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善》未旌

2、是谓姝羽

　　可今日，是她整整四万岁的生辰，她同身旁的湛九讲：“二哥，姝羽今日也四万五千岁了吧，你说，也有人为他置办生辰吗。”
　　湛九见不得凤善这样，却也是无奈，那年的战役，他虽守在人间，却也是明白知道的，所以他理解为何凤善五百年不见父皇母上。
　　他心疼凤善。
　　“善儿，该醒了。”湛九合了扇，蹲下身子夺了她的凡陈酿。
　　却是凤善自己颤颤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竹林深处，“二哥且回人间罢，若有片时，我再同二哥叙旧。”
　　湛九拗不过自家妹妹，便未加叨扰，他说：“二哥等你。”可是他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凤善的身影的，那般深邃不可探。
　　今日毕竟是她的生辰，无非早已在尽头等她，女子站在师祖面前，却是直直的跪了下去。
　　“师祖，这漫长岁月，没了期望，怎能活得下去呢。”
　　是啊，怎能活得下去呢，无非这种断了痴念情分的人似乎最适合回答这种问题。
　　无非望着弟子，微微叹了口气：“善儿，我从未将你当做天族公主，从始至终你不过只是我心爱的弟子罢了。只这头衔，难为你了。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回九重天吧，该回去了。总有一天，你想知道的，都会浮出水面般告知你。”无非说完便转身离去，完全没让凤善再问上两句，他也不知，他说这些到底是对是错，活了这么久了，他无非竟也有这种怀疑自己的时候。
　　笑话。
　　凤善本不想今日回去的，生辰什么的，这五百年都大抵忘却了，每每大哥二哥来提，她能想起的也是今日也是姝羽的生辰，无甚其他。只是今日，是师祖五百年来第一次开口要她回九重天，虽修炼法术之时，凤善多鬼灵，却是实实在在的听师祖话的。
　　无非天祖异于各界，是看破各界各物的存在，凤善驳于麒上，驳于湛九，只仅仅，不敢驳于无非天祖。
　　算来，麒上来这竹林唤她已过了几个时辰，算来现在天上应该是宴会已开，相交甚欢之时。
　　已有五百年没回九重天了，南天门镇守的将士看见她，愣了一愣然后才跪下喊了句：参见善将军。
　　也是了，在将士神兵眼里她是善将军，在仙人众神眼中她才是善公主。
　　此时所有仙人都聚在大殿，也不过等着她来，又或是来这九重天开开眼。突然的，冥冥之中凤善先去了炼丹炉，这边是太上仙人的地儿，太上仙人活得久也不愿参与像她生辰这种热闹的事儿，可独独因凤善之前总是来向他求些丹药，又这小公主生的纯善可人，便亲近了些。之前，凤善也是常常来与他下棋饮茶的。
　　五百年不见，仙人见到门外的凤善，竟也没太大起伏，只轻轻说了句：来了。
　　凤善上前寻了那个之前自己最常坐的位置，看了看还在一心炼丹的太上仙人，开了口：仙人，近日可好？
　　仙人的手停了停，又接着为丹药施了最后一步法。这才慢慢踱到凤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说：“吃了这个吧，巩固元神的。”
　　凤善没吃只小心的收到了怀中，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老仙慢慢开口：“好。”
　　凤善饮了口眼前的凝露，微微叹气：“仙人，又不参加我的生辰宴，宴上可有仙人最爱喝的度连，那等佳酿可少见得很。”
　　老仙轻笑，眉眼轻动，着了个离凤善有些远的地方坐下，说：“若说参加与否，你这主人不也还没到宴，再讲度连，这十壶度连，怕也赶不上你怀中那一壶凡陈酿。”
　　凤善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点都瞒不过太上这老头。
　　“这凡陈酿，给你。我也要赴宴了，再晚，怕宴散了。”她把怀中的凡陈酿物化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走。
　　“小丫头，回来就好。”太上仙人突然在她身后唤住她道。
　　凤善驻了驻脚，心中很不是滋味，无言，便离去。
　　凤善的织衣似乎素了些，在这大殿众神众仙的衬托下更加白净。
　　麒上望见凤善微微惊讶。
　　凤善一步一步走进大殿，所经之路一个一个的仙人纷纷跪下，而凤善走到父皇母上前，跪拜：凤善参见父皇母上。
　　天帝天后亦是欢喜，五百年了，回来便好。天后上前扶了她起来。
　　众仙齐声：恭祝善公主四万生辰，望公主万年安泰。
　　凤善转身，对着众人，一鞠礼：“凤善身体抱恙，今日来晚了，还望众位仙人见谅。”
　　众仙慌乱，他们怎配得公主鞠礼。
　　还是为首的老仙开口：“公主言重了，折煞我等小仙了。”
　　天帝大笑，讲道：“今日善儿生辰，大喜，诸仙快快起身吧。”
　　众仙起身，又做些欢愉之事，有地上头一次来的小仙偷偷打量着凤善，凤善笑，反看那些个偷看她的小仙，竟未曾想那几个刚成型的小仙竟红了脸，她便寻了个机会出了大殿。回了自己的天由殿。
