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劫》上树抓鱼

24、误解

　　一会朝临神君左手提着一张凳子，右手端了一碗水出来，让白胡子老头坐到凳子上，将水给他。白胡子老头一口将水喝光了，朝临神君又给了他一碗。

　　白胡子老头连喝了两碗水，终于不渴了，对朝临神君说：“谢谢你，小公子。”

　　朝临神君淡笑道：“没关系，举手之劳。”

　　白胡子老头说：“小公子，你很年轻啊。跟我外孙差不多年纪。”

　　朝临神君没有回话。虽然朝临神君反应冷淡，白胡子老头天性热情，对着陌生人也很爱说话，自顾自又说：“我女儿跟你娘的年纪应该差不多。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看着她从婴孩变成大姑娘，再变成一个小妇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现在夫妻和睦，孩子孝顺，生活得很好，可是我这心总是放不下，总担心她会受委屈。”

　　朝临神君觉得和他找到了共同语言，他深有同感，说：“做父亲的都是这样苦心一片。我对我的女儿也是千娇万宠，生怕什么地方为她想得不周到，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她要是不高兴，我心里就像被刀割一般。我宁愿自己挨一刀，也舍不得她擦破一点皮。”

　　白胡子老头很惊讶，说：“你有女儿了？真看不出来，你没有一点为人父的样子。”那把伞又被朝临神君拿到了手里，给乌灵挡着太阳。白胡子老头看了乌灵一眼，笑道：“我明白了，你这是快当父亲了，你希望生的是女儿。”又说：“你对小夫人真是情深一片。”

　　朝临神君惊呆了，他的手不由得一抖，手里的伞差点握不住。乌灵这时候醒了，她掀开眼睛，看了看白胡子老头，问：“这个老伯伯是谁？”

　　白胡子老头笑道：“我只是一个路过讨口水喝的老汉。”又对朝临神君说：“小公子，这世间竟有像你和小夫人这样一对齐整人物，好似神仙下凡。你们的孩子，不知道会好看成什么样。年纪轻轻的小夫妻，跑这深山来居住，定是父母不同意你们的婚事，私奔出来的吧。住到这山里也好，如花美眷，双栖双飞，神仙也没有这么自在。”

　　朝临神君完全被白胡子老头丰富的想象力折服了，他微张着嘴露出两颗小白牙，整个人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尊石神像。乌灵则是听得一知半解，她这时看到公鸡小红又跑院前左边菜地里去祸害朝临神君种的菜，一下子跳起来，三步并一步跑过去，一把将它拎了出来，斥道：“坏小红。”

　　白胡子老头见到，忍不住说：“小夫人，你如今有了身孕，动作不宜过大。”

　　乌灵吓坏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有身孕……怎么会……”

　　白胡子老头忍不住笑道：“小夫人还孩子气得紧。你既已与那位小公子住一起做了夫妻，有身孕是早晚的事。”

　　乌灵震惊地看向朝临神君，朝临神君再也无法忍受，他一甩袖子，他、乌灵、茅草屋等，立即消失在了白胡子老头面前。白胡子老头此时所在之处，已跟他几个月前见到的并无二致。他见到朝临神君和乌灵的那段记忆，也被抹去了。此时，白胡子老头正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去女儿家虽然路过此处，但这里并不在路边，绕到这里来做什么？

　　白胡子老头一边迷惑着，一边牵着小毛驴走了。

　　而白胡子老头已看不到的朝临神君和乌灵那边，气氛变得极为尴尬。乌灵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一言不发，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朝临神君的脸也破天荒红了。他想说点什么，但一提这事他就尴尬极了，简直想拔腿逃进屋。他想了想，决定简单粗暴地抹去乌灵的记忆好了。正准备动手时，却见乌灵抬起头来看着他，委屈地说：“师父，这件事，我心里真的一点准备也没有。”

　　朝临神君叹了口气，想：“我心里就有准备吗？”他干笑了下，安慰她说：“我明白，我们是师徒，你又是冰清玉洁的少女，被别人这样误会，你肯定接受不了，简直想想都恶心。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乌灵干笑着。

　　乌灵这时叹了口气，说：“算了。”

　　他连忙接过她的话，说：“对对对对对，算了算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乌灵点点头，说：“嗯。”她突然变得一脸严肃，抿了抿唇，下了某种决心般坚定地说：“既然怀孕了，我会努力当一个好娘亲的。”

