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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   这个新年,过得越发沉寂,端木护守孝当年,除朝中大祭,其余恭贺皆不参与;端木邕身体不济,也是从简。
      唯这远在梁道行台的刘左丞,虽亦在孝期,却请了李总管等一列梁道文武官,在他的府门之中设宴款待,喝得个个酩酊大醉。
      李总管武门将侯,当年亦得令狐信提携。他年老气盛,喝酒更是一碗一碗地灌,指着刘左丞鼻子骂他不殷实事,终日浑水摸鱼,比之他老爹刘国公的文韬武略,差了十万八千里。亏得当今圣上还对他颇为偏护。他这样纨绔浪荡,怎能立大事之才,从君恩报孝义。
      听得刘坚声色涕零,对李总管的忠言逆耳自行惭愧,磨拳擦掌便要报效朝庭,这就要北行查民生起治方。问李总管要了一路行令,酒宴一散,挥了家奴就北上了。
      李总管酒醒沉思,拍着脑袋有些后悔,再一想,罢了罢了,留他整日混在鄯州做一把懒骨头,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刘坚行至回乐县,一路相寻,便到了一处行馆,遣文忠拍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垂垂老者,撇他一眼,懒懒问一句:“官人何事?”
      刘坚拱手拜道:“在下姓刘。。。。。。”
      那老者一双老眼昏花,虚着眼瞧了他老半天,又听刘坚笑指身边那位道:“这位姓孙!”
      那老者一听,退后一步相请道:“大人请进!”
      刘坚一滞,拍拍孙思遨肩膀,边走边笑:“孙大圣,果然是你的声名要响些!”
      孙思遨随他跟进,嘴上已道:“非也,只须瞧你面目便知来者不善。。。。。。是个人都要顾虑两分。”
      刘坚继续道:“孙大圣拿脉观面久了,原来连相格也懂个一二?”
      孙思遨懒得理他,走快两步,却被刘坚忽然一抓,身边文忠已快步伸展手脚,与侧面突袭之人接了掌,掌一落,那人又一瞬挥出尖刀横刺,文忠单手挡、拍、推势一气呵成,眨眼间便阻了那人之势,脚下身法更快,点、跃、踢式,已逼得对方紧退两步,那人脚下一掠施出轻功腾起,偏要躲开文忠的攻击,翻身去抓孙思遨。
      文忠意欲起身挡下,那人身形一晃,听刘坚喝道:“小心暗器!”
      文忠一惊,便如一尾跃池红鲤,身体擦风而过,掷刀叮地不知击到何处。
      那人一招不中,又射掷刀两枚,一枚打向文忠,一枚却朝孙思遨要害。文忠两脚并进,手起微弹,身体旋得看不清楚,只听又是“叮”地一响。
      一个厚沉之声已道:“敏儿,休得胡闹,还不住手!”
      刘坚淡笑不语,文忠已稳势而退一步,方玉敏眉目轻拧,咕咙道:“哪是胡闹,我是探探他的本事如何,若是连我都打不过,又岂能保护他们!”
