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善》未旌

3、大哥二哥

　　四万年前，凤善生于天由殿，一只凤凰华彻九重天，天后越翎望着身旁的小公主，一行泪就那样流了下来，不加一丝掩饰。
　　天帝墨尤亦是眼眶微润，天后抬眼，声音还是略显疲惫，她说：“墨尤，我们天族终于有公主了。”
　　天帝点了点头，轻伏身子摸了摸这个小公主的脸，不甚欢喜。
　　这时的姝羽在天由殿正殿的门口，别着小脑袋使劲往里探头想看看小公主的样子，他也是被这天降祥兆引来的，他想小公主一定生得灵动好看，可他不敢进去，他知道，天后不喜欢他，他若进去，天后一定会动怒，所以他只能趴在门外望望。
　　这姝羽，是五千年前天帝拾来的孩子。天帝抱他回来的时候，他是那般小，却也惹了不少非议。
　　各家嘴杂的仙家们有的还猜测，这姝羽是不是天帝在外私生的殿下。
　　天帝只道是这孩子神骨斐然，日后细加培养，定会成为天族的一株力量。
　　只这天帝带他回来不曾给他名分，不收他为义子，只是那样养着。而天后待他，在外亦是过得去眼的，只是在内，对他严厉了些。
　　因他是在麒上大殿下和湛九二殿下之后被抱回来的，所以众仙家也会在背后偷偷唤他小殿下。
　　麒上和湛九是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一个一身墨衣，发髻高束，腰间别着天族最尊贵的腰佩，一个一身蓝衣，一身随意，倒也轻快了些。只是这两个，此时脸上都挂着些欢喜。
　　麒上在背后拍了拍伏在门外的姝羽肩膀：“姝羽，你怎的不进去。”
　　湛九在一旁，望着姝羽，不语。
　　虽说天后对姝羽严厉，可终究麒上，湛九和姝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其中感情，确是有的。似是这六界的传语从未传到过他们的耳朵里，又或是传到了，这两位殿下从来不信，他们只信日之所见，心中所信。
　　姝羽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进去了。”
　　还是麒上簇着他进了殿，他说道：“今日是妹妹生辰，亦是你的生辰，你怎可不去看看。”
　　三个少年在正殿微微行礼。“参见父皇母上。”“参见天帝天后。”
　　墨尤笑，唤他们快去看看妹妹。只这天后在望见姝羽后，深了深眼，叹了叹气。
　　姝羽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凤善，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又不敢，只一眼，他便觉得他与这小公主有神缘，并非说是他们同日生辰，而是觉得日后千千万万日子都要纠缠在一起的缘分。
　　天后终于开了口，她唤姝羽：“姝羽，这是凤善。日后，你定要时时庇于她，以性命护于她。不知，你可能做到？”
　　麒上和湛九不懂为何母上只同姝羽说这个。
　　许是母上还在介怀姝羽是收养之子？
　　是了，他们此时定然是不会知晓的。
　　此刻的凤善却突然转过身，对着姝羽，笑了。那般纯净的笑。姝羽愣愣点头，道：“我定会为了公主赴汤蹈火。”
　　天帝于正殿眼神意味深长。
　　再后来，姝羽真的日日伴于凤善身旁，比她大哥二哥见她都要勤。
　　这小公主也是天生神骨，五百岁时便能通晓天地，随意出入。只是姝羽要在万书阁读书，这是天后吩咐下来的，要他读遍六界医书。这六界医书星星点点，当真是多如沙砾，真真亦难懂。
　　所以，仙家只道是这小殿下是个医人胚子，不拿剑不取法器罢。