　　朝临神君噎到了，问：“啥？”

　　乌灵脸上已恢复明艳，对朝临神君笑道：“师父，你说我们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

　　朝临神君的脸涨红成一片——这次是被气的。他嘴唇发青，哆嗦着连说了两个：“愚蠢！愚蠢！”

　　乌灵愣住了。朝临神君对她的称呼向来都不太亲昵，他给她改了名叫“乌灵”，但他偶尔才会叫她“乌灵”，他大都叫她“小子”“野小子”“猢狲”。有时候生气了，还会叫她“混帐东西”“小泼皮”“小无赖”。这次骂她“愚蠢”，实在一点也不稀罕。

　　但是，她却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什么。她一直觉得朝临神君对她一点原则也没有，哪怕她将天捅个窟窿，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她现在知道了，她将天捅个窟窿，他确实是不会拿她怎么样。但他有一道底线，是绝对不容许她触碰的，她要是触碰了，他就会真的生她的气，不会谅解她……虽然她也说不清楚那道底线是什么。

　　她一时只是手足无措，茫然地看着他。朝临神君看她脸色苍白，他想不到她会被吓成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你不要难过，是我不好，我太凶了。你听我说，刚才那个凡人误以为我们是夫妻，才会误会你怀孕了。孩子哪那么容易有呢。只有相爱的男女，结为夫妻，入了洞房，才会有孩子。”

　　乌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应了声：“嗯。”她心里极其失落，从来她有什么疑惑，都会直接问出来，所以，虽然也觉得这样问似乎不妥，但她犹豫了下，仍然问他：“师父，我们不能结为夫妻吗？”

　　她心中隐隐知道她问出这句话，是会惹他勃然大怒的，想不到他十分平静，说：“净说胡话。我是你的养父和师父，我们要是结为夫妻，有违伦丨常。”

　　乌灵很想说什么，却表达不出来，她心里直发急，半晌，方说：“师父你不能这样。”
　　朝临神君听了她这话，不知道想到什么，竟忍不住苦笑了下，说：“总是这么颠三倒四，说让人误会的话。就算我不是你的养父和师父，我们也不可能结为夫妻，我们又不相爱。你什么都不懂。你对姜期贺瑾提龙凤配，扰得他心神不宁。对我也没大没小，目无尊长，什么都乱说一气。多可恨啊。我还不能生气。因为你是无心的。”

　　乌灵急得快哭了，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朝临神君面前有张椅子，他修长的手指在椅背顶上敲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突然微抬起来，乌灵的这段记忆已被他抹去。

　　乌灵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迷茫。她到底不是凡人，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她转头见到朝临神君，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袖子，想将自己感觉到的不对告诉他，说：“师父，刚刚……”她话没说完，昏睡在了他的怀里，是朝临神君动的手脚。他想：“好好睡吧。睡醒了你就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了，你会以为都是做梦。”

　　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理被子盖到她身上。

　　乌灵睡醒之后，出了睡房，朝临神君正往桌上摆饭，看到她，说：“小子，醒得真是时候，过来吃饭了。”

　　乌灵坐到桌边，端起饭吃着，边吃边说：“奇怪，我怎么睡了这么大半天。”

　　朝临神君说：“不错，又能吃又能睡。”

　　乌灵接着又说：“我做了个怪梦。”

　　朝临神君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似漫不经心地问：“梦到什么了？”

　　乌灵说：“不记得了。”想了想，又说：“好像梦到有个凡人老伯伯来讨水喝，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不记得了。”

　　朝临神君平静地说：“别想了。无聊的梦，我连听的兴趣也没有。”

　　乌灵只好说：“哦。”

　　吃过饭后，朝临神君说：“把那只蠢公鸡带上，我们下山去吧。”

　　乌灵不太愿意，说：“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下山？”

　　朝临神君说：“带你是来入世的，这里连人都见不着。”

　　乌灵说：“这样啊，行吧。”想了想，又说：“可一定得这么急？明天再走不行吗。”
　　朝临神君言简意赅地说：“不行。”

　　离开的时候，乌灵看着朝临神君将那座茅草屋、屋前的花树、蔬菜等化为乌有，觉得十分舍不得，想：“师父真是冷血无情，要是让我亲自动手毁掉这些，我可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