　　随意的坐在门口，可不似方才模样。
　　麒上走近，学着她的模样坐下。
　　“就知道你在这儿。”
　　“大哥也是来祝我生辰的吗。”凤善微微抬头看向麒上，那双与她相似的眸子。
　　“大哥只希望你能开心。”麒上望着妹妹，她的脸上依旧一片死寂。
　　突然的，望着大哥与自己相似的眉眼里尽是担心之情，凤善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万般不是，这五百年来，是凤善任性了，难为大哥了。”凤善依在门边，斜斜望着麒上，话是轻轻飘出来的。
　　“可大哥竟觉得你任性一些也好。 ”他的妹妹生来便有束缚，若是他能替她担着，他这做大哥的倒真的希望善儿任性些。
　　“有大哥二哥在，凤善自然多任性些。”凤善说这话时，眸子轻动了动，嘴角带了丝笑，即使是有些苦。
　　麒上嘴角终于上扬了些，这些年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凤善这般说笑的样子，即使是装的，也比日日醉酒不与人说话来的好些，他从怀中取出醉灵囊，递给自己的妹妹：“这是大哥送你的生辰礼。”
　　“醉灵囊？”女子轻笑：“大哥，是怕我日日喝醉？”
　　“我自然知你酒量，也知你不会喝醉。这醉灵囊里，我还加了麒麟片，与之混合，也有佑你平安之意。”
　　凤善愣住，她不知大哥竟会生取麟片加入，她愈发握紧醉灵囊，继而抱紧了麒上。
　　麒上看着怀里的妹妹，亦笑了笑，他又有什么祈愿，不过了了。
　　凤善起身，“大哥，这生辰宴我到了，便也要去寒冥层给姝羽过生辰了。”转眼女子就隐化出了大殿。
　　罢了罢了。
　　只这麒上坐在天由殿，依旧看向妹妹坐过的地方，眼神沉暗。唉，每年今日，凤善都要呆在姝羽的衣冠冢旁醉得那般厉害，他帮不上，也不知该如何做。
　　那寒冥层仅仅只有衣冠冢，未曾有姝羽一丝元神，却是凤善最心念的地方。
　　凤善于这衣冠冢前，又从怀中掏出一壶凡陈酿：“姝羽，你看，我没有都给太上，我还给你留了一壶。我记得，你以前最爱与我一同喝这凡陈酿了，你总说，你酿的没有我酿的香甜，我知道，你总在哄我，那你何时才能回来再哄哄我。”
　　风中带来一丝清香，是湛九身上的味道。
　　凤善未转头，便道：“二哥….也来看姝羽吗？”
　　湛九不言，只站在那里，一身蓝衣，与这寒冥层里自发的寒气混为一体，他的妹妹，从来果敢肆意，怎的就在姝羽身上如此优柔如此辗转。湛九不知，亦不喜。
　　虽说，他们四人都是一同长大，可对于湛九而言，姝羽依旧不如大哥妹妹一般亲近。
　　见二哥不语，凤善这才起身走向他，站在他的对面，亦不语。
　　“听闻，你回过九重天了。”
　　凤善点头。
　　“今日，也还要在这冢旁烂醉？”
　　“不了，年年如此，我只是接受不了。”
　　湛九开扇，满眼清冷的望着这衣冠冢：“如今，接受了？”
　　凤善摇了摇头，道：“并未。”
　　她点了点自己的天任穴，道：“今日的酒喝得确是多了些，不如，二哥带我去人间听折子戏吧。”
　　湛九合扇，有些不可思议，却只道她是略微想开了：“你可真的是很久都没随二哥在人间听折子戏了。”
　　是啊，这人间，是湛九所管。以前，凤善总觉得这人间短短数十年，此后又入轮回，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结束了一般，既而那些个折子戏，她总觉得似乎太夸大了些，那时的她，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心境。
　　凤善与湛九坐于二楼，也是之前他们坐过的地方，底下是戏人咿咿呀呀的声音，说些人间痛苦情感，所爱不所得，所得不得终等。
　　“二哥，你说，他们人，不过活数十年，怎的编出这么多相异的话本子来。”凤善的眼睛着前方却问着湛九话。
　　湛九的眼睛却直直的是落在妹妹身上的：“亦是因为他们仅活数十年，才要活得更不后悔。”
　　“这倒是我比不得他们了。”凤善讪笑，是又想起姝羽来。
　　“我的妹妹，是凤，是众仙宠敬的凤，比得上任何人，二哥不允许你妄自菲薄。”凤善转过去看湛九时，才看到他那极其认真的目光。才道是自己的玩笑话被二哥当了真。
　　“二哥，我随意说说的。”说着便拿过湛九手中的折扇。开扇，把玩。
　　说到这折扇，此为湛九的法器，从不为他人不碰，也就只除了自家的这个妹妹。
　　“二哥这云平扇当真属各界第一精致了，跟二哥的人儿一样。”凤善打趣他，湛九也笑。
　　只那一瞬间，湛九觉得五百年前的凤善似乎回来了一点了，会打趣亦会笑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觉得没有什么是百年千年万年平抚不了的。直到日后，他所经所感之后才深深切切体会到，什么千年万年的，没什么用。只是如今，湛九不爱懂罢了。
　　凤善握起茶杯，又恰遇底下戏人唱道：“今日你我分离后，人虽分离心不离。”
　　眉眼一动，整杯茶水入肚。
　　姝羽，我当真是寻不到你了。
　　五百年前，姝羽死于神魔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