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竭泽而愉

7、第 7 章

　　周倪很快就明白这多出来的一百块钱是因为什么。
　　唐欣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她认为对她好的事情。这样的行为经常会引起她的不适，但这是好意。
　　从小受到的教育，周倪学到的就是接受别人好意。
　　他们这样的人，就是靠别人的善良生活的。
　　这样的说法让周倪很不舒服，可她没法反驳。

　　她以前也尝试着自己找过工作，但多数工作都是重复的体力劳动。
　　其实她在学校的时候系统的学过财务，有自己的初级会计师证，办公软件使用的也很不错，一般的文员工作对她来说很简单。
　　可其他人对于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无法交流，无法胜任其他复杂的工作。
　　打杂、打扫、洗涮。
　　她失去了语言功能，就只能和这些词语联系在一起。

　　可无论做什么，她不是靠着自己的双手生活的吗？
　　她就想要简简单单按照自己的原则生活。

　　唐欣的朋友。那个年轻男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只是一百块而已，如果非要给他，可能会带来麻烦，可如果不给，她心里很不舒服。
　　原本以为事情都过去了。

　　周倪垂着眼睛，看着短信上的数字。
　　第一次因为工资多了心里不舒服呢。
　　她苦笑了一下，低头的动作恰好看到胸口的红灯闪烁了几下。

　　有人找她。周倪将手机放回到储物柜里，朝着吧台走去。
　　洗手的动作重复上千次，已经非常熟练了，周倪一边擦手，一边走进吧台。
　　她的视线落在收银台前站着的男人身上。
　　唐欣的那个朋友单手撑着柜台。他带着墨镜，手指上勾着车钥匙。

　　看到周倪进来，蒋申的视线隔着墨镜落在她身上。
　　俏生生的姑娘，干干净净的，素白一张脸像是个未成年的学生。

　　蒋申弯唇：“你们老板呢？”
　　想曹操曹操到。
　　周倪垂下眼睛，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

　　分辨出他的话语后，周倪下意识地抬起手，她的动作比思绪快。
　　（她不在。)
　　动作停下，周倪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她的手臂顺着向下，去摸口袋里的纸和笔。
　　“行了，不用写了。这么简单的手势我还是能看懂的。她不在是吧？”蒋三少摘下墨镜，露出勾魂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是狐狸，特别勾人。只是因为长年熬夜，眼下的皮肤发青。

　　“她什么时候会来？”蒋申今天来是带着任务的。其实见或者不见唐欣都没什么关系，人到这里晃悠一圈就好。反正他来了，待一会儿也无所谓。
　　这里，他投了钱进去，看看效益也无所谓。

　　周倪侧头看了一下时间。唐欣今天去学校接学生了，估计还要安排他们的住处。
　　她犹豫了一下，比划一个数字五。

　　“五点是吧。”蒋申看了一眼，“行，我等着，你们忙就可以了。”
　　周倪点点头。

　　（妮妮姐，他是谁？）
　　蒋申刚刚走开，和周倪搭班的女孩凑上来。
　　周倪回答:（二老板。）

　　搭班的女孩叫华华，用手语表达她的名字时，会用同音的“花花”来表示。把五指捏拢，指尖向上，缓缓张开，做出像是花朵盛开一样的动作。

　　周倪的名字也是这样。
　　倪字念二声，但是在手语的日常使用中音调没有意义，大家的用“妮妮”来称呼她。

　　华华露出疑惑的表情，伸手在空中画出一个问号。
　　（他帮了店长。）周倪不明白其中具体的关键，只是知道CBD里的分店是在他的帮助下才能继续装修。

　　之前唐欣想去贷款，各种文件准备好了，却一次又一次被退回。
　　她回家一趟，之后就放弃了申请贷款，开始在各个朋友里面争取投资。

　　周倪不太清楚唐欣家里的具体情况。她明白分寸，从来不去讨论这些隐私。
　　不过有了这位蒋先生的帮助，他们的分店应该能够顺利开业。
　　（他很好看。）华华伸着拇指，（是男朋友吧？）