      那喝止他的人又道:“你这突袭又是刀又是暗器,文忠赤手空拳只挡不攻。。。。。。难到还看不出你的斤两?”说毕,人已走近,手向文忠一伸,文忠单手递上那最后射向孙思遨的掷刀,对方拿了交给方玉敏,微微摇头一叹。
      回头再望向刘坚,脸上已浮出笑来,手伸过去按住刘坚肩膀,上下一望,感慨道:“瘦了。。。。。。”
      刘坚笑道:“翼都大哥,我们这一见面果然又是先动手。。。。。。”
      方玉敏已扑上来冲孙思遨直呼:“孙思遨,你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亏大汗待你为上宾。。。。。。”
      不待孙思遨开口,阿史那翼都又喝道:“敏儿,孙道医是你救命恩人,怎可这般无礼。。。。。。”
      方玉敏皱眉吐气:“他自己说是要骗刘坚脑袋里那一两二钱血,才救我的。。。。。。他这个人。。。。。。”
      “还不住口!”阿史那翼都喝止他,双目一瞪,方玉敏哑了声,极不情愿侧到阿史那翼都另一侧,笑嘻嘻地又对刘坚道:“刘坚,你可还好,我们都好想你!”转眼望见照邻,脸上一喜,又要伸手去逮照邻,吓得照邻躲到孙思遨背后紧抓住孙思遨衣袖不放。
      刘坚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翼都大哥和嫂子这番打情骂俏、恩爱有佳,羡慕死旁人了,我可再看不下去,只好蒙头告辞。”
      方玉敏脸面一红,阿史那翼都也是一纳,唯指了刘坚摇头,伸手抓住他便道:“今日你我定要一醉方休!”
      孙思遨直摇头,这又是喝酒,还要喝醉的毛病真是要不得。想到如此,眉毛也忍不住皱起。
      便是孙思遨这脸色持续了一整晚,刘坚也照旧与阿史那翼都大喝特喝。
      俩人虽是酒逢知己,却只讲风土人情、滋意小事,刘国公的死、刘坚的病也只字不提。方玉敏倒是听话了许多,津津有味地听;孙思遨也不多说,小口浅酌。
      喝到刘坚被抬回房里,孙思遨早已命照邻倒了醒酒茶,给刘坚灌下去,守在他床边看他眼面通红,闭目喘气。
      孙思遨忍不住长叹一声,拧了湿布去擦他的脸。
      擦了一遍,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刘坚扯住衣袖。刘坚闭目慢慢道:“不要气。。。。。。我没有醉。。。。。。”
      孙思遨心中一震,刘坚又轻道:“你就在这坐一会儿罢。。。。。。”
      孙思遨提了凳子坐在床边,看刘坚一动不动,便也一声不吭,坐着不动。
      隔了好久,刘坚缓缓轻道:“他虽不说。。。。。。与我相会的目的我却明白。。。。。。”
      孙思遨不语,刘坚也仍然闭着眼睛,身体略侧。又过了好一会儿,轻轻道:“本为生死之交。。。。。。明明说好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却再也不能。。。。。。”
      孙思遨望着刘坚眉头轻皱,倒还气定神稳。
      “如今我这么不堪。。。。。。不知翼都大哥是否失望。。。。。。”刘坚又翻身躺平,还是不睁眼。孙思遨盯着他,伸手就要抚上他的头,手停在额上迟迟不敢落下,心中犹豫不决,终是一咬牙,按了下去。
      手触到刘坚的头,反而心神一定,轻声道:“不用想了。。。。。。睡吧。”
      刘坚不动,突然伸手按在孙思遨那覆在他头上的手,嘴角轻扬,道:“孙思遨。。。。。。有你在此,是我刘坚大幸。。。。。。”
      孙思遨不动,只在微灯烛火之下望着刘坚忽明忽暗的睡脸,直到夜深人静,那烛火烧到尽时,悄悄熄去,他也还是靠在床边,静静听着刘坚睡着之后的呼吸之声。
      一夜再无言。

      阿史那翼都相邀刘坚见面,实为端木邕与阿史那氏通婚之策已水到渠成,秦使者见驾回朝,他四妹阿史那门乐便被他亲自送入秦国国境,再往长安城去嫁与端木邕为妃。他随嫁入秦,没有公开身份,是因听闻刘国公亡,刘坚受秦朝排挤,被秦帝贬至行台北野,又大病一场,他与方玉敏放心不下,来看看他。
      眼前刘坚,却无丝毫弱态,爽笑朗朗、神采奕奕。似乎真的不必多虑。
      对酒当歌,金樽不待,他二人各怀心中思虑,欲说还休,却只是承着一缕微痛,痛得久了,便再也说不出那些话来。
      不能说,唯有淡而化之。
      次日一行人又驾马游疆、尽看民风,逍遥一日。
      直到黄昏落日,方玉敏提议来比马。刘坚与阿史那翼都放马急驰,远远便将众人抛得老远,两人并驾,风驰电击,在天地之间唯见掠风呼啸的棕黑琉影,一直狂奔不止。
      纵马致汗流颊背,马速缓下来,阿史那翼都笑道:“好,果然心志还在!”
