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竭泽而愉

10、第 10 章

　　周五本该是周倪轮休的日子。
　　她本来计划去超市一趟，采购接下里的一周的食物。因为预约体检的事情，去超市的计划落空了。

　　周倪起了个大早，她需要在七点之前赶到唐欣的住所，然后带着十五个学生去往省人民医院。
　　最好是要避开上班的高峰期。当地健康证的体检有抽血项目，昨天晚上她在微信群里提醒过，说晚上九点之后就不能吃东西了。
　　刚刚到毕业的年龄，十几个小时不吃东西肯定饥肠辘辘。
　　最好是八点半前完成抽血，然后带着他们去吃饭。
　　赶上早晨最早的一班地铁，周倪时不时就要看向屏幕，她是根据屏幕上的指示判断下车的站点的。

　　从她的住处到唐欣家，要在中途的换乘站换乘。现在还早，车厢里的人还不算多。
　　周倪很少在高峰期挤地铁。盐城的早高峰，来来往往的人会挤着她。她的个头在人群里不占优势。如果不凑巧被遮住屏幕，发不出声音让周围的乘客让一下，可能就会坐过站。
　　这样的事情她在上学的时候发生过一次。之后，周倪就会特意避开高峰时间段搭乘公共交通工具。

　　抵达唐欣家的时候七点十分，她在路上发了微信，说让学生们提前准备。
　　唐欣也早早起来，她把预约的医生消息发给周倪。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唐欣家出发，朝着省人医进发。

　　企业vip预约。唐欣提前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在金钱的作用下，周倪带领着学生们体检的过程很顺利。
　　实习生按照流程体检，周倪坐在走廊里。
　　她的视线停在手机屏幕上。
　　自从昨晚唐欣把那位少爷推过来，两人的聊天页面的没有再更新了。
　　周倪没有犹豫太久，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过多的等待，那边通过了好友申请。
　　周倪楞了一下，现在是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她还以为他在补觉。

　　顺手点进新朋友的朋友圈，最新更新的朋友圈就在昨天，下一条在几天前。

　　蒋申：店铺消杀，休业三天。
　　蒋申：求租，私戳。

　　休业，怪不得没事做。
　　不过他这种人，开不开店铺都不影响挣钱吧？周倪靠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医院体检科的人来来回回。
　　健康证体检。餐饮从业人员必须有的上岗证件，这里的多是外卖员，后厨，连锁奶茶店店员，餐饮服务行业的从业者。
　　花花公子不用被吃穿生计发愁。

　　周倪偏过视线。几个科室间，她能够看到和她一个学校走出来的学生们正在排队等待胸透。
　　学生们聚集在一起，用手语交流着。其实这批学生里有几个学生是可以发声的，还有些同学通过助听器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
　　不过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是用手语交流。她这个年纪在学校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的。

　　明明是这么温柔生活的大家，却和其他人不一样。
　　周倪笑了一下，每次到医院，她都忍不住想这些。

　　她是被抛弃在医院门口的弃婴。

　　手机震动一下，打断周倪的回忆。
　　蒋申：【通话未接通，点击回拨。】

　　蒋申在自家车库。
　　昨天他看着那只天鹅消散，然后接到了唐欣的电话。这女人真以为他出了几个钱就和她们是一伙儿的了，各种使唤他。
　　不过，听到她说周倪也来，他突然就感兴趣了。
　　有人在他的会所闹事，店铺休业抓老鼠，他正好有空。
　　那天鹅挺不错的，就是不持久。

　　通过好友的消息发送过去很长时间，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申盯着空白聊天页面，犹豫了一下。
　　让少爷主动发消息？
　　蒋申盯着手机，手指点了点。
　　一个语音电话播出，然后挂断。

　　周倪面无表情，直勾勾看着未接通三个字。
　　然后，语音气泡下多出一个位置。

　　周倪楞了一下。
　　蒋申：【地址。】

　　周倪点开位置。是花朵咖啡附近的老式小区住宅楼。

　　妮妮：【几点。】
　　蒋申：【十点。】
　　他掐算着时间，体检的话，应该那个时候差不多能结束。
　　妮妮：【过不去。】
　　妮妮：【早高峰。】

　　蒋申看着硬邦邦的消息，想象着周倪打字时候的语气，一定和昨天最后瞪他的时候一样。
　　凶巴巴的。就没有那个姑娘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蒋三少说话。
　　蒋申多出一点求胜心。
　　蒋申：【关我屁事。】
　　蒋申：【十点，过不来租金翻倍。】

　　神经病。
　　周倪翻个白眼。他又不是房东。
　　和这个人说话，总是感觉莫名其妙。她的手指悬停在聊天框上，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黑影笼罩了视野，有人停在她面前，周倪抬起头看，是率先体检完的学生。
　　（怎么样？）周倪问他。
　　（结束了，下周手机查询健康证。）
　　两人之间的手语交流吸引来过往路人的视线。
　　周倪和最先出来的男生都不奇怪。
　　这太正常了。

　　那边不回复消息了。
　　蒋申看着聊天栏。耍脾气，比比谁脾气大。
　　少爷哼了一声，又发一句。
　　【十点你们店，我等你。】

　　周倪这边陆续有学生结束了体检，正在和她会和。从省人医有直达花朵咖啡的地铁线，不过八点现在正是早高峰，她准备先带着学生们吃早饭。
　　这时候挤地铁，发生坐过站的可能性很高。

