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茶苦》散声晚

3、离家

　　“啊啊啊——”林娇俏尖利的声音让全体同事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丢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甘蔗，惊慌地展开刚用来擦手的一团皱巴巴的纸，道，“我忘了，上面给你派了任务，被我用来擦手了…”

　　“林娇俏，你的智商跟你的本体一样只有几岁小孩的程度吗？”白淼看着林娇俏手中皱巴巴，黏糊糊的纸，咬牙切齿。

　　“什么，你这是看不起动物系异能者吗？”林娇俏只慌乱了几秒，又恢复成了平常娇蛮的样子，尽管她的语气并不像以前那么理直气壮。

　　“不，我是单单嘲笑你。”白淼夺过纸条，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能教给我们科的都是大案子，不然我们为什么这么清闲，你做事这么迷糊又泼辣的性子谁敢娶你。”

　　“又不要你娶，瞎操心。”林娇俏冷哼一声，干脆不去管正在努力辨识字条上的字的白淼，但还是心虚地问他，“这次是什么，用得着你出马…”

　　“校园暴力。”

　　“这种事轮得到你管？”

　　“不一样，那女孩儿是个普通人，但捅伤了好几个同学，特别是把个攻击系的女同学重伤，现在还在抢救。”这张纸完全展开足有A4那么大，记录在上的资料却只有寥寥数句。

　　“这小孩有点厉害。”林娇俏吃惊。

　　“大惊小怪。”

　　白淼瞥了眼林娇俏，一旁的周星弈倒是一边吐着甘蔗的碎渣一边打趣道：“莫非是第二个林妹妹。”

　　其实也不能说林娇俏大惊小怪，这个世界的异能者分为攻击系，动物系，植物系，精神系几种，其中以攻击系异能最为强大，动物系与植物系观赏性，实用性最强，精神系虽然强大但受限颇多，倒成了最鸡肋的一种。

　　白淼看着印在上面的女孩儿照片，因为揉皱过的关系女孩儿的五官显得有些扭曲，甚至谈得上是恐怖，他仔细端详女孩儿的脸庞，试图还原她原本的样貌，道：“有点儿婴儿肥，长得也不算美丽，大概能推理出为什么她会被欺负了。”

　　“一般这种小孩儿被欺负了要么不吭声要么说了也没人理，大家都喜欢欺负这种孩子。”林娇俏啧啧两声，抽出两张湿巾擦干净黏糊的手指，“咦这个薄荷味的湿巾还挺好闻。”

　　“她家倒是有权有势，弄了个替罪羊帮她蹲看守所，人给带回家了。”白淼将纸条重新揉成一团，这次准确无误地扔进垃圾桶，“袁恩帮我重新打一份出来。”

　　“你就知道使唤底层员工。”

　　“怎么的，不然哥哥带你去办案子？”

　　“哥，在打了，马上就好。”

　　“不急，明天再说，今天有事先走了。”

　　“回来！案子不管了？”

　　“我想什么时候办案，谁管得着，反正都能破。”白淼走进厕所，换下警服穿上自己的黑色短袖体恤，顺起桌上周星弈的车钥匙往外跑，留下一句话在办公室，“车借我开开！”

　　“油给我加满！不然别回来！”周星弈冲着白淼的身影喊。

　　周星弈的车是两年前的款式，在报废的边缘来回试探，身为一个国家公务员，穿太好的衣服，开太好的车都要被怀疑贪污公款。白淼开着周星弈的小破车来到下午买水果的地方，夜色降临，老板早已收摊走人只留下宋乔之一人在原地，宋乔之一个人坐在路边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遭的喧闹将他排除在外，他孤零零一个人与这片繁华格格不入。

　　“宋乔之，过来。”白淼在路边找好停车位，打下窗户冲他喊。

　　宋乔之慢慢站起身来，拍干净身上沾着的灰尘才坐上车。

　　“你家往哪儿走？”白淼问他，锁上车门又拿起车上周星弈没抽完的烟盒抽出一根，顾及到宋乔之的存在便没点火，只是咬在嘴里，嚼着烟屁股。

　　“就那个全市人民都知道的贫民窟。那地方车进不去，你记得看好停车位。”宋乔之给他指完路，额头抵在车窗歪着身体闭上眼。

　　白淼嫌车里闷热，来的路上开着车窗，现在赶上下班高峰期，各家轿车排出的尾气让他不得不关上车窗，打开车内空调。他看宋乔之一身厚重衣物，又难得把兜帽摘了下来，以为他嫌热，特别好心地把排风扇对着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淼觉得宋乔之似乎缩成了一团，他也没仔细想，只当是小孩儿害羞。