　　那个时候的他们窥不见日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羽将军。
　　在姝羽读《七相录》第四章的时候，凤善捧着一大把白梅进来了，风风火火，一脸肆意：“姝羽，你看，我刚去人间采的，不同于九重天的，人间的是会凋落的。”
　　这东西就像是人间的人儿一样，不过须臾时光，比不得天上的神或是仙家，九重天的梅便从来不会凋谢，花族亦不敢让它凋落。
　　姝羽放下录子，满眼的看着凤善，为她拨正了刚刚因为跑的太急乱掉的头发：“你又去人间了？”
　　“是啊，人间热闹，我同二哥一起去的，我觉得格外有趣。”凤善拨了拨白梅，将它们放在了姝羽的桌旁，眼中全是光彩，亮晶晶的，像她本身一样，那般吸引人。
　　姝羽微微低了低头，低下的眸子里些许暗淡，他从未去过人间，只是日日与这万书阁相伴。
　　凤善像是撞破了他的心思，就学着他的样子亦坐在书桌旁，她说：“等我再去求求母上，等她同意了，我一定带你去人间。只是此时，本公主也要读书了。”她说着便拾起了《战记》，说来也奇怪，这小公主不喜其他，这作战神书倒是一折看了一折。
　　姝羽与她相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竟蓦地笑出了声，凤善抬头瞪着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了看他，并无声的示意他让他快看折书。姝羽更甚，低下头看《七相录》，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凤善在这儿，他还怎么读的进书去？
　　说来亦奇怪，凤善唤麒上大哥，湛九二哥，惟惟从不唤姝羽哥哥，只道名字。
　　怕是一切都是缘分注定。
　　这时候的凤善方五千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天帝天后亦不多加看管她，寻思着让她自由些罢。
　　出了万书阁，恰巧看到走过来的湛九，二哥似乎还是那般清冷，极不愿与他人亲近。
　　凤善迎着上去，攒了一脸笑意，洁白的织衣因走的快些在风中飘了飘，她道：“二哥可是要去炼丹炉？”
　　这九重天的人皆知，这二殿下虽寡淡轻情，却是太上仙人的忘年交。
　　这太上仙人是何等仙人，相传太上本是上古时人间最为平常的修仙师，却因着常施善事，一心炼丹，不谙世事，既而升了仙，却也是日日呆在这炼丹炉，着实救了众多仙人，炼了众多神丹，就是这样一位从上古至今的仙人，亦是不与人亲近，独独因三百年前湛九闯炼丹炉为凤善求药，两人攀谈整有两日之久，而那神丹所练，又需耗费炼丹人的绝大神力，一有不慎，怕是会走火入魔。虽说那时的二殿下亦成熟起来，可心智独到到底与太上比不得，至于他们怎样攀谈甚久，便也成了这九重天的一谜。
　　众仙只知，从那以后，二殿下便与太上仙人成了挚友。
　　湛九停下脚步，直直的看着凤善，说：“非也，是来寻你，一同吃饭。”他的眼角微微弯了起来，那是旁人看不到的温柔。
　　凤善愈加高兴，扯着湛九的袖子便走向云宿殿，那是湛九的殿宇。“可是二哥又发现了好吃的样式？”湛九望向身旁笑意连连的妹妹，竟也扬了嘴角。
　　只能望见一清冷男子身旁同站的嬉笑女子，在这九重天的道中渐渐隐去。
　　似是他们从未受到过九重天的约束，似是他们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了。
　　但，并不然。
　　麒上一万岁时就被带到了无非天祖处修行，听说其中艰苦，道不尽然。
