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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你追我逐,赶了一程,流水阻道。再向前,银光烁烁,水声隆隆。一条大河跃入眼帘。依着北堂蛮的意思就要直冲过去。丰采急忙阻止,“不成!快停下!”

      值此紧要关头,他哪里听得进旁人劝谏?只管一意孤行。岂料骏马才然沾水,立时复了本相,化做一支破陋扫帚。两人齐齐落河,丰采回手一个暴栗敲在他额头,怪道:“都叫你停下来了,你还直着脖子往前冲!笨哪!”

      北堂蛮自知理亏,嘴上却不让人,揉着脑袋道:“哪里学来的三脚猫法术?关键时刻什么用都不顶。现在怎么办?”

      乐丰采眼珠一转,“诈降如何?”

      北堂蛮不禁失笑,拔刀在手,重重点头,赞叹道:“真是妙策。我北堂蛮的媳妇就这点出息?真是服了你啦。”

      说笑归说笑,他口中一面对答,一面横刀凝神,将丰采护在身后,正色道:“他们要来了,留神。”

      就在瞬息之间,她心中兴起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这一刻,同样的这句话,古早以前有人也用这等语调口吻对她说过。那人也是这般坚决,这般沉稳,那人的身影依稀就是这样子的予人镇定安然。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谁?

      也向她这样叮嘱过呢?

      她收束神思,自责道:乐丰采呀乐丰采!刻下能不能逃出升天都难说,你哪来闲情逸致想这些乱七八糟没形没影的事?

      正思忖,视野中先出一骑,继尔两骑、三骑、四骑,一共竟有五骑之多。以众凌寡,势将危殆。丰采缩在他背后,双手交扣,朝向掌心长长呼出一口气。气息甫离唇齿,即化浓浓白霜,转眼霜露蒸腾,河面之上雾气弥漫,觑面难见人影。贼寇未能收步,一气冲入雾中。

      北堂蛮拖了她手,匿伏在旁,缓缓移动。他们以有备算无备,便抢占三分先机。变生肘腋,对方五人彼此跑散,慌乱中纵声招呼。他听得真切,陡然发难,一刀递出。丰采听到有人落水,那人虽中要害,一时却还未死。蛮人悍勇,拼力抱住北堂蛮一同滚入河里。

      丰采失他方位,不禁张皇失措,又不敢贸然发声,既惊恐且焦急。闻得水花声响,银珠飞溅,蛮语咒骂转呜咽。继而马鞭呼啸、人语咆哮切近。丰采急得暗道:小心呀!哎?他往另一边去了,他是想将敌人引开,好叫我能有机会逃走!

      是进是退,是走是留?一时踌躇难决。她咬唇顾盼,勉强定神再待了会儿。又是一声呼救,一声怒吼,两声皆为蛮语。自方才至现在,没有半声是他所发。情况到底怎样?直令人七上八下,惴惴难安。

      四下偃旗息鼓,听不到他们动静。水流冰冷,她瑟瑟发抖,忍不住开口试探道:“北堂蛮?北堂蛮?”

      忽听背后一骑冲到,她第三声尚没来得及喊出,已给人弯身一捞,擒到马上。丰采大骇,正要挣扎,后脑重重一击,眼前发黑登时晕了过去。

      她被横放马上,可意识却在半昏半醒之间。整个人如被分做两半,明明知晓刻下危急无比,身上却懒洋洋没半分力气,连手指也无法动上一动。

      怎么办?现在应该如何应对才好?

      她平素那样机变伶俐的人,眼下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真正一筹莫展。

      这样想着,困意阵阵。加之方才在水里冻了半天,四肢麻痹,愈感身躯沉重,就在奔驰中途恍惚发起梦魇来。

      依稀犹记那一天,黑云翻墨,雷鸣千障,暴雨无情。

      丰采斜倚门墙,室内空气似也凝结。她五内如焚,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归来。丰采脑子里一片模糊,仿佛记忆淤塞,究竟为什么着急?又为什么要在此等候?全然忆不起来。可却能明白记得,定是为了件相当要紧的大事。

      大雨一时没有将收迹象,污水横流。荒山野岭,左近空寂无人。正在六神无主之际,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上负着一物,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

      随着他身形愈加临近,她辨得愈加分明。这人身材魁梧,龙行虎步,虽然负重,可步伐依旧轻灵,斗笠将脸遮住。她见他全身上下完好无伤,立时长长松了口气,面上强装笑颜迎上去。

      本是要说“夫君”二字,却顿了一顿,不由自主改口道:“你回来了?”

