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茶苦》散声晚

2、试探

　　“下班下班，走了。”白淼收拾东西，冲着同事挥手告别，他出了警局，在路边掏出手机随便刷了一辆共享单车坐上去，却是驶向与家相反的方向。

　　与阴暗小巷截然相反的是环境优美，治安良好的高档别墅区。白淼把自行车停在别墅门前的一颗大树下，这棵树枝叶繁茂，树干上却布满划痕，像是有谁恨急了它，一刀刀不留情面。

　　白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对准锁孔打开大门，守在大厅的管家立刻迎上，从鞋柜中拿出备用拖鞋，恭敬道：“您回来了。”

　　白淼换上拖鞋，接过一旁佣人手中的白毛巾抹一把脸上的汗，道：“我爸呢？睡了？”

　　“老爷还在书房。”

　　白淼上楼，懒得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他看着自家老爸批文件的背影，猛然抛出个重磅炸弹：“宋秋死了。”

　　白连娄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他的背脊在这一瞬间绷直。白淼听见他猛吸一口气，声音中充满着不可置信：“死了？真没回来？”

　　“真没回来，他儿子来找我了。”

　　白连娄整个身体瘫软下去，靠在椅子上用手揉捏眉心，道：“他儿子住哪？我去把宋秋的东西收拾收拾。”

　　“他儿子..”白淼突然住了嘴，有些尴尬，他好像忘了问宋乔之住在哪，手机也没留一个。白淼干咳一声掩盖自己的过错，“忘了问，他明天应该还会来找我。”

　　“你说你还有什么用，等他下次来找你，把他接你那住去。”白连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顿了顿，接着说，“就当是你还宋秋的。”

　　白淼点点头，随即抛出缠绕了他一晚上的疑惑：“那小孩怎么会知道三茶苦的？宋秋怎么会跟他说这个。”

　　白连娄站起身来，正值中年的他身上并没有油腻腻而肥大的啤酒肚，也没有臃肿或秃顶的中年男性特征，他与白淼站在一起，更像是相差十几岁的兄弟。男人一向注重保养，当年也恰是因为这副好皮囊让宋秋同他谈恋爱，可这时的他，却像是瞬间苍老下去，连说话的语气中，都是满满的疲惫。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宋秋捡到那孩子的时候就发现他中了毒，手里药给了你。”白连娄从抽屉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了火，徐徐吐出一口烟雾，面容于其中隐隐约约，“总不能什么都不给他交代，让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死得迷糊。”

　　“他的事我会想办法。”白淼上前掐灭了白连娄的烟，但滚烫的烟头没有给白淼造成实际性的伤害，他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啧。”白连娄扔掉只吸了两口的烟，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以他为先。当年你快死的时候是宋秋给了你他最后的一粒三茶苦，救了你的命。那孩子却因为没及时服药落下了病根。”

　　“...我会的。”白淼应下，悠悠叹了口气。

　　“也怪我，是我没同意给他那粒三茶苦。”

　　“现在后悔也没用，你休息着，我先走了。”白淼说完，身体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徒然消失在白连娄面前。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夜幕，万物皆沉睡于着一片宁静中，以星为被，以地为铺。白连娄重新点燃一支烟，尼古丁的味道随着他喷出的鼻息为周围渲染上一层烟草味。满天繁星昭示着明天将会是万里晴空，却隔着窗被盖上一层薄雾，星光闪烁似有谁掉落下来。

　　白连娄打开一直放在桌上的戒指盒，拿出戒指捏在手里无声凝望，发出一声包含无尽悔恨的叹息：“还没为你戴上，你怎么就死了呢，宋秋。”

　　可惜这声叹息谁也听不见了。

　　宋乔之是在闹钟的吵闹声中被吵醒的，他的手机是宋秋前几年送他的生日礼物，那时宋秋刚发了工资，带他出去吃了顿烧烤，酒没少喝，又醉醺醺地带他去买了个最新的智能手机，虽事后后悔不久，但宋乔之一直视如珍宝。

　　宋秋本身穷的叮当响，当初离家还带走了一部分存款，留下的钱大概够宋乔之无忧无虑过一年，他大概以为不过一年就能回来。

　　宋乔之目前在一个小水果摊上打工，他穿好昨天的黑色卫衣，戴上口罩如往常一般省去早饭环节出了门。

　　“小宋来了啊，今天进了新货，那边的菠萝也削一削。”水果摊的老板是为年近花甲的老人，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痕迹却抹不灭他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即使年岁已高，也依旧保持着年轻的心。

