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金刀刀刀刀

8、【008】

　　董季初话音未落，龚灼第一个抬手示意：“董导，您看我行吗？”
　　“行啊。”董季初点头，又瞅了身旁的何思远一眼，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道，“凡恩这部分内容你看过吗？需要准备一下不？”
　　龚灼略一颔首：“给我五分钟，我再看一遍。”
　　这意思就是以前看过，甚至琢磨过了。
　　董季初从一开始对龚灼的感观就挺不错的，闻言对这人的感觉就更好了几分。
　　且看待会儿表现，如果这人真能接住祝英睿的戏，那他们老何昨儿答应下来的事儿其实也不亏——先前不知道苏缇和丰氏的这层关系，就算有苏缇业内的名声护航他们也只觉被算计，后来晓得了，自然明白傍上龚灼就等于上了丰氏的大船，有这么雄厚的资本下场保驾，他们何止是不亏，兴许还能有得赚呢。
　　当然了，大前提也是这两位之间能长久。
　　继何思远之后，董季初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到了观察龚灼和苏缇的队伍之中，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俩人要是最后不走到一块儿去简直天理难容。

　　不片刻龚灼示意董季初自己准备好了，董季初点头，又跟另一边的祝英睿客气了两句，便让他们开始对戏。
　　他们对的这一幕戏，主要演的是陆响回到房间之后，女房东因为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而迁怒老公儿子。
　　先骂老公没本事，给不了他们母子更好的生活条件；后骂儿子不争气，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以后也有不了什么出息。
　　然后针对男孩儿这次月考成绩不佳的事情，女房东又是一阵摔筷子摔碗，呵斥他怎么还有脸吃饭云云。
　　冀凡恩演戏的时候表现出的情绪更多的是畏缩，面对母亲的苛责泫然欲泣瑟瑟发抖，而到了龚灼这里，他用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则是麻木与冷漠。
　　龚灼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台词功底也很不错，再加上从一开始对戏他就脱开了剧本，显然把这些本不属于他的台词都记了下来，就让何思远和董季初对他的好感更上了一层楼。
　　一段戏对下来何思远都禁不住感慨：“不错，龚灼表现得很自然很有张力，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来，男主，给咱小孩儿讲讲你是怎么理解的，”董季初道，“为什么这么演。”
　　龚灼也没推辞，直言：“我之所以这么诠释这个角色，是因为最后他自杀死了。或许最初他受到母亲的责难时会感到害怕、畏惧甚至不解、愤怒、伤心，但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
　　“结合剧本后期的内容，这一幕戏发生的时候他显然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所以他纵使会流泪，也不会再因为惧怕母亲而颤抖，他只会更加绝望。而现在母亲所有的行为都是在坚定他赴死的决心。”

　　龚灼侃侃而谈自己对剧本的见解时，苏缇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张几乎与当年的牧怜毫无二致的脸。
　　他细细地观察着龚灼的每一个表情和肢体动作，甚至说话时的语气，想要从中找到其他属于牧怜的影子，但其实心里却又明白得很——时过境迁、几世轮回，这人就算皮囊不变，灵魂不变，重活几遭经历不同，总会和最初他爱的那个有所区别。
　　千百年间，他也曾遇到过除却长相，甚至脾性都与牧怜十分相似的人，但最终他都确定那不是他——因为在与他们相处的过程之中，苏缇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对他们感到心动。
　　他也曾一度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他知道自己心里从始至终都装着原先的那个影子，所以就算真的遇到过牧怜的转世，也有可能会因此与之错过。
　　可他并不后悔。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就算彼此错过，也好过自己把这一颗心错付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去。
　　可是……这一次呢？
　　龚灼的目光无意间撞进苏缇的眼中，一双明亮且温柔的眸子，带着几分羞赧，与他爱着的那个人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却又让他感到心中鼓动，心口发胀。

　　龚灼在表现得到何思远与董季初的肯定之后，才敢去看苏缇。
　　那模样像极了考了高分，想要得到家长表扬的小学生，看得苏缇忍不住笑了起来。
　　龚灼被他笑得满脸通红，又别过目光假装去看剧本。
　　后面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祝英睿在陪着冀凡恩对戏，小孩儿模仿能力很强，照猫画虎地学着龚灼的样子来了一遍，好肯定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却没有自己的味道，何思远看了也不满意，于是又是讲戏、对戏，一遍又一遍地过。
　　前两遍的时候龚灼还能分出一些心思来注意观察祝英睿的一举一动，越往后注意力就越不集中，目光不受控制地往苏缇那边飘。
　　飘了几次就被苏缇抓包了几次，他便赶忙又将目光收回来，假装看剧本或者低头抠手指，反正就是不敢盯着那双眼睛瞧。