　　下班高峰期原本就不宽敞的马路变得更加拥挤，半空中偶尔会有几名动物系异能者扑扇着翅膀快速飞过，着实让一种堵车群众一阵眼红。

　　经历过红灯被堵，被自行车超车等一系列让人血脉扩张的事件后，白淼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被折腾得有气无力，他把车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咬着烟蒂轻轻去推宋乔之：“到了，醒醒。”

　　宋乔之挣扎着睁开眼，额头被磨出一片绯红，刚从睡眠中清醒便打了个哆嗦，他快速打开车门跳下去，站在路边等白淼。

　　白淼慢悠悠锁好车门，走进便利店买了点面包和泡面装袋拎在手里，道：“给你买了点吃的，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看着买了点。”

　　宋乔之摇摇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巷口，道：“从那里进去。”

　　白淼替他拎着东西，总归宋乔之不会饿着自己，想吃什么自己会挑。宋乔之在前边带路，白淼跟在后面，顺便看看这个著名贫民窟的样子。

　　四处斑驳填满涂鸦的墙壁，随处可见的破碎酒瓶和散发着酸臭味的大袋垃圾，还有时不时传入耳中的叫骂声占据着白淼的大脑，他从大到小没有经历过这些，白连娄给了他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他是想过宋乔之难生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差。

　　宋乔之在一扇铁门前停下，门两边的墙壁贴着副春联，春联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鲜红的颜色已经褪去，留下灰败的粉。宋乔之打开铁门，招呼白淼：“直接进来，没鞋可换。”

　　白淼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收拾得很干净的小客厅，客厅里摆着张陈旧的沙发，沙发上放着个小枕头，还有一床薄毯子，规规矩矩，像是谁每天睡在那。

　　“这灯没用？”白淼去按灯的开关，只听见咔哒咔哒的声响头顶上的灯却迟迟不亮。

　　“有用，但是我没交电费。”宋乔之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他拿着白淼买的东西在里面挑选想吃的，“你等我会儿，自己随便看看，别乱动就行。”

　　“...那我借你家厕所用用。”白淼下午跟着一起吃多了甘蔗，这会儿有点儿憋得慌，他去厕所解决完问题，出来洗手，注意到镜子下方的洗手台上放着整齐的两套牙刷牙杯，连毛巾都是双份。

　　“我明天再去，东西要收拾，你把地址留下，自己回去吧。”宋乔之嘴里咬着片面包，从厨房里探出头，露出的脸呈现出一片不自然的红。

　　白淼擦干净手上的水问他要了手机号，两人交换完号码，白淼把地址发到了宋乔之手机里，道：“那你明天过来，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宋乔之“嗯”一声，目送他出门，白淼想了想，临走还是跟他说了句：“晚安。”

　　送走白淼后，宋乔之翻出一个旅行包，把宋秋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塞了进去。宋秋一直很穷，全身家当加起来还塞不满，宋乔之看还有点空位，又塞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厚重的衣物把尚有空余的包塞得满满当当。

　　宋乔之咽下嘴中的面包，呼出一口寒气快速上床钻进了被窝里，他用厚厚的棉被把自己包成个蚕蛹，勉强伸出双手拿出放在枕头底下的信。

　　这信是杜朗带回来的，当年和宋秋一起出门的宋秋的好友。信纸已经变得很皱，上头还留着几滴宋秋的血，血迹是褐色的，已经干涸许久，血液渗透出的纹路挡住了信中的几个字，宋乔之仍能想象出这些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宋秋身体里涌出来的模样，像是调皮的孩童，不受宋秋的控制，任由他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变冷，最后沉寂下去。

　　许是之前在车上被空调对着吹的缘故，宋乔之意识开始涣散，他感到整个身子像是躺在一团棉花中，摇摇欲坠却又被困于其中，只留下无尽的恐惧。

　　陷入昏睡前，宋乔之不忘把信放在枕头边，以免压坏，又像是把这封信当成护身符一般，只要放在身边就能获得无限的安心。他的身体愈来愈冷，他把手重新缩进被窝里，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如宋秋抱着他为他取暖一样，相同的姿势，却是不同的人。

　　“宋秋，我明天就要走了…”宋乔之抵抗不住凶猛涌上的倦意，闭上双眼嘀咕着宋秋的名字。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宋乔之在梦里看见了宋秋，宋秋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半倚在门口张开双臂，道：“吱吱，快过来迎接我。”

　　宋乔之扑过去，紧紧抱住宋秋，双臂收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声音破碎：“你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