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茶苦》散声晚

4、入梦

　　要说起着宋秋，也算是个怪胎。

　　宋秋年方二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他不想再过打打杀杀的生活向上层提出了脱离组织的请求，本以为是项很艰难的事，没想到很快被批准。

　　把他捡回来，被他看做是父亲的那个男人，只是捏着手里的一纸报告，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道：“你长大了，我也不愿意强迫你留在这，只希望你以后记得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宋秋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儿，打趣道：“我又不是白眼狼，当然会回来看你。”

　　男人咳嗽了一声，转而去拿了一粒三茶苦塞进宋秋手里，道：“这个你拿着，出门在外，万一有什么来不及治的病，用它保命。”

　　宋秋小心翼翼地收好它，压下心里的震惊，道：“你怎么有这个？”

　　男人像是听到什么极有趣的笑话般，“噗嗤”一声，道：“这东西是我做出来的，我怎么没有？”

　　“…”宋秋无言以对，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那我走了？那什么…谢谢你这些年来的教育..”

　　男人嫌弃地摆摆手，道：“恶心吧啦的，快走快走。”

　　宋秋的东西有很多，他有点收集癖，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舍得扔，这次也照样是懒得收拾，只捡了几件衣服，拉着舍友喝了瓶酒，状若疯癫：“杜朗，嗝儿。我要走了，这堆宝贝留给你，你，嗝，好好收着，丢了拿你是问..”

　　杜朗朝他扔了个喝完的酒瓶，正中宋秋那张通红的脸，他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道：“你喝傻了吗这都躲不开？？”

　　“…亲爱的你下手好狠。”宋秋揉揉自己的脸，随后双手攀上杜朗的肩膀，用力一跳双脚夹住男人的腰，毫无规律地在他身上乱蹭，“我走了你要记得想我…”

　　杜朗托住宋秋的屁股以免他没力气掉下去摔个四脚朝天，宋秋本就长得不差，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显得愈发好看。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宋秋把头靠在杜朗的肩上，闭着嘴打闷嗝，身体小幅度地抽动。杜朗的手不正经地在他屁股上捏了两下，宋秋眨出两滴生理性眼泪，将嘴巴抵在杜朗耳边，极小声地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呕”

　　杜朗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反正此刻他是一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酸臭的呕吐物淋了杜朗一身，杜朗手上青筋暴起，硬生生按下暴打宋秋一顿的念头，坚持着把怀里的男人抱回了卧室。

　　杜朗盯着床上睡得和死猪毫无差别的宋秋好一阵，掏出手机对着他来了个友情十连拍，随后心情颇好地去洗漱。

　　宋秋再次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的头倒是没有喝醉过后的疼痛，拿起床头柜上杜朗给他备好的水猛灌了一口，起身背起收拾好的行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城市被大雪覆盖住原本的面貌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雪白，宋秋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捧着刚在肯德基里买的热橙汁向贫民窟走去。

　　宋秋虽然在大组织里做事，还是顶级老大捡来的养子，但他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一直没能改正过来，杜朗曾经把他的钱没收不给他乱花钱，也没能把他的臭习惯给矫正过来。

　　午夜的寂静给了他足够安静的思考环境，他现在虽然有了自由，却没有足够的工作经验，以前在组织里接暗杀单子，偷一些东西的经验现在统统不管用。宋秋发出一声叹息，含住吸管在嘴里用牙齿轻碾。

　　宋秋走了许久，忽然望见前方一个扎眼的橙色纸箱，纸箱被大雪淹没了一半，依稀能看见上面贴着“宠物求收养”的纸条。

　　宋秋走过去，本想看看是什么品种的宠物带回去养养也不是不行，扫开表面的雪屑却是把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纸箱里赫然是个婴儿，那婴儿的脸蛋已经被冻成青紫色，看上去像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丢弃他的人倒是记得给他裹了层棉被，可在这种天气下，也不知是怕他冷还是担心他死地不够痛快。

　　宋秋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真正吸引他的是那婴儿右眼下一颗鲜红的泪痣。这是需要用三茶苦才能治好的印记，他想起白连娄的儿子原来也有这么个印记，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给弄掉了。

　　宋秋站在纸箱前挣扎好一会儿，他现在是个无业游民，自己都不一定养得活更何况再加个孩子。

　　可这孩子又着实可怜。且不说没人捡他，就算有人碰上他还没死的时候捡回家，普通人不知道三茶苦这东西，孩子没那东西救命，也不过十五年的人生。

　　宋秋站在原地，直到纸杯里的橙汁再也吸不上来一滴，他才揉把揉把纸杯，随手往路边的垃圾箱里一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认命般地抱起了纸箱里的婴儿，解开身上的羽绒服把孩子包在里面。