　　四点多的时候董季初跟何思远商量过后，只留了祝英睿和冀凡恩还有饰演男房东的演员继续，剩下的人则原地解散，该干嘛干嘛去。
　　付雪戎得到信儿，嘴里叼着大半个巧克力麦芬，手里端着两杯奶茶从隔壁跑出来跟龚灼汇合，口齿不清道：“给，贼好喝，我发誓以后我只爱这个牌子的奶茶。”
　　龚灼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把奶茶接了过去：“我不喝，帮你拿，你赶紧吃吧。”
　　付雪戎也不强求，把那杯没开封的奶茶递过去后开始啃嘴里的麦芬，几口下去被噎到，又连忙顺了大半杯奶茶下去：“嗝——”
　　龚灼：“……”
　　两人一起往回走，付雪戎喝完奶茶才有空问他：“咱现在干嘛？马上四点半了，几点吃饭？晚上七点要到片场，最迟六点半出发，饭得早点吃。”
　　“我不吃了，”龚灼道，“回去啃个苹果垫一下就行，晚上的戏要吃面条。”
　　付雪戎摸了摸自己吃得溜圆的肚子：“正好儿我也吃不下，听说晚上有夜戏的话会有夜宵，嘿嘿。”
　　龚灼瞥他一眼：“你现在明显比早上胖了一圈儿。”
　　付雪戎一脸义愤填膺：“……哥咱能不说这话吗？白来的美食不吃对得起谁啊？！不吃不浪费了吗？浪费了农民伯伯多伤心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你知不知道！”
　　“……”龚灼，“回去你把水果拿到酒店那边处理一下，晚上给大家带着。”
　　付雪戎应了一声，又恶狠狠地嘬了一口刚打开的奶茶：“哥，你啥时候去健身房，记得叫上我啊。”

　　回到房间，付雪戎自去拿了先前买的水果找人洗净切块分装，龚灼则冲了个澡，完事儿边啃苹果边看剧本。
　　其实这本子他早就翻烂了，一开始不停地看、研究，是因为觉得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自己一定要做足准备，将它把握住。现在看的时候，心里想的更多的，则是写这本子的那个人。
　　他想象着苏缇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敲击键盘的模样，偶尔停下来凝神细思，眉头是舒展着还是皱起？他会不会也有不那么从容的时候？
　　想着想着连手里的苹果都忘记啃了，再回过神来便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付诸行动。
　　先给付雪戎发了信息，叫他完事上来的时候顺便拿几个干净的空盒子，随后便去了套间儿里的迷你吧处，从剩下的水果里挑拣了几个出来，然后亲手将它们该洗的洗干净，该剥皮的仔细剥皮，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之切成一个个容易入口的小块儿。
　　付雪戎有他房间门卡，敲过门没等这人应声，便直接开了门进来，一眼就瞅见这人正在迷你吧处忙着切水果的背影。
　　龚灼扭脸跟他打了个招呼，继而接着一脸虔诚地干着手里的事情。
　　“啧啧，”付雪戎心思通透，“行啊哥，上道儿。”
　　龚灼被他啧得脸上发热，手里的水果刀差点跑偏切自己手上，也不搭他那茬儿，只问：“拿来了吗？”
　　“喏，”把手里的一次性餐盒放到桌上，付雪戎道，“早知道你要干这个使，我应该去给你弄几个好点儿的盒子，要不怎么配得上咱苏编啊。”
　　龚灼手下的刀一顿，脑子里却真的已经在思考这几个普普通通的小盒子会不会被嫌弃了。
　　付雪戎见状连忙道：“哎，哥你继续，继续，别听我瞎比说，重要的是心意，心意！”

　　六点多点，付雪戎和龚灼拎着东西去了停车场，他们早一步到达片场，苏缇还没来。
　　龚灼把自己亲手切的那份果盒端端正正地放到了苏缇的椅子上，然后就去找化妆师报道了。
　　付雪戎还能不了解他灼哥的尿性？深知这人就算亲手做了，也一定会搞做好事不留名那一套，于是给大家发完水果，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苏缇的必经之路上猫着他去了。

　　苏缇在停车场碰上了何思远和董季初，三人一道进了片场。
　　撇开私事和个人癖好不谈，何思远对待自己的事业还是很上心的，直到刚刚为止都在给冀凡恩讲戏外加开导他——小孩儿被他说了几句，有点受打击，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太行，结果导致他越是自我怀疑就越演不好。
　　“小小年纪拍过几部戏，却从来没被批评过。”何思远其实有点不太高兴，但现在换演员耽误进度不说，还闹心，边走边跟苏缇念叨，“所以说现在的电视剧为什么会被观众嫌弃，他们那些人自己心里头都没点儿逼数吗？就这演技都能被夸上天去，国内的电视剧也有不了什么出息了。”
　　“老何哎，”董季初忍住不住说他，“你这张坏事的嘴，是该找个人好好儿管管。”
　　“怎么了，苏编又不是外人，我就说说。”何思远撇了撇嘴，“我倒想找个人管管我呢，这部戏不是没戏了吗！”
　　苏缇瞥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何思远：“……不是，苏编，小苏董，您真不考虑考虑我？我琢磨着虽然我长相身材是都不如龚灼，但其他方面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啊！兴许您跟我处处就能发现我的发光点了呢！”
　　旁边的董季初直捂脸，真想假装自己不存在。
　　“何导说得好听，自己怎么不去发掘一下别人的发光点呢？”苏缇笑了一下，“嗯——不过话既然说到这，我倒也有句话想跟您说说。”
　　何思远扬眉：“什么？”
　　“龚灼我现在还不确定要不要动，”苏缇道，“但不管我动不动，我都不想看见任何人动他。”
　　何思远和董季初闻言对视一眼，都不禁暗暗咂舌，能说出这种话来，还能不确定是不是要动人家？那字里行间明明都充斥着把人拆吃入腹的占有欲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