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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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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元锦发完火,大殿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作壁上观,权当看戏。
坐回龙椅,元锦觉得寒心,就算是虚构的世界,这里也烂透了。
“你们也和他想的一样?”
他的失望显而易见。
元锦问话的时候,官员们的心里其实早有计较,只是谁都不想做出头的椽子罢了。
事不关己派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其他的不管支持还反对的,都在等一个人表态。
在他们眼里,元锦怎么想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穆如晦。
元锦后知后觉,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他抿唇,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心想穆如晦的人也不怎样,除了能干连基本的是非观都没有。
“陛下刚才在想什么?”
本在讨论殷逸帝的葬仪,可穆如晦一开口,就把整件事的风向带歪了。
才腹诽过对方,元锦一惊,心虚地偷觑一眼,暗道对方不会有读心术吧。
不管心里怎么骂,面上都不能被看出来。
元锦沉吟半晌,先发一句免责声明:“既然是穆大人问的,朕就直说了。”
穆如晦伸手,请他畅所欲言。
“效忠殷逸帝的官员不怎么样,效忠你的也是半斤八两。”坐在高处还是有好处的,能看清底下人的各种小动作,元锦当没瞧见交头接耳的官员,继续道,“开国时就被废除的制度,殷逸帝却突然恢复,没有人说他朝令夕改,忤逆先辈,如今朕要革新,倒是有人跳出唱反调,无非是觉得朕说的话不算数,不听也罢。”
再说下去有争权的嫌疑,他话锋一转,说回殉葬:“穆大人的人,能力毋庸置疑,可身居高位,除能力外还要有良心。不把百姓的苦难放在心上的,出再多的政令严惩贪官污吏也是徒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元锦以为自己挺委婉,但其实文武百官都震惊于他敢和穆如晦叫板。
一开始,他们只当穆如晦不好相处,没想到看似无害的元锦也是个刺头。
“陛下所言甚是。”穆如晦不反驳,继续问,“您觉得该如何?”
元锦也很干脆:“废除殉葬旨意,放人出宫。”
眉来眼去变成窃窃私语,最后又全成了恼人的嗡嗡嗡响。
王佥事质问时一个个都当自己是哑巴,现在又讨论上了。
“陛下仁善,合该如此。”穆如晦的话显然比元锦的有分量多了,“只是出宫事宜,还需从长计议。”
元锦见好就收,不再追问。
倒是文武百官,神态各