　　应该不是。
　　周倪记得自己无意间瞟见的两人之间的对话，因为距离遥远唇形很模糊，但好像那个蒋先生有很多女朋友。
　　周倪回忆起半个多月前的聚会。虽然说他没有左拥右抱，包厢里却有很多衣着暴露的美女。

　　唐欣不喜欢花花公子。

　　（不知道。）周倪回答。
　　她看到蒋申就会想起一百块的事情。一百块钱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她抬起头看华华，抬手：（练习咖啡吧。）
　　华华刚来不久，她之前在连锁奶茶店工作。唐欣一直偷着乐，因为华华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很多连锁奶茶店饮品配方。不过在咖啡方面的知识比较欠缺。为了方便周倪带她，所以才特意将两人排班在一起。

　　花朵咖啡的第一家店开在居民区，周一到周四下午人不多，周倪带着新人完全够用。

　　（奶泡太厚很难成形。）周倪站在咖啡机前，将蒸汽棒拉起。
　　（角度这样。）手语在很多表达上为了提高速度精炼话语的组成，周倪教华华的时候更多是实际操作。
　　（把手放在这里，摸温度。）她拉着华华的手放在打奶缸的缸壁上。

　　（烫手温度就刚好。）
　　周倪旋转蒸汽开关，蒸汽冲入牛奶，震动感从手下传来。
　　周倪的手指放在一侧，感受到奶缸的温度。
　　她知道同店的夏繁可以通过听进气的声音来判断奶泡打发的程度，她听不到声音，只能用最简单摸温度来判断进气。
　　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将奶缸稍微向上一点，让蒸汽头进入牛奶液面以下。
　　这是打绵。

　　稍微有些烫手的时候，周倪拧动旋转开关，等到蒸汽停下，缸里的牛奶刚好打发到合适的温度。
　　周倪轻磕一下奶缸，华华顺势递上刚刚萃取好的咖啡。
　　周倪调整角度，更方便华华看清她的动作。
　　咖啡拉花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有些技巧。从奶泡的打发到牛奶咖啡的融合还有最后的出图阶段，都有不少小心思。
　　初学者想要熟练地拉出图案并不容易。

　　周倪演示的是最简单的大白心。
　　她没法一边演练一边讲解，只能先示范一次，再和华华说其中需要注意的点。
　　融合注入时候，是小流量，高流速，拉花缸缸口的位置距离咖啡液面需要有一定的距离。融合过程中要转动手腕，使得咖啡杯中的融合液体能够均匀翻转，保证咖啡液和牛奶融为一体。

　　华华观察着周倪的动作，见她倒入牛奶的动作停顿一下，然后压拉花缸的位置。
　　她的神情更加专注了。
　　周倪的视线落在融合的液面上，出图案的过程关键是大流量，低距离，近液面，同时左手还要配合着回杯。
　　过去半年的时间，同样的动作周倪做过很多次，华华的表情和她刚刚开始学制作咖啡时候一样。
　　将牛奶变成花纹看起来容易，里面的门道可多了。

　　提杯收尾，周倪将咖啡放置在台面上，顺手将使用过的拉花缸放进水槽，周倪看着华华。
　　（你要自己试试嘛？）
　　华华看了眼咖啡，抿唇。
　　（会失败吧？）她看着牛奶，她有些害怕浪费。
　　（没事。）周倪回复她。
　　（练习使用的牛奶和我们出品给顾客的不一样。）
　　练习的牛奶都是批发餐饮用的，而他们出品给顾客的低温冷藏奶都是每天早晨供货商送来的。
　　店里每个月都有消耗品预算，这些其实都在唐欣的经营成本里。
　　唐欣是个很认真的人。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她思考的很仔细。