　　这世间，懂修为法力的有两种，一种天生神骨，不必修炼也将是法力深厚的，叫做神。他们大抵是血统纯正，又或是双亲修为极高的。另一种是留有仙根，或生来仙骨，悟性高些的生来便能化形，其他的便需刻苦修炼个几百年才能成型，这叫做仙。这九重天虽也来来往往，可成神的并没有几位，大抵就是天族血脉这寥寥几位了。
　　所以更受尊崇，从上古时期开始便是神授众人，神赎众仙。
　　也所以，他们要承受并承担的更多。
　　姝羽从万书阁出来，已是很晚，可九重天不似人间，九重天没有夜晚，日日白昼，他随口问了句门口的天兵，才知凤善已去了云宿殿。故而又返回了万书阁，继续读书罢。
　　算算日子，不久之后就是九重天的夜察。
　　所谓夜察，是九重天每一百年的规矩，因九重天终日白昼，故而有了这么个黑夜的时段，到时各族都会派代表前往九重天赴会，听长者言，识众类相。几位天祖也会前往九重天，指点小辈，各族也算是打个照面，进而比试一番，相互学习罢了。
　　姝羽扶了扶额，似乎是这医书怎样都读不完，他腰间的玲珑配饰不小心碰到了桌角，在这极安静的环境里发出了第一声响，掌管万书阁的仙人，为他端了一杯安神凝露，仙人已然很老了，他的声音亦哑哑的：“小殿下，可要当心身子，这书明日再读也不迟。”
　　姝羽抬眼望了望老仙，除了凤善，与自己日日呆在一起的，便是这阁悟仙人了，他点了点头笑着以示感谢。
　　而云宿殿中。
　　茶余饭饱之后，凤善便与湛九一起端坐凝神，提神骨，悟周天。只那时的凤善尚小，不似长她近一万岁的二哥，偷偷在右眼眯了条缝，瞧见二哥依旧一副闭目淡然神态，索性睁开了眼，她望着眼前的二哥，突然想起那些在九重天上偷偷看他的仙女，六合八荒皆传天族二殿下美貌天成，若非他是从小捉弄顺遂她的二哥，只怕也会被蒙蔽一二。
　　“怎的，我竟这样好看，让你入了神？”湛九未睁眼，却先开了口。
　　凤善讪讪，既已被发现，她便也不用再屏息，总之，在两位哥哥面前，她最不爱假装二字。
　　湛九睁开眼睛，那眼里似是留了韵，道：”你这般贪玩，这才静坐几个时辰，你便分神。”这话且是没有生气，也如湛九的人一般，淡淡的。
　　可凤善与二哥从小长大，却能听出几分淡然里面的责怪。
　　她轻轻扯过二哥的袖子，轻轻叫了声：“二哥..”
　　湛九最敌不过妹妹这套，轻叹了口气，便作罢了。
　　“二哥那里，可还有从虚如天祖那里拿的千寂？”凤善期待的看着湛九，这千寂，是虚如天祖那儿的酒，所谓这六合八荒的好酒，大多都是在各位天祖那里，许是各位天祖的圣地神为醇厚，更易酿成这美酒来。
　　湛九敲了敲凤善的额头，没有生气的口吻里突然有了波动，“你呀，就知道惦记我这里的酒什玩意，哪日定要看看你的神识里都是些什么，竟这般爱喝酒。”
　　湛九伸手，掌内化出了千寂，凤善只笑，继随着二哥去榻上饮酒，她拉过二哥淡蓝色的长衫袖子，笑意更甚：“我知道二哥最疼我了。”
　　湛九和凤善饮了大半，说了些闲杂事后，两人的脸上都染了丝红。
　　“二哥可记得，马上便是夜察之时？”
　　“记得。”
　　“那时，二哥可还在九重天？”
　　“不知。”
　　这湛九一万岁时，便入了无非天祖那里修炼神为，五百年之久时，逢虚如天祖去竹林寻无非天祖，与湛九碰个正着，虚如假装身份与之攀谈了一时亦比试了一番，投缘得很，便央求着无非，把湛九要了去，做了自个的弟子。而此时，亦是湛九修炼之时，只是偶尔的虚如天祖也让湛九偷个懒，让他四处走走，亦或是回九重天罢。
　　这时的云宿殿外走进一人影，先着其声：“好啊，我说怎么瞧不见你们两个，竟瞒起我来喝酒。”等凤善定睛才看清，这人是大哥。
　　她下榻，走路已有些晃，上前拉起麒上：“大哥来得正好，快一起尝尝虚如天祖那里的千寂，当真千年难遇。”麒上无奈的笑了笑，又轻轻扶着凤善，与之一同坐下品酒。
　　好一副兄妹齐乐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