程里的第一次早饭。水獭揣着手在旁边等啊等，早饭都快吃完了也不见大鲵动作，忍不住道：“鱼呢，怎么没鱼呢？”
　　小金不明所以道：“我就是鱼啊。”
　　水獭圆圆的小耳朵僵了下，震惊道：“大鲵还这么讲究呢，吃鱼之前先把鱼喂饱！”
　　小金：“……”
　　容容晃了下尾巴，道：“没有鱼。”
　　小金道：“容容不会吃掉我的，我们是好朋友……比好朋友还要好的朋友！”

　　水獭像是受到了冲击般砰一下倒在水面上，砸出一圈涟漪，片刻后“哇”一声叫出来，愤愤仰天长啸：“你不吃鱼你早说啊，害我还等了好半天，啊啊啊刚刚抓到的鱼还跑啦！”
　　小金吞了口水，道：“明明就会‘啊啊啊’嘛。”
　　容容想了想，将剩下的秀体溞推过去，透明的溞体群随着水波荡过去，水獭一个打滚坐起来，道：“你这也太敷衍了。”
　　小金摆动胸鳍把硅藻也推过去，道：“给你。”
　　水獭：“……”
　　水獭无语的晃了下尾巴，算是勉强接受了。

　　小金和容容相互看看，摆了下尾巴，他是从哪里来的呀？
　　容容摇头，不知道，早上就在了。

　　小金看着水獭被水浸湿却更显顺滑的毛发，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我是小金~”
　　水獭抬头看他一眼，而后指着容容道：“看出来了，他就是小黑。”
　　容容晃了下尾尖没有说话，小金道：“不是小黑，是容容。”
　　“哦，”水獭无所谓的一口吞了秀体溞，抖了抖胡须道，“我叫塔塔，住在那边的小河里。”

　　小金顺着水獭尾尖的方向看过去，一条支流从山脉之间奔流过来，继而注入黄河，和黄河一起滔滔向前。
　　“你们呢，”水獭问，又道，“我可没有在这地方见过大鲵，唔，小鲤鱼还是不少的，金色的没见过。”

　　“鄂陵。”容容道。
　　小金拍了下胸鳍，道：“我们要去看向日葵哦，向日葵你知道吗，就是金色的花花……啊！绣球不见啦！”
　　小金左右转了两下，身边并没有漂浮着贴画的无人机碎片，他吧唧一下嘴巴，想不起来是什么是弄丢的了。
　　容容歪歪脑袋，道：“从大坝游出来的时候。”
　　“对哦，”小金甩甩尾巴想回去找，忽然觉得不对，又翘着尾巴浮到容容旁边，道，“尾巴、尾巴好像也不太对！”
　　淡金色的小鲤鱼在水中翻了个圈，容容碰碰他臀鳍之间的位置，道：“掉了，人类的东西。”

　　人类的小圆片不见了，人类的绣球也不见了，他还把人类的好多花花都带到了漩涡里面，小金张张嘴巴，冒出个泡泡，道：“我是只坏鱼鱼。”
　　水獭：“……”
　　容容拍拍他，道：“我们去找真的花，再还给他。”
　　小金扁扁嘴巴还想回去找，然而睡了一夜，早就不知道被水带到哪里去了，只好暂时同意了容容的说法，顿时又觉得任务重大，旋即晃晃尾巴，道：“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水獭：“…………”
　　“等等等等等！”水獭终于从看热闹中回过神来，胡须颤了两下，急忙问：“你说的鄂陵，是不是好多好多鱼好大好大湖的那个鄂陵？”
　　小金点头，道：“对哦，好多好多鱼鱼。”

　　“真好啊~”水獭两只爪子捧在胸前，站立遥望西北方向，声音虚幻道，“这就是我的梦想啊，随便往水里一躺就能砸到好几只鱼~”
　　小金回头看了眼，胸鳍划了条短短的弧线，指着西南方向，道：“鄂陵在那里。”
　　“哦哦，”水獭后爪踩水，跟着移动过一个角度，再次作遥望状态，深情道，“啊，我的梦乡，你远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
　　小金歪歪脑袋，道：“你要去吗？”
　　“远吗？”水獭问。

