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金刀刀刀刀

2、【002】

　　苏缇作为这部片子的编剧，再加上其本身在业界的名气，来参加开机宴自然不可能被排在主桌之外的其它桌去。
　　但问题也正出在这里，他坐主桌，何思远也坐主桌，何思远都要嫌弃死他了。
　　到最后还是副导演董季初作和事佬出面调停，才让憋了一肚子火儿的何思远暂时安分下来。
　　董季初坐在了这两位中间，苏缇右手边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大家不敢表现得像何思远那么明显，但其实心里头都对苏缇的形象十分介怀，各自嘀咕着这人到底多久洗一次澡啊？身上不会有味儿吧？刷牙不刷？他用筷子碰过的东西会不会没法儿吃了……

　　龚灼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见偌大的宴会厅里几乎鸦雀无声，大家如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吃个菜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嚼出声儿来。
　　主桌那边的气氛更是紧张，何思远筷子也不动，就坐着运气了。
　　反倒是漩涡中心的苏缇，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十分气定神闲的模样。
　　在宴会厅里旁观了全程的付雪戎见他顿住步子，连忙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道理龚灼都懂，但他看着何思远带头排挤苏缇那阵仗，心里头还是很不舒服，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别冲动，哥你别冲动啊！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你琢磨琢磨，现在过去把何导惹了值不值当！”付雪戎像只蚊子一样在龚灼耳边嗡嗡，“再出名的编剧没了名导也白搭，你别丢了西瓜拣芝麻！”
　　龚灼却只拍拍付雪戎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何导不是那样的人。”说罢甩开他，大步走到主桌近前，拉开苏缇身旁的椅子坐了下去。

　　苏缇等的就是他，可见这人主动过来坐到自己旁边还是挺意外的，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现下这模样，没有几个人能一下子就适应良好的，不和他保持距离、不在他面前流露出过分嫌弃、厌恶的表情就已经实属不易了。
　　“何导，”龚灼坐下也没刻意和他打招呼，只点了点头，继而便主动挑起话题跟何思远聊了起来，“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权衡，非得跟我们厉总闹起来不可。”
　　“这要是真折腾起来，甭说您这我还能不能来，兴许以后娱乐圈儿里还有没有我这号人都是个事儿。来来来，我敬您一杯。”龚灼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谢谢您了何导，我肯定好好儿演，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龚灼那张脸本身就很对何思远的胃口，这一下何思远心里的气儿就顺了不少，也伸手擎起自己的杯子来：“都是自己人，别那么客气。”
　　“……”龚灼被他这句说得头皮有点儿发麻，但还是笑着应下了。
　　要知道，不管在业界还是大众眼中，何思远的感情问题，远比他导出来的片子更让人津津乐道。
　　今儿喜欢这个明儿爱死那个，还男女通吃，跟着他拍过戏的男女青年但凡单身长得好看的，十个有九个都和他交往过。
　　但他这人其实也有自己的底线，和一个交往的时候绝不会劈腿，分干净了才会再找下一个，而且绝对不会强迫别人，都是你情我愿的。
　　可这事儿往外传的时候自然不会局限于真相，大家你添一句我含糊一嘴，最后就把何思远传成了专门潜规则漂亮姑娘小伙儿的老色批。
　　龚灼这些年要不是被利星压得太狠，实在捞不着资源，何思远这名导的头衔对于他来说又太有诱惑力了，也不会想来蹚这趟浑水。