　　“嗯。”宋乔之左手戴上手套以免弄脏水果表面，右手幻化为一把锋利的军刀，一刀刀手法利索。

　　“有异能多方便呢，老头子要是有你这本事，也不用花钱请人了。”老头儿同宋乔之开着玩笑，尽管说出来的话让宋乔之感到不适，但他平日里颇受照顾，应付着胡乱嗯嗯两句权当回应，幸好他们相处许久，老头儿也摸清宋乔之沉默寡言的性子，倒也没在意。

　　“给我弄两根甘蔗。”白淼是被同事轰出来的。

　　异能科唯一的女性刚出任务回来，心头火正旺，解开胸前两颗无伤大雅的扣子通风散热，可傲人的事业线依旧是让这一幕使人气血上涌。她快步走到电风扇旁边，对着一顿猛吹，栗色长卷发在空中飘荡，煞是好看。

　　“林娇俏，身为一个姑娘你注意点形象行不行，要谁命呢。”白淼随手抄起一个文件夹挡在眼前，痛心疾首，“这可是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儿，属性单身。”

　　林娇俏散了热气，把胸前的扣子重新扣好，抢过周星弈手里正准备擦汗的卫生纸揉成一团向白淼发射，道：“要你的命！再瞎嚷嚷我一口吃了你。去，你搁这闲了没事干去买点东西回来消消暑。”

　　白淼偏头躲过飞来的暗器，任它砸在地上，他站起身来，拿起钱包揣进兜里，大方地嚎一声：“同志们，吃什么赶紧报上名来，哥哥请客。”

　　“美式牛排！”

　　“法国鹅肝！”

　　“日本寿司！”

　　“想得倒美。”白淼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随便找了个就近的水果摊将就了事。

　　他瞅着蹲在后面干活的孩子有些眼熟，再看一眼那人大夏天穿得那么严实，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宋乔之？”

　　宋乔之动作一顿，反过头来看着白淼，道：“白三水。”

　　“…那个字念淼。”白淼内心暗喊一句卧槽，绕道水果摊后面顺手撸下宋乔之的兜帽，“你在这打工？”

　　宋乔之瞪他一眼，甩了甩因为兜帽被揭下而暴露出的长发，道：“别老见了我就摘我帽子，我不打工吃什么。”

　　白淼悻央央地收回手，轻咳一声：“上次我忘了问你的住址和电话，等会儿你在这等我，下班了我带你回我家。”

　　“我为什么要去你家？”宋乔之不愿意去，他不想离开宋秋待过的地方，就算那里脏乱差，就算宋秋回不来了，那也是他最后和宋秋一起待过的地方。

　　“因为现在只有我能找到三茶苦的线索，你也只有我能救。”白淼拿起宋乔之手中刚削好的一根甘蔗，放进嘴里嚼嚼，自觉味道不错，转头冲着老头儿喊，“老板，这根也算上。”

　　“我为什么要那个东西？我又没病，宋秋是为了你才要去找三茶苦的。”宋乔之拿过一根新的甘蔗，他又想起宋秋当年离家，丢下他一人只为救眼前这个男人性命的事，他掂量着手中的甘蔗，思索着给他一棍的可能性。

　　“宋秋真没给你说啊？”白淼吐出口中的残渣，咂咂嘴，道：“傻孩子，虽然我不知道宋秋怎么瞒过你的，但中毒需要三茶苦的人是你。”

　　“…他没和我说过。”宋乔之明显一愣，他想过很多种宋秋非去不可的理由，独独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去。真相来的太快，把他砸得头晕目眩。

　　“行了，先跟你说这么多，我还得回去上班。”白淼接过老板手里装好的一袋甘蔗付完钱准备回警局，再次手贱地把宋乔之的帽子给他戴回去，“我晚点过来接你，你看你这穿得也够个性，要风度不要温度，小心悟出痱子来。”

　　“你快点走。”宋乔之还没消化完刚得知的消息，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挥挥手敷衍他。

　　白淼回到异能科，把手中的袋子往袁恩桌上一扔，吓得专注看电脑的袁恩一激灵。如猛虎扑食般的同事上前解开口袋争食，袁恩在其中艰难脱身，道：“你这报复我昨天挤兑你那事儿吧，要点脸成不成。”

　　白淼伸手一把拉住袁恩将他解救出来，勾住他的脖子，道：“没有没有，兄弟问你个事。”

　　“你一找我准没好事..”袁恩被他压得没了脾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又怎么了？”

　　“昨天那孩子，我表弟找工作呢，我可知道你家那书店正找人，给哥哥走个后门怎么样？”

　　“求我，不然免谈。”

　　白淼眉头一挑，道：“好弟弟，算哥求你。”

　　袁恩倍感惊讶，白淼这个臭性子能答应他这种要求，就算是玩笑，也实属不易，他挣开白淼，站直身体，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网开一面，让你走这个后门。”

　　“谢..”白淼拍拍袁恩的肩膀，感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尖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