　　小金和容容对视一眼，道：“远……吧，但也不算很远，但是那边有好多鸟，你要小心哦。”
　　水獭尾尖划来划去，道：“鸟算什么，我也能抓鸟啊。”
　　小金“啊呜”一声，张开胸鳍道：“有雕雕哦，雕雕最喜欢吃你……吃旱獭啦。”
　　“玉带海雕。”容容补充道。
　　水獭：“……”
　　水獭：“那、那有什么好怕的，反、反正他又不会游水。”

　　“那，”小金回头看了眼被峡谷掩住的大坝方向，回过头朝水獭说，“就祝你好运啦，希望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见到你，啊对啦，鄂陵还没有水獭呢~”
　　水獭朝小鲤鱼和大鲵挥挥爪子，道：“再见……不对，鄂陵见。”
　　容容朝他点点头，带着小金朝前游去，小金像是想到什么，回头问：“前面有向日葵吗？”
　　水獭想了想，道：“等等。”
　　褐色毛发的水獭在水中划了几下游到支流里去了，小金道：“有爪子，也会游水。”言毕他再次遗憾的摆了摆自己的胸鳍，要是鱼鱼也有爪子就好啦。
　　容容看着他，轻轻蹭了蹭小鲤鱼的肩鳞。

　　很快水獭又返回来，嘴上咬了一枝小小花组成了金色花序。他将花枝放进水里，推到小金面前，道：“这里没有金色的向日葵，但是有金色的柴胡，送给你们。”

　　金色的小鲤鱼带上金色的花枝，和容容一起兴奋的上路了，他游在水里大声喊：“再见塔塔！”
　　水獭朝他们挥挥爪子，道：“前面有大坝，小心一点！”

　　声响远去后，又一只水獭钻出来，道：“一大早不睡觉干什么呢？”
　　塔塔望着鄂陵的方向，道：“我在想鱼吃。”
　　“鱼呢？”那只水獭问。
　　塔塔：“……”
　　塔塔：“跑啦！”

　　“又有大坝呀~”小金推着小黄花，一下子潜下去又一下子浮上来，容容想了想，索性潜到河底咬了两棵金鱼藻上来。
　　又大又蓬的金鱼藻将小鲤鱼遮的严严实实的，小金在水下冒了个泡泡，道：“那是不是会碰到那个人类啦？”
　　容容裹着另一只金鱼藻，远看像一块长着青苔的黑色石头，他顺水摆动着尾尖，低声道：“不知道。”
　　“要是碰到了那个人类，那该怎么办呀。”小金咬着柴胡的花，深深地陷入了把人类的花花弄丢，一时间找不到真的花花来补偿，却马上就有可能见面的愧疚中。
　　容容带着他游过这一段无人的峡谷，继而潜入水中，来到水坝前。

　　那个人类不在，倒是有别的人类在。
　　容容和小金停在深水里，看头顶透过水层的光线，不远处隆隆水声传来，以及岸边人类的说话声。
　　“黄哥，关闸吗？”一个年轻人问。
　　被称作黄哥的男子抬手看了眼表盘，道：“再过两分钟，水位还是有点高……三分钟吧，三分钟之后关，你去盯着。”
　　年轻人应了声转身离开。

　　小金在水下道：“这个坝后面是不是也好高好高？”
　　容容歪歪脑袋，意思是去看看？
　　小金又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感觉到熟悉的人类的脚步声，便一摆尾巴咬上柴胡花枝，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如果游快一点是不是就可以飞啦！

　　容容低头吹了个泡泡，透明水泡在水中荡开，片刻后一声轻响，小鲤鱼和大鲵拖着金鱼藻以利箭离弦之势冲向闸口——
　　“呜呜！”
　　冲啊！小金在心中大喊，余光里黑色大鲵如影随形，两只小家伙在急流里冲锋，旋即一阵轰响，闸门应声缓缓落下。

　　“你好，任长松。”老任拿出证件，朝水电站的工作人员道。
　　小余跟在身后，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整晚没睡爬山下山，还提心吊胆，然而还是没找到两只小家伙，就连那个可能掉落的信号点都因为没得船还没有确认过。
　　“水闸一直关着吗？”老任问。
　　黄哥瞥了眼坝上朝他挥手的年轻人，道：“刚关上，怎么，有事吗？”

　　水流恢复和缓的水库中，一点不起眼的金色碎花在坝前打转，水下一道暗影掠过，水波晃动，花瓣被路过的鱼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