　　“…就当养儿防老，养儿防老。”

　　宋秋在离开组织的前两天租好了房，顺便和邻居大婶打好了关系，他回到自己家，四处翻找不知所踪的空调遥控器。

　　他一个和男人谈恋爱的钢铁基佬，完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他先在家里捂着脸仰天嚎叫了几声，才厚着脸皮去敲邻居大婶家的门。

　　邻居家的大婶在宋秋刚来的那天就被宋秋一口一个姐姐夸得心花怒放，她也是在家闲得慌，半夜还在追剧，被一个帅哥半夜敲门也没有感到多恼火，况且她带孩子经验丰富，也乐得帮忙。

　　“啊哟，你这小孩怎么回事？”饶是见多识广的她，在看到婴儿的惨状后还是被吓了一跳，“你这要上医院啊。”

　　“咳，这不是没钱吗…”宋秋当然不想让碎嘴大婶知道他捡了个孩子回来，他往大婶手里塞了好几张钞票，神情有些羞愧，“麻烦你了啊。”

　　大婶收了钱，懒得和钱过不去，看了圈宋秋屋子里简陋的设施，翻了个白眼抱着孩子带着宋秋回了自己屋里，卖力地干起活儿来。

　　“差不多了，你还是把他带去医院看看。”

　　“谢谢姐姐了，晚安哈。”

　　大婶又拦下他，给他讲了一堆养孩子的经验，宋秋耐着性子听她唠叨，越发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我该不是有病吧，捡这么大个麻烦回来。

　　宋秋尽心尽责地把孩子拉扯大，为了孩子的饮食起居，他把和白连娄的约会统统推掉了，唯有在白连娄的儿子来找他玩的时候，把孩子丢给他照看，才能腾出时间和白连娄来一场约会。

　　宋秋在给儿子上户口的时候，白连娄帮他托了关系，这时他才想起来还没有给小孩取名字，他以前也是地方一霸，后来被收养，没有读书的兴趣，文化不高。

　　宋秋找了白连娄，说：“你有文化，你来你来。”

　　白连娄搂着宋秋，怀里摊着本字典，说：“看见这本字典没有，你闭上眼随便翻，翻到哪算哪。”

　　于是就有了宋乔之这么个名字。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宋乔之该去上学的年龄，白连娄又帮忙把他塞进了全日制托管的学校，以免他打扰他和宋秋的约会。

　　等宋秋兴致来了，特意到校门口去接小孩儿回家，宋乔之低着头闷闷不乐，宋秋问了几句，宋乔之压根没搭理他，宋秋火气上来，直接吼了句：“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

　　宋乔之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砸在地上哒哒地响，半大的孩子低着头，哽咽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从小到大都把我送进寄宿学校，他们都欺负我，我不想去了…”

　　宋秋一愣，心立马跟被车碾过一样抽痛起来，他心疼地蹲下抱住宋乔之，轻声轻语地哄着他：“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明天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下星期我们就去别的学校，谁再欺负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揍他妈的。”

　　宋乔之自己擦擦眼泪，低声嘀咕：“好，明天我还想吃肯德基…”

　　“吃吃吃，想吃啥都行。”

　　宋秋趁周末，带着宋乔之去了游乐园，吃了肯德基，腾出一天时间去找了白连娄，让他给转了学籍，去了普通学校。

　　白连娄叼着烟，拉着自己长大的儿子，道：“小孩儿真麻烦，你看看我儿子就从来不给他爹添麻烦。”

　　白淼任他爹牵着，低头玩手机懒得抬头，只喊了句哈喽宋秋。

　　宋秋白了他一眼，道：“滚。”

　　宋乔之一天天长大，也许是小时候学校给他带来的不良印象，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读书，三天两头地逃课，宋秋倒也没多头疼，他完全理解这种不爱读书的心思。

　　宋秋懒得瞒着宋乔之，很干脆地告诉了宋乔之他的离奇身世，末了神情严肃地补上一句：“小时候怕你理解不来，现在你长大了，我告诉你，你别叫我爸爸，叫宋秋就行，我一个大好青年，生生被叫成中年大叔。”

　　宋乔之无所谓，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反正宋秋喜欢他，对他好，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