　　（可是很浪费。）华华的担心就和当时她刚刚工作时候一样。
　　（先做一杯感受一下，没有把握的话，可以用水练习。）周倪把当初夏繁交给她的方式又教给了华华。

　　在华华练习的时间里，有顾客离开，周倪从吧台出来收拾卫生。
　　角落里，蒋申占着位置。
　　咖啡馆算不上特别安静，却比起娱乐会所好上太多。
　　蒋申有点不习惯噪音降下来的感觉，他戴着耳机，播放着节奏感十足的音乐，手机屏幕上是最近火热的游戏，又抽了几千块的武器，中个保底，蒋申一下没了兴致，抬头的功夫，余光撇到忙碌的影子。

　　她在工作，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真没意思。蒋申打着哈欠，他突然想起来，是她非要给自己一百块。

　　一百块能做什么？
　　放在他手里，保底都保不了。

　　蒋申单手撑着头。
　　小丫头片子，长得和未成年一样，听不见不能说话，她挣钱多难，还心气高。
　　蒋三少爷没兴趣欣赏人间苦难，他偏过头，重新开锁手机。

　　蒋财神：【给你十分钟，速度到你的咖啡店，不然撤资。】
　　唐欣：【？？？】

　　看着对面发来的三个问号，蒋申撇嘴，凶巴巴的，真不好惹。

　　唐欣在四点半的时候回到店铺，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蒋申，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唐欣按下周倪胸前的闪灯开关，正指导道华华的周倪转过身。

　　唐欣指了一下角落，用口型道：“怎么回事？”
　　周倪摇摇头。
　　（下午来的，有段时间了。）她的手势停顿了一下，又问：（你安排好了吗？）

　　唐欣笑了一下：“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先带他们去我家了。”
　　周倪皱起眉头。
　　“没事，让孩子们住几天，租到房子就好。”唐欣指了指角落，“我去应付一下。”
　　周倪点点头，又继续指导华华练习拉花。

　　唐欣将背包丢在蒋申对面的位置上。
　　“你怎么来了？有事。”
　　“没事。”蒋申按掉手机，“想你了。”

　　唐欣翻个白眼，在他面前坐下。
　　“你这里的服务员服务意识可真差，我坐了半下午了都没有给我倒杯水。”蒋申率先发难。
　　“少扯这些，说重点。”

　　蒋申摊手：“太上皇昨天把我叫回家，让我多关照关照你。”

　　太上皇？唐欣反应了一下，意识到蒋申口中的太上皇是现在蒋家的当家。
　　她移过视线：“什么意思？”

　　“被蒋淼告状了吧？那天晚上的事情。”蒋申无奈，“我都不回紫禁城，谁能想到还是被摆了一道。”
　　紫禁城，太上皇。
　　唐欣听着这些阴阳怪气的词都不舒服。

　　她压下不悦：“和我有什么关系？”

　　“太上皇他老人家让我多和你走动走动。”蒋申姿态随意，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你就任由他们摆布？”
　　“我无权无势啊，公司内没有实权挂名而已。”蒋申拖着下巴，“而且最近我的场子里找茬的很多，我想躲躲清净。”

　　蒋申的后半句话唐欣听懂了，有人故意找事。

　　“怎么会这样？”

　　“我猜啊，太上皇他老人家那边应该有立遗嘱的意思了。”蒋申偏偏头，“他们不放心我，想要试探试探我这个清闲王爷是不是真的对那个位置没兴趣。毕竟，我是唯一活着的嫡子。”

　　“……”
　　唐欣看着他。
　　把她这里当避难所了是吧？

　　“我以为你够废物了。21世纪了，少来那些封建余孽。”

　　蒋申笑了一声：“开玩笑，我只是绯闻女友多，现在没闹出桃色新闻呢。”

　　二百八十个绯闻女友没闹出过桃色新闻？唐欣不信他。
　　她深吸口气:“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看在你叫我一声蒋申哥哥的面子上。”蒋申向后一靠，正了正神色：“如果有喜欢的人，趁早私奔。如果没有，离蒋家远一点，要不然，就真成皇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