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金刀刀刀刀

9、【009】

　　何思远边吃水果边透过监视器去看正在场景内做准备的龚灼，吧唧着嘴跟苏缇念叨：“小苏董，您的脸其实也很上镜。”
　　苏缇懒洋洋地笑了一声。
　　“我真没拍马屁的意思，”何思远咽下嘴里的东西，“不信您试试啊。”
　　“信。”苏缇看了一眼手边和其他人手中外表一般无二的水果盒，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看吧，以后要是有机会拍，我会考虑找你。”
　　何思远闻弦歌知雅意，登时目露精光：“嘿嘿，咱都这么熟了小苏董您就别这么见外了吧？还考虑什么啊？直接用我就得了呗！”
　　苏缇睇他一眼：“那要看你表现。”
　　“我表现的还不够好吗！”何思远说完随即反应过来，这人这话指的应该是自己答应用龚灼那事，于是连忙道，“哦哦哦，我懂了，明白了明白了，那我肯定好好儿表现，瞧好儿吧您！”
　　一直在旁边支棱着耳朵听的董季初闻言也松了口气，好在他们老何这脑子还算灵光，到底是把这个弯儿转过来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没背着人，声音也不算小，所以在附近晃悠了半天的付雪戎自然是听见了，但他没能把事情听周全，只囫囵听了个大概，于是深觉大佬们谈事情都话里有话云山雾绕的，真不是他这种虾兵蟹将能参透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打定主意从对龚灼有明显好感的苏缇下手，先把这位搞定，那往后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啊！简直太特么机智了，为自己点赞！

　　苏缇老早就注意到龚灼这小助理在自己身边晃悠了，只是对方不说话，他也没主动搭茬儿，权当没瞅见。
　　直到这人好整以暇地拎着把折叠椅过来主动跟他搭讪：“苏编好。”
　　苏缇先一步与何思远两人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果盒的来历，见他过来，便略一颔首：“水果，谢谢。”
　　付雪戎嘿嘿两声，凑到他近前低声道：“我哥本来就只想给您送，但怕大家误会说闲话，所以才都送了。”
　　“哦，那我一会儿谢谢他。”苏缇直觉这人想说的肯定不止这个，却也不追问。
　　“哎，”付雪戎先答应了一声，而后果然没有离开，问他，“苏编我能在您这给我哥占个地不？他今天戏少，一会就能完事儿，但他想在这边再待会，看看后面的戏。您知道的吧？我哥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他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在片场泡着，观察别的演员演戏，学习嘛，进一步提升自我。”
　　他自顾自地边说边摆弄手里的折叠椅：“今儿这场还是英姐的戏，我琢磨着您这儿位置好，让他跟您蹭个地方呗！”
　　苏缇“嗯”了一声，怕他光顾着叨叨没听清，又说：“行，你看着放吧。”

　　付雪戎高高兴兴地放好龚灼的折叠椅，然后扭脸儿不知道上哪拎了个小马扎回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苏缇侧后方，托着脸假装十分认真地往龚灼那边瞅，心里却在想：苏编怎么不吃水果？不行，吃不吃的放一边儿，得让他知道这东西是龚灼亲手弄的，不然不白耽误工夫吗！
　　付雪戎眼睛滴溜溜乱转，没多大功夫就又开口跟苏缇搭话：“苏编您怎么不吃水果啊？再不吃都不新鲜了，我哥亲手切的呐！”
　　“龚灼切的？”苏缇的目光果然向那盒水果上看去，“今儿所有果盒都是他弄的？”
　　“那怎么可能啊！”付雪戎笑嘻嘻道，“他哪儿有那闲工夫。就您这盒是他自己挑的水果，亲手切好装盒的。”
　　苏缇闻言笑了一下，转眸看向场内已经进入拍摄的龚灼。
　　付雪戎有点好奇他的反应，探头巴脑地想观察一下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结果一不留神动作过大差点把自己扔一马趴，一顿操作之后堪堪将自己稳住，灰溜溜地扶着马扎重新坐好。
　　“你哥，”苏缇默了一下，才道，“说说他？”
　　付雪戎眼前一亮，拉着小马扎往苏缇跟前凑了凑：“苏编您想听什么？”
　　苏缇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搭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右手的拇指蹭了蹭左手的手背：“无所谓，你随便讲讲。”
　　付雪戎琢磨了一下，感觉苏编这个“无所谓”应该不是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于是直奔重点道：“我哥这人其实特别纯，纯到至今都没谈过恋爱，真的，苏编您甭看他长那样儿，其实除了拍戏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当然了，也没几部戏给他机会拉小姑娘的手。”

