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劫》上树抓鱼

43、血债血偿

　　不知道过了多久，朝临神君醒了过来，他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雪瑶带着两个仙婢守在他的床边，看到他醒过来，雪瑶难过地说：“神君，你竟然会晕倒在门口……请你千万节哀。”

　　朝临神君平静地应了一声：“嗯。”又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雪瑶还想说什么，看到朝临神君疲惫地闭了眼，便将话止住，带着那两个仙婢出去了。

　　躺了一会，朝临神君穿鞋下了床，他本能地就想去看乌灵，才迈出一步，他就胆怯了，他真的怕极了，他怕看到的是一间空屋，怕看到她已灰飞烟灭。

　　他又躺回了床上。他茫然无措，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恢复神智，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冷若冰霜。

　　他已经明白了乌灵为何会突然如此，也明白了为何无论多珍稀的仙草灵药，对她都毫无作用，因为她被人下了自在引。

　　他曾在一本上古天书上看过自在引的相关记载。自在引名字听着好听，其实极阴毒。这是魔孽赤焱临死前，以自己的元神为祭，所创出来的邪术。

　　彼时赤焱被六位神祗合力，才制住了，有五位神祗伤重不治，当场陨落，只有武神牧衡活了下来，然而他被赤焱下了自在引。最后，他死于自在引。

　　武神牧衡是第一个被下自在引邪术的，乌灵则是第二个。

　　那本天书上记载，武神牧衡被下自在引后，肌肤上出现一颗状若朱痣的红点，此后，神智渐失，生命力也渐渐减弱，待他被自在引完全吞噬后，自在引却没有消亡，化作了一股散不去的黑烟。最后，被仙尊所封印。

　　换句话说，自在引就在仙尊手中。

　　但凭仙尊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成功对乌灵下自在引的。除非他的修为强过乌灵许多，仙尊显然没有这个实力。

　　但假如是守卫神，因拥有守卫的神力，就算修为不如对方，也能对其成功下自在引。

　　所以说，乌灵的这场劫难，是木辰神君和仙尊的杰作。

　　被下了自在引，需一两年才发作。乌灵脸上有一颗朱砂痣，自在引就下在她的朱砂痣里。她不怎么现凤凰原身，因此朝临神君才一直未察觉。

　　就算他早些察觉，又能如何？他亦无法可解。

　　朝临神君去了木辰神君的神殿。

　　木辰神君一看到他的脸色，立即明白了，问：“你都知道了？”

　　朝临神君说：“神君倒很坦然，不见任何心虚惭愧。”

　　木辰神君说：“我是守卫神，守卫四方安定是我的职责。纵使知道你会恨透我，有些事，我亦不得不做。”

　　朝临神君禁不住冷笑了下，说：“您最后还是不肯放过乌灵，您始终认定她会成为魔孽。”

　　木辰神君说：“我看到了未来，九十多年后，六界会被毁灭，正好是她成年那日。”

　　朝临神君嘲讽地嗤笑了下。

　　木辰神君说：“你一定认为我极恶毒，完全是构陷她。可毁灭六界，绝非易事，若非她成了魔孽，当世再无人办得到。”

　　朝临神君说：“我也办得到不是吗，您怎么不怀疑是我呢。”

　　木辰神君说：“你是神，本性崇高，自然不会。她却是天降大不详异相而生的黑凤凰。”

　　朝临神君说：“这就是她的原罪吗？这算什么罪孽？这算什么罪孽！”

　　沉默半晌后，木辰神君说：“我早知道你不会相信。你永远只会护着她。”

　　朝临神君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他说：“神君，我是您教养长大的。我年幼的时候，您教我要懂得辨别是非过错。可如今，我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是崇高，什么是卑鄙。”

　　木辰神君的眼眸动了动，他看了看朝临神君，说：“朝临，在我心中，你就如同我的孩子，我本不忍心如此伤害你。可那个女娃，她生之不祥，必有祸焉。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朝临神君心中反感厌恶到极致，反忍不住笑了下，说：“乌灵生性纯良，从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从没有伤害过谁。你却在背后给她下阴毒的邪术；她已经没有了，你仍不肯放过她，还要往她身上安罪名。这就是你所谓的神的崇高吗？”

　　木辰神君一时无言以对。

　　朝临神君化出了剑，握在手里，说：“我欠你的教养之恩，我自会还你。你欠乌灵一条命，也须血债血还。”

　　他说完，就发起了攻击，七八招之后，木辰神君已渐渐不敌，躲得狼狈不堪。仙尊恰在此时进了来，朝临神君看到仙尊，目光一凝，一记重击过去。仙尊身旁的地上响起了爆破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坑，而仙尊口吐鲜血，已遭重创。

　　木辰神君这才知道，朝临神君攻击他时，看似招招都不遗余力，其实每招都留有缺口，让他逃生。他要如对付仙尊这般，对自己下狠手，只怕自己此时，已经没命了。

　　木辰神君额上不由得冒出冷汗，他斥道：“朝临，你疯了吗？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仙尊无关。要杀要剐你冲我来便可。”

　　朝临神君说：“此事是否跟他有关，你我都心知肚明。”