　　龚灼带头打破僵局之后，这一桌上的人也终于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大家先是试探，见何思远心情还可以的样子，渐渐就放开了。
　　宴会厅里逐渐热闹起来，有相熟的互相串个桌联络感情，想往上爬的就到何思远、董季初这来露个脸拍个马屁。
　　反倒是龚灼旁边的苏缇，一直没吭声，也没动过筷子。
　　这人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那儿，偏头盯着龚灼看。
　　龚灼：“……”特么的，怎么觉得这整个剧组的氛围都不是很正常，除了导演之外他是不是应该把这位苏编也拉进黑名单里？
　　心里提防，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来，龚灼干脆直接假装自己完全没察觉，该吃吃该喝喝，该搭茬儿搭茬儿，不抢别人风头，也绝不让自己显得死气沉沉过于无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直到大家都快把苏缇在旁边这茬儿给忘了，这人却忽然有了动作。
　　董季初见他伸手去拿酒杯，心里咯噔一下子，生怕他是要去触何思远霉头，都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人拦下了，却听他不咸不淡地扭脸儿对龚灼说了一句：“你把这一桌人该敬的都敬到了，怎么不敬我？”
　　被他盯了一顿饭的龚灼神情一僵，有点儿不情愿地转头看了过来。
　　苏缇微一扬唇，似笑非笑道：“我不配？”
　　“你有病吧？”何思远离得不远，自然也听见了苏缇的话，本来他就看苏缇不顺眼，这一下正好来个借题发挥，“你配不配你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吗？特么的跟个捡破烂的同桌吃饭，你会给他敬酒？”
　　“别说了别说了，”董季初连忙去拉口不择言的何思远，“老何你安生点儿。”
　　何思远说完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里带出了对底层人民的歧视，他就是一时嘴比脑子快了一步，倒也不是真的就觉得捡破烂的人怎么了，只是这要是在场的哪个嘴不严给他传出去，他非得被网民们骂死不可。
　　安抚完何思远，董季初又去劝龚灼：“龚灼，给咱苏编敬个酒，没他就没咱这部片子，也就没有咱们合作的机会。”
　　龚灼哪能想不到这一点啊？
　　他敬完何思远之后其实就想给苏缇敬酒了，可问题是这人一直盯着他，把他盯的浑身发毛，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了，让他实在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他总觉得不管自己说句什么，都能被这人抓住话柄似的。
　　“苏编，”眼下也是刚好借着董季初这句话，龚灼连忙端起酒杯，对苏缇道，“我敬您。”
　　说完却久久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再上眼一瞧，这人竟又把酒杯搁下了：“自己要来的没意思。”
　　龚灼：“……”
　　“艹，”何思远的火儿终于压不住了，一拍桌子，指着苏缇的鼻子骂道，“你特么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怎么地？别特么的给脸不要脸！”
　　“有话好说！”好在是两人中间还夹着个董季初，“老何老何，别激动，咱可别闹得开机第一天就因为这事儿上热搜！”
　　何思远怒道：“他自己写本子的都不在乎，我特么在乎个屁！”
　　“……何导，我的错，您息怒。”龚灼也没想到这位苏编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先扬声劝了何思远，而后起身，双手捧着酒杯再次看向苏缇，语气更是十足恳切，“苏编，我真不是故意不敬您，就……呃——那个……”
　　龚灼一时词穷，他这人本来就嘴拙，还不屑于溜须拍马屈意奉承，再加上苏缇给他的感觉明显是想潜他，就让他更不敢开口随便说话了。
　　“笨，”出乎龚灼预料，本来还想着不知道要费多大劲才能哄好的人，却忽然笑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酒杯在他手里的玻璃杯上碰了一下，“逗你的。”
　　龚灼：“……”这特么的哪里是在逗我，分明是在玩儿我。
　　想是这么想，说可不能说，眼看着苏缇把酒一口闷了，龚灼也连忙执杯仰脖把酒灌了下去。

　　这杯酒下肚，龚灼的心才算放回到了肚子里，再着眼去看这位苏编，不知是自己喝多了产生了错觉还是怎么的，竟觉得那被半长的胡茬遮住的嘴唇有几分好看。
　　其实细想起来，苏缇的声音也是好听的——这人如果把自己好好儿收拾收拾，怎么也不会难看吧？
　　“看什么？”苏缇却只觉得好笑，这人前一刻还在刻意躲着他，被他硬逼着敬过酒后却又盯着他不错眼了，看什么？他现在这副模样有什么好看的？
　　“我是在想……”龚灼嘴一快，前半句都秃噜完了才觉得不合适，又讷讷地转过头去，“没什么。”
　　“你是在想——”苏缇故作停顿，等龚灼以为他真的把自己看穿了，一脸窥探地看过来时，才道，“想什么？让我猜？猜对了有什么彩头？”
　　“……”龚灼一脸无语，果然只要有了开头儿，往后的话说不说都是错，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实话实说，免得这人再给他发散成什么不该说的去，“我是在想您如果肯收拾一下，看起来应该会比现在好很多。但我又觉得自己这么说的话也不合适，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意愿，我不应该从我的角度出发去下定论，随意评判他人，所以我说没什么。”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直支棱着耳朵的何思远就已经嗤笑出声儿了：“他收不收拾也就那德行，你说这么好听万一他听进去了，回去头发一剪胡子一刮，再丑出个新境界来怎么办？”
　　苏缇放在腿上的左手动了动，食指轻蹭了几下拇指的指腹：“何导认真的？”
　　“老何——”
　　董季初还想再拦，何思远却不愿意了，一抬胳膊把他扒拉到一边，自己扭脸瞪着眼瞅苏缇：“我认真地觉得你就算用开水把浑身上下的毛儿都退干净了也是个丑逼。”
　　他这会说话就纯粹是为了跟苏缇犟劲了：“山顶洞人麻烦回你的周口店去，我这剧组里伺候不起。”
　　“何导……”这话说的着实过分，龚灼听得都直拧眉，但却不成想话到嘴边儿还没说出口，就被苏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了一把大腿，于是打他嘴里蹦出了的直接成了一声压抑的痛叫，“我去！”
　　他毫无防备，这一下被苏缇拧的泪花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