      刘坚哪有不知,这不过是他二人一席畅怀的时机。抹一把额上的汗水,笑道:“翼都大哥此番竟是怕我从此一蹶不振、随波逐流?”
      阿史那翼都直道:“非也,而是怕你心中所望一朝破灭,自毁而不自知。。。。。。”
      刘坚愣住,朝西山最后一抹红通凝望,轻道:“翼都大哥多虑。。。。。。”
      阿史那翼都也随刘坚去看光影渐息的天边,还没开口,刘坚又道:“君子虑福不及,虑祸百之,我但求诚全而得归,所谓自毁,皆是他人眼中所见,并不是我。。。。。。。”
      阿史那翼都一惊,默默看一眼刘坚,勒马矗立,眼中渐深,沉气道:“你可看得见别人?”
      刘坚笑道:“翼都大哥何出此言,我志与我所见,两厢并不矛盾。”
      阿史那翼都再深看他一眼,转头慢慢朝前走:“刘坚,我将四妹嫁给端木邕,你有何感?”
      刘坚一愣,也随他行去,边走边说:“实乃国策,甚好!”
      阿史那翼都冷道:“你可知这联姻之措,是端木邕与我密谋而成?”
      刘坚不语,心中沉静,阿史那翼都又道:“他答应我,若天下得定,他自会立阿史那门乐做秦国皇后。传他与门乐所生嫡子皇位。。。。。。这秦国天下,便等同与我突厥半壁!”
      刘坚依然不语,阿史那翼都冷笑:“刘坚,这就是你一心与之的秦国天子?”
      刘坚笑道:“有我在一日,事必不能成!”
      阿史那翼都眼光变锐:“我突厥国虽与秦国交往颇亲,却也不好你中原的君子之风。今朝我将四妹嫁与你国君,明日同样可毁了协定与齐国联兵攻打秦土。端木护深谋远虑,必然还是对我有所防范,我若挥军驻于秦土关外,他边垂重兵便要屯守不动。我若远离边郊,任随他的兵马来去自如,你猜端木邕还能否胜过端木护?”
      刘坚看着阿史那翼都,那人眼光惧利,声音清冷:“刘坚。。。。。。你本是我的生死之交,是我突厥的大可汗,端木邕既然倚重维护你,却偏偏不敢相信你在我突厥的地位和本事?宁愿将你赶出长安,用后嗣与我盟定,来夺回他的天下。你这诚全而得归,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刘坚摇头笑道:“我即为秦国下臣,自不敢妄自猜测君上之意。翼都大哥这番说词,是要将我至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阿史那翼都一愣,刘坚继续道:“我与翼都大哥几年不见,今日相约已甚感欣慰。翼都大哥诚心之说,心胸坦荡,令我自愧不如。。。。。。然而君子所为,必当先国后义,刘坚一日做秦国的臣子,断不敢妄顾社稷江山,若非突厥归顺秦国,做我大秦子民,这皇位传承便不能交给阿史那族血亲!”
      阿史那翼都脸色变青,却又不带什么表情,定定望着刘坚,冷笑泛入眼中:“果然是一心为公,忠贞不二的好臣子。。。。。。”
      刘坚双目沉稳,神情也是泰然不动,脸上透着凌冽之气,笑道:“你与敏儿重待于我,我刘坚又岂可视而不见。。。。。。今日,我既然誓要与翼都大哥做对,便不再配做你的金刀可汗。。。。。。”说着,他从腰里取出金刀来,宝刀出鞘,一道金光掠影,刘坚手起刀落,已狠狠向自己手臂扎去,阿史那翼都眼疾手快,掷刀飞弹到金刀上,力量之巨,竟让刘坚的手不由得一抖,刹那间已被阿史那翼都制住,对方扬声厉吼:“你做什么?”