　　木辰神君怔了半晌，惊恐地问：“你要如何？”

　　朝临神君说：“我已经说了，血债血还，以命抵命。”

　　眼看他又要发动攻击，仙尊用尽仅剩的力气，虚弱地叫了一声：“且慢。”

　　朝临神君瞟了他一眼，问：“你还有何遗言想说？”

　　仙尊说：“自在引并非无法可解，我知道解自在引的方法。”

　　朝临神君仍然面如死灰，绝望地想：“无论是不是哄骗我，都太晚了。乌灵已经没有了。”

　　仙尊见他不说话，便自己接着说道：“当年那场神魔大战，我是在场的。我实力不足，没有参与战斗，只是旁观。魔孽赤焱残忍噬血，一心想称霸六界，他几乎成功了。直到诸神合力创立了天罗地网阵法，将他困在了阵法中。那场神魔恶斗，实在惨烈，我至今仍然印象深刻。赤焱被困在天罗地网阵法后，他用尽全力想逃出去，五位神祗被他拖得疲惫不堪，心力耗尽，相继陨落。只有武神牧衡支撑了下来，但也受了重伤。

　　“七日七夜后，赤焱终究从天罗地网阵法中逃脱了，不过，他自己也到了强弩之末，即将灰飞烟灭。

　　“赤焱实在邪气，他的修为高到匪夷所思，性情也匪夷所思，越到末路，他笑得越开怀。临死时，他嘴角仍带着笑，说要送给牧衡一份礼物，让牧衡能活得自在些，诚实面对自己。

　　“牧衡虽知他送的不会是什么好礼，但他既然敢与赤焱一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赤焱颇失望，说：‘你这个反应，当真无趣。看来我得添点料才行。这样吧，要是谁将你瞧得极重，真心真意想代替你死，我送你的礼物便会转移到那人身上，而且再不能转回你身上。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你将永远失去最爱你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为你而死。’

　　“赤焱在灰飞烟灭前，创了自在引邪术，下到牧衡身上。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神族全族没落，直到新的神祗降世。”

　　听他说完，朝临神君有些怔住，一时没有什么反应。木辰神君却大惊失色，他问仙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仙尊说：“神君明明已经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朝临神君将那女娃瞧得有多重。真是讽刺，你我不惜用卑鄙阴毒的手段，一心想除掉一位魔孽，最后折损的，却是我神仙两族的荣光。”

　　木辰神君性情向来淡漠，然而此时，他眼眶里不由得含了泪，他看向朝临神君，问：“朝临，你没有干这种蠢事，对不对？”

　　朝临神君出奇的平静，他化去了手上的剑，一言不发。

　　木辰神君难过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又生气又心疼，痛心疾首地说：“朝临，你糊涂，你糊涂啊。”又说：“我早该看出来的，你脾气并没有那么好，对那女娃却出奇的耐性，简直到了千依百顺的地步。”

　　朝临神君说：“我自然爱她，我爱她如女。”

　　木辰神君说：“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是爱她如女吗？你和她都没有父母，你根本不知道父母和孩子相处是什么样。从一开始，你就将她视为平辈，跟她如朋友一般相处。你从不曾将她视为女儿，她更没有当你是父亲。”

　　朝临神君无法面对，忍不住否认说：“不，我没有。我比她大六百多岁，我怎么可能将她视为平辈。”但他的话里一点底气也没有。

　　仙尊说：“朝临神君果然很会自欺欺人。神与天地同寿，大六百多岁算什么，不过跟下界凡人大一两岁差不多。你和她都长得绝顶美貌，魅力非凡，颠倒众生，感情又很好，又都正值青春年少，日日相对，怎么可能不产生情愫。我太蠢了，我早该想到的。自在引的解法，木辰神君不知，我却是一清二楚……这都是我的罪孽。”他受了重伤，本就虚弱，此时情绪激动下，禁不住又呕了两口鲜血。

　　木辰神君说：“朝临，你小的时候，我是如何教导你的？无论如何，她口口声声叫你师父，你怎能对她动情，你心中可有半点伦理道德？”

　　木辰神君每说一个字，对朝临神君都是极大的精神折磨，使他深为羞耻。这本来就是朝临神君心中过不去的坎。他觉得自己就像盗取了自己看守的珍宝的贼，觉得自己极为龌蹉。他简直连听的勇气都没有，他背过身去，扶住身边的墙，才勉强站稳了。

　　木辰神君灰心地说：“朝临，你真让我失望。”

　　朝临神君回过神来，他说：“神君也让我深感失望。”顿了顿，又说：“无论我对乌灵是何种心思，我从未有过逾矩，问心无愧。神君却使卑鄙手段，在背后暗算一个无辜的女孩，且从未因此感到愧疚。不过因为害了我，才深为懊恼。可是，神君竟有脸以道德高尚的君子自居，当真可笑之至。”

　　木辰神君痛苦地说：“我不是什么君子，我是个罪孽深重的罪人。”他禁不住泪如雨下，又说：“朝临，你还如此年轻，你连一千六百岁都没有。我情愿中自在引的是我，我愿意替你而死。”

　　朝临神君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说了一句：“我和神君之间的交情，到今日为止。”说完一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