　　医院外有M记，周倪在手机上点单，又找了一个率先体检完的男生和她一起去。
　　等到全部人陆陆续续从医院里出来，吃完早饭，刚过九点。
　　这时候高峰缓和，他们坐地铁很快就回去了。

　　蒋申停在中环。
　　中环堵车。车头接着车尾，一眼看不见尽头。
　　蒋三少向来是昼伏夜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他见过盐城凌晨四点的霓虹灯，不是因为早起，是因为没睡。
　　盐城早高峰，兰博基尼也比不上小电驴。
　　中环和菜市场一模一样。老司机们见怪不怪，蒋申盯着时间，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九点半了。
　　他面无表情，盐城为什么这么多车。
　　妈的。

　　十五个学生挤在店铺的角落。
　　早晨花朵最忙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今天当班的夏繁给他们介绍店铺的具体情况。
　　因为分店开业还要三个月，这些学生会在这边分开实习上手店铺里的工作。

　　蒋三到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他带着墨镜，有点冷酷帅哥的味道，一出现在咖啡馆，就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蒋申四下环顾，一眼看到周倪。
　　他咬牙，摘下墨镜朝着她靠过去。

　　周倪抬头看着他。
　　蒋申说不出话了。说话也没用，骂她她也听不见，听不见就不解气。

　　“看房子。”
　　周倪点点头，她站起来，用手语和附近的实习生们说明情况。
　　蒋申的视线从周倪身上移动到周围一圈学生身上，脸色有些古怪。
　　十几个人，都不会说话，听不见。

　　-
　　两套房子，门对门，男女分开住。
　　房子是上世纪90年代的建的，外面看起来挺破的。但里面重新装修过，蒋申的老熟客是包租公，二十二岁继承了五栋楼。

　　蒋申带着他们到地方，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包租公宿醉没法开车，给了他钥匙。
　　一群人挤在不到九十平的旧房子里。

　　周倪是一群人里唯一有租房经验的，她绕着房间来回看。水电，下水，日照，床铺。
　　其他人看着她来来往往。
　　十五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吵闹的年龄。半点的声响都没有。
　　蒋申站在他们中间，感觉有些发毛。
　　因为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让这个混习惯喧闹场里的二世祖感到不适。
　　他不该装好心人的。
　　蒋申的手机响了一声。

　　妮妮：【要换床，上下铺。】
　　妮妮：【门外需要接报警灯。】
　　妮妮：【女生这边厨房水管有点漏水。】
　　妮妮：【和房东说一声。】
　　然后，是几张照片。

　　蒋申看着一串文字。
　　他又判断错了。
　　他说她看起来像是个未成年的女高中生。其实不是。她站在这群实习期的学生之中，明明身形体态都差不多，但脸上的神情却彻底地将他们区分出来。
　　妮妮和这里全部的学生不一样。
　　他们一看就是学生，而她分明是个大人。

　　蒋申把消息一股脑儿转发给包租公朋友。

　　周倪环视一圈，
　　这房子其他的地方她都很满意。
　　她和学生们交流，询问他们的意见。
　　十五个学生，女生比男生多三个。女生这边肯定要挤一些。
　　不过这里是暂时的居所，等三个月后新店开业，肯定是要合租到商务区附近的。
　　现在七八个人挤在一起，也为难这些二十多岁的学生了。如果大多数人没有问题，暂时就这样安排了。

　　得到反馈之后，周倪将讯息反馈给唐欣。包租公那边的回复也很利索。那天晚上的生日宴他也在蒋少爷的包厢里，知道这一次套租房子的是唐家小姐，这面子算是卖给蒋申的。

　　签订合同的事情是唐欣和包租公的。
　　周倪站在阳台上朝下看，她打个哈欠，眼睛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学生们来来往往熟悉着两间屋子，她也就没有着急离开，只好在阳台躲一躲。
　　早晨起得太早了，本来是休息日的。
　　周倪垂眼看着外面。这小区离花朵咖啡真的很近，从这里能够看到店铺门口的街道。
　　周倪取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聊天框中输入三个字。

　　【谢谢你。】
　　一道影子笼罩过来。
　　玻璃上的模糊倒映上，周倪看到那人收起手机。
　　“道谢当面说啊。”
　　她皱起眉头，看不清他说了什么，分辨不出他的话语。
　　周倪回头，雾气茫然的视线闯入蒋申的眼睛，少爷挑眉，露出笑容。

　　这瞬间茫然无措的样子，反而让他感觉不错。这时候，她就像是在会所里被吓到一样，而不是刚才那个看房子的利落影子。

　　蒋申在周倪身侧停下脚步，他偏过头。
　　“道谢就要当面道谢。谢谢的手语怎么比？”

　　周倪的视线落在他唇上。
　　道谢。
　　她伸出大拇指，然后弯曲两下。
　　这是道谢。

　　蒋申笑了。
　　“挺有意思的。”他说，“唐欣以为她在照顾你，可我却觉得，是你在一直迁就她。”
　　周倪昂起头。
　　她在分辨他者言语的时候视线总是落在唇上，这一次，她对上了蒋申的视线。
　　谢谢的手势在停在半空。

　　多情眼难得专注。

　　“今天是你的休息日吧？”他看着她，“她以为的善意之举，其实只是给你添上更多照顾其他人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