      那人抖抖蓑衣,一言不发,斗笠下面双目若电,扫她一眼。只这一眼,便使人暗自打个寒噤。说不上有多么凶恶狠毒,只感冷酷阴沉,像要在人身上剜上一刀似的。丰采小心翼翼接过他斗笠蓑衣,见他革囊囊口收束甚紧,里边装的事物沉甸甸的,猜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他卸下口袋,漫不经意道:“没什么,回家路上碰到一只山猪。我看它膘肥,顺手打来下酒。”

      丰采欲要接过,他却将手一缩,“这些天你太辛苦,歇着吧,我来做饭。”

      他既这么说,丰采自是不好推辞,转开话头,问:“客人可还满意?”

      他将腰间缠的布帛启下,往桌上一掷。里头滚出光闪闪,亮灿灿一堆金叶子。丰采吃了一惊,“这么多?!”

      “这还只是一半,刨去本金,剩下的足够后半世衣食无忧。”

      他说完径自去灶下,不多时便有饭香透户。丰采见到这许多钱,全不觉欣喜,只觉无比害怕。她将金子锁入箱中,又烫了酒来。等到饭菜已备,夫妻两人对坐而酌。虽是粗茶淡饭,倒还有两份野趣。

      丰采并不觉饿,只是不想拂他兴致才勉强打起精神相陪。那人小酌自饮,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心思,神色十分叵测。

      忽听他冷冷道:“再过两个月,你便二十三岁了。这个年纪,嫁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很不甘心吧?”

      她心中即道:果然,他这是要来审问了。这人疑心重,任是如何解释,只怕都无用。她当即面色略略发白,摇头道:“不会。”

      他也不去瞧他,低头自斟一杯,一饮而尽,道:“你嫁我三年,除了新婚当月,余下的时候我绝少陪在你身边。现在想来,老夫少妻,聚少离多,长此以往,会有怨怼之意也属寻常。”

      他说得越淡然,其淡然背后的深意越令人毛骨悚然。她对此人太过了解,因此心就慢慢沉了下去,口中尽管否认,声音已不免微微发颤,“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自古如是。况且婚后你我夫妻相敬如宾,从没有过口角之争,何来怨怼?”

      她说出这几句,那人便紧盯着她,过得片刻,他双目微睐,颔首道:“好,没有就好。便有,也无妨。我喜欢的,就是你的乖巧懂事。自今以后,我会多多陪你,你说好吗?”

      “……好。”

      她嘴内附和,心下却一阵揪紧,生恐对方看出破绽,慌忙低头饮酒。那人一哂,夹了一筷肉,送到她唇边,温声哄道:“你身子单弱,少喝些酒。尝尝我手艺如何?”

      丰采硬着头皮咬在嘴里,才咀嚼,就感肉味腥骚不堪。可又不好当面吐出,吞也吞不下去,十分难受。

      他悠然问道:“怎样?这味道你该十分熟悉才是啊。认得出么?”

      “这便是……”

      “你那牵肠挂肚的情郎。”

      窗外一声炸雷,满室冷光。

      他冷然笑道:“这便是他身上割下来的血肉,是我今天送你的第一份惊喜。”

      丰采头皮发麻,恶心至极,扭脸一口呕在地下。她突闻噩耗,又怕又恨,由不得连退数步,撞翻身后木凳。

      他哈哈大笑,慢慢起身,逼近前来,一把揪住她臂膀,阴恻恻道:“惊讶么?心疼么?我向你保证,下刀的时候,他可还活生生的呢。不然肉质哪有这般鲜美?”

      丰采一口啐在他脸上,泪光莹然,恨意却是刻骨绝毒,“似你这样恶毒诡诈的人,我一早就看得明白。就算身不由己嫁了你,可没有一天不想逃得远远的!告诉你,你若以为是他勾引我在先那就大错特错啦。他就算不对我说那些话,我也已下定决心离开你!如今你杀了他,很好,再多杀一个又有何妨?”

      那人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暴怒,扼住她脖子,大声道:“贱人,你敢再说一次,我便成全你!”

      她贝齿紧咬,合目一字字道:“我一天也没有喜欢过你,一刻也没有喜欢过你。只是见到你的模样,都厌恶至极。”

      他拔出白刃,横在她咽喉,“你既然如此厌恶,我就要你永生永世记得这张脸。千年百年,别忘记谁是折磨你的那个人,谁是你所背叛的那个人。”

      “这是你送我的第二个惊喜么?”

      “我送你的第二个惊喜,远远不止如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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