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异闻》井上三尺

11、第 11 章

　　乐丰采身上骤然一痛，“砰”的摔在地上，骨头几乎散架，五脏六腑隐隐生疼。

　　方才怪梦被打断，她好奇心起，急切想要知道结果如何。然而既是醒转，记忆生生掐断，后边的事更半点头绪都没有。那三名匪徒将她撂下，就叽里咕噜争论起来。他们到底说什么，丰采一字不懂。她忍痛将身子撑起，眼中模模糊糊，只见那消失许久的多目大怪物赫然出现。它端端正正盘膝坐在旁侧，正全神贯注听着这几个强盗高声争吵。

　　丰采见了它，绝望中生出一线希望，禁不住低声道：“救我……”

　　不料它桀桀一笑，打个噤声的手势。

　　其中一名蛮人听到她低声求救，走近喝问，顺她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厉声斥骂，反手朝她脸上扇到。巴掌将落未落刹那，门前夺的一响，一支快箭不偏不倚钉在门额。原本争嚷不休的三人齐齐拔刀，都如临大敌。丰采给人拽住拉起，粉颈发凉，立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室内登时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呼啸，吹得半边门扉开开合合。

　　四人拢共八只眼睛，均都死盯住空旷无人的门口。岂料窗户陡然一翻，自外掷入一物。定睛瞧时，不是别人，正是那在大雾中失散的同伴首级，毛血俱悉。丰采不忍，忙扭过脸去。一人大怒，持刀跳窗而出，接着便是一声闷响，继而没了声息。剩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知所以，小心谨慎挪至窗前，只向外瞥了一眼，表情立时大变。那人直挺挺死在房外，冷箭贯胸。

　　丰采自然知道门外追来搭救她的人是北堂蛮，只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些智巧。先扰乱敌人心神，再行分而击破，比一人对三人的硬扛要好得多了。正在他们这边六神无主，草木皆惊的当口，丰采骤然轻呼，视线转向内室，脱口道：“屋里有……有东西！”

　　嘭！

　　嘭嘭！

　　那声音诡异无比，仿佛一只野兽被关在箱中，怒发如狂，正不住用躯体撞击。她听得真切，话语脱口而出。另外两人却什么也没听到，忽被她这么一岔，顷刻分神。

　　如此紧迫关头，哪容分心旁骛？北堂蛮猱身窜近，寒芒乍起，雪刃惊鸿。丰采右颊发热，几滴温温热的血滴溅在肤上。她还不曾回神，身前那人就已软倒在地。这才见北堂蛮抹着脸，缓缓自地下站起，雪骨昙光刀口居然连一丝血迹都无。

　　依然欺霜胜雪，明光耀目。

　　他的目光亦是杀气凛冽，咄咄逼人。

　　他抹掉脸上血污，这才沉着脸向她问道：“伤着没有？”

　　“……没有。”

　　“那就好。”

　　“你自己小心。”

　　他一路下来连杀数人，箭术百步穿杨，刀法精湛无匹，胆魄机智兼而备之。那强盗眼下孑然一人，能不胆寒？唯有紧紧抓住丰采挡在身前。

　　北堂蛮见那人刀刃始终不离丰采咽喉方寸，若稍稍用力，怕是就有身首异处之难。如此对峙下去，时候越长，她的安危就越可虑。他这边无论出手多快，恐怕都难一击功成。况且也着实不想冒这风险，于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他退后两步，颔首说道：“堂堂一个大男人，拿女人挡枪，也好意思么？我呸！”

　　说完偏过头，向地下狠狠啐了一口。那人虽听不懂他话语，却听懂了他的语气，面上闪过一丝愧色。丰采冰雪聪明，能不明白他是在激将？明眸忽闪，目色示意他别以身犯险。他却视如不见，自顾自的又道：“咱们以一对一，敢应战吗？不敢？也行，我就让你先出手。”

　　他将刀掷下，一脚踢开，又摘下弓箭远远扔到角落。丰采愈加着急，暗道：你白痴啊？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么？出风头，也不是用这种弱智的方式吧？

　　北堂蛮手无寸铁，神色轻蔑，言谈挑衅。贼人怔了一怔，似有所动。他见计策生效，又再火上浇油，故意拍拍自己肚腹，朗声道：“来呀？！”

　　那人推开丰采纵身扑上，挥刀便斩。北堂蛮眼明手快，斜身让过，顺来势反手扣住。两人近身缠斗，双臂角力，互不相让。到底北堂蛮技高一筹，陡地一头撞上他鼻梁，对方登时眼冒金星，鼻血长流。北堂蛮左臂趁隙拿住他脖子，劲力稍吐，脖颈当即折断，哼也没哼一声便即毙命。

　　丰采惊魂略定，站起身来，一张小脸沾染泥污，憔悴不堪。他知她不喜瞧死人，顺手扯块破布将两具尸身盖住。又见她竭力镇定，面上表情虽然僵硬，却还强装出一副“我好得很，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心中不禁微微一疼。正想说“死丫头，逞什么能？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转念忽想到自己昨天夜里曾经亲口承诺“以后永远永远不会再凶你啦”。到嘴边的刻薄话语，愣是吞下肚内。

　　丰采扯了扯他袖口，手指内室，颤声道：“你听，那里边是什么声音？”

　　北堂蛮茫然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丰采听他如此说，就知道又是鬼物为祟了。她急将屋子四下一扫，黑色妖物不知去了哪里。他觉出她神色有异，问道：“你找什么？”

　　“没什么，你陪我进去瞧瞧。”

　　说是陪，实际却是躲在他身后，推他进去先探究竟。北堂蛮见她疑神疑鬼的模样，大感好笑，照她吩咐先探身入门，小心察看。只听他道：“咦？好大一只……”

　　“一只什么？”

　　一只炉子。

　　那炉子当真罕见的大，不知什么材料铸就，黑中透亮，紧贴壁角，十分笨重的模样。北堂蛮先惊后诧，喃喃道：“古怪啊古怪。不像丹炉，也不像灶台，为什么还有根大烟囱通向房外？我知道了，莫非烤肉用的？可吃个烤肉就费这许多木炭，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我看这东西很像铁匠铺里打铁的炉子。就是这扇小门里边有撞门声。现在比刚才更大声了……”

　　北堂蛮伸手去拉铁环，丰采由不得伏在他背上，低低呼了一声。他感她这样贴着自己，当真说不出的舒服。故意等了会儿，才问：“准备好了没有？”

　　丰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准备好……你几天没洗澡了？”

　　“大概半年吧。”

　　“半年？！”她脸色发青，掩鼻就逃。北堂蛮就势将那铁门门环用力向外一抽。

　　万万没想到，一股腥风扑面袭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