      刘坚手挥不动,轻笑道:“可汗金刀赠出,又怎能如此便宜地收回,除非我死。。。。。。但我生为秦国人,断不能死在此时此处,唯有断一臂以谢深情厚义,还你的恩德。”
      阿史那翼都震怒之极,脸色剧变,仿佛半天意会不得。直到深深看入刘坚双目,才怒极反笑道:“好。。。。。。好一个刘坚,断臂立志,与我一刀两断。可惜。。。。。。我与敏儿皆欠着你一条性命的恩情,你若要断一臂还我金刀,我二人是否就该把性命还给你了?”
      刘坚咬牙道:“翼都大哥当日也救过我,敏儿的毒实为孙思遨所解。。。。。。此臂一断,恩义也自然全无。”
      阿史那翼都气得直抖,捏住刘坚的手力更甚,几乎就真要一把将之勒断,望着那刘坚一清二白的毅然之态,他只是咬牙彻齿,却又无计可施。俩人僵持不动,直到阿史那翼都喘气怒道:“刘坚,你这不顾后果的倔脾气要到何时才改得了?”
      刘坚不语,却被阿史那翼都拽得更紧,两马嘶鸣,相互挤斗。
      阿史那翼都突然将他往怀中一揽,拔身而起,身后只有袭来的一道劲风,被阿史那翼都压制着靠不近。转瞬剑音清鸣,在后背旋开剑花,刘坚已极速脱开阿史那翼都的护卫,拔出剑来抵挡。
      当事七、八人,剑法之利,急攻要害,却是首当其冲取刘坚的命来。
      刘坚腹背敌二、三人,他身形灵动,剑光炫舞,那刺客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却也奈何不了他。
      刺客急功近利,只撇开俩个人斗缠阿史那翼都,其余一齐杀向刘坚。突然又冲入一人护守阿史那翼都,阿史那翼都厉声道:“哥舒兰,保护刘坚!”
      哥舒兰剑出身起,只听他道:“属下遵命!”便如轻燕一掠,横刺入刘坚身侧。他的剑法已至出神入化,便把那几个刺客当做玩物。他身形浮动于人影之间,剑随人游,只恍见青光耳闻剑击铮鸣,瞬息间便刺倒二人。
      此时天边最后一抹光亮已消失殆尽,青天夜幕下,阿史那翼都手起刀落已杀掉一人,驾马而来的方玉敏、文忠只护着孙思遨远远望着,不入对阵。
      一道轻哨微鸣,那些刺客突然就拔地遁逃,哥舒兰即追,听到阿史那翼都道:“不必追了,谨防有诈!”
      哥舒兰沉道:“是!“
      刘坚也停在当口,远远看那些刺客隐入黑暗中,皱眉冷笑。
      文忠驾马赶到刘坚身旁,轻道:“主子!”
      刘坚也不多话,将沾了血的剑交给文忠,文忠见他身上完好,便默默接剑擦拭。阿史那翼都对刘坚冷道:“今日是冲着你来的!”
      刘坚点头,拱手轻道:“多谢翼都大哥相护。。。。。。”却又不知再说些什么,声音纳纳地低了下去。方玉敏不语,孙思遨见他二人脸色不悦,心中微微一惊,自然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史那翼都微微一叹,沉道:“这些人的功夫相当了得,如今敌暗我明,你可猜得出是谁要杀你?”
      刘坚冥神一想,毫无头绪,只好微微皱眉摇头,阿史那翼都看一眼天边,又道:“先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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