　　付雪戎急于替龚灼表现一番，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龚灼的情史如数跟苏缇汇报了一下。
　　其中自然涉及到了他出道前后的一些事，还有和利星上层的不少矛盾，付雪戎也是知无不言，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变着法儿地替龚灼卖了一波惨。
　　苏缇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这人是想从他这里给龚灼讨一条出路，虽然是在利用他，但却并不让他觉得反感。
　　他先前就猜到龚灼和利星之间的关系不太好，更是从龚灼本人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两天又在苏绽的帮助下了解到了更多这方面的信息，所以也知道龚灼现在的处境堪忧。
　　但就像付雪戎想要寻求帮助却不明言，他也明白很多事情对于自己来说就算易如反掌也不能做得太过——他们都怕伤到龚灼那可怜巴巴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我毕业之后进利星，就跟着我哥了，除了宣传之外啥都管，几乎二十四小时和跟他形影不离，”付雪戎叭叭完龚灼的情史，又忍不住说起了别的，“他这些年过得真的太苦了，不是说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那种。”
　　“唔，说到这个，其实我琢磨着他没谈过恋爱一方面是没遇上合适的，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过的这狗日的生活。”
　　“苏编您知道我哥和厉总他们关系不好吧？我哥这人吧，心思比较重，是很负责的那种人，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算找了对象也是让人家跟他吃苦，所以就没主动找过，别人对他示好他也都婉拒了。”
　　片场里龚灼总是拍得最顺利的那个，何思远刚刚喊了过，龚灼今天的戏份也就完事儿了。
　　付雪戎见状跟苏缇说了一声，起身小跑着过去找龚灼，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没多久付雪戎就又回来了。
　　“他换衣服去了，一会儿过来。”在小马扎上坐下，付雪戎道，“他其实很少给我派活，能自己干的他都不太喜欢麻烦别人。”
　　苏缇的目光直追到龚灼走出片场才收回来，笑了一下：“看得出来。”
　　“生活环境导致的吧，”说起这个付雪戎都忍不住叹气，“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爸妈都已经过世了，但聊天的时候也听他说过，最坏的那几年，叔叔食道癌晚期，阿姨因为疲劳过度又中暑头晕，干活的时候一不留神被机床切掉了半条胳膊。”
　　苏缇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一下。
　　付雪戎道：“结果他妈的那工头怕事儿不敢自己定主意，没第一时间叫救护车，而是跑去他们厂领导那做汇报，耽误了好长时间，阿姨差点儿就因为失血过多人都没了。”
　　“后来倒是送到医院去了，但再植手术的钱那小破公司不愿意出，直接把最佳救治时间耽误了，阿姨的胳膊也没接回去。”
　　“其实我也能理解我哥对利星甚至厉总有感情，每次我一骂厉总，他就会跟我念叨厉总当年对他有恩。出这些事儿的时候，厉总是真借过钱给他，不收利息也从来不催着他还的那种。但后来厉总……想想我都特么的觉得恶心。”
　　苏缇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手：“厉威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您可说呢。我哥也是被家里的事儿逼到绝境了，要不他也不会选择这条路，他那时候就需要钱啊，厉总当时答应给他的钱对于他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您想想，他刚接触这行的时候才十八、九岁，他干什么能赚这么多钱？叔叔阿姨都住院，每天的费用从哪儿来？”
　　付雪戎：“厉总就欺负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签的霸王条约，违约金能要我哥的命。这事我哥也没跟我细说过，但我能理解，毕竟他当时那么需要钱，就算明知道是个坑肯定也会往里面跳。只是谁能想到厉总是想拿他送礼啊。”
　　“厉威让他去陪人？”苏缇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寒意，“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第二次借钱给他之后，厉总拿这事儿拿捏他，让他去陪的。”付雪戎的眼睛往四处瞄着，声音也小了几分，“当时我还没进公司，都是来妮娜带我哥。苏编您肯定知道吧，有些有钱人都比较那什么，还喜欢嫩的，我哥模样又出挑——其实我觉得从一开始厉总就是看准了他的这些条件才签的他。”
　　往前倒十年，利星也远没有现在的规模，人脉都是一点点打开的，但很显然厉威为了打开自己的人脉，干了不少又脏又缺德的事儿。
　　“正常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再加上本来没想干这一行儿，我哥哪受得了这个？第一次被迫去陪着，那人应该是想跟他玩儿长一点，为了博得他的好感没什么过激行为，他也就忍了。第二次那人灌他酒，想那什么他，他害怕了，反手把人打进了医院。”
　　“我哥那有一份伤情鉴定书和病例，一直跟合同夹在一起，我有次帮他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付雪戎恨声道，“他把人打了之后回到公司，被厉总打到脑震荡，还折了两根肋骨，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出院以后厉总觉得他应该能听话了，就又让他去陪，但我哥那个性格是肯定不干的。我托关系偷偷查过他的就医记录，我进公司之前那几年他除了在拍戏就是在住院，和厉总的关系很差，但他又走不了。熬了几年之后年纪也大了，厉总和来妮娜这才懒得理他了。”
　　“再后来我进公司，上头就直接把我安排过去跟着他。我跟着他这几年这方面倒是没什么事儿了，就是没资源，厉总不待见他，不想让他好过，他越想干嘛就越让他干不成，纯恶心人。但违约金那么多我们也赔不起啊，还能怎么着，就恶心着吧。”
　　说到最后付雪戎长出一口气，叹道：“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这人没什么志向，有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也就得了，但凭什么老天爷这么折腾我哥啊！他要是干过什么缺德事儿，注定要遭这报应我也不说什么，但他干什么了？他什么也没干过啊！我特么的就想不明白了，凭什么让他受这个罪！”
　　半晌没说话的苏缇此时才开口：“已经到头儿了。”
　　不待付雪戎回话，这人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子，低声又说：“把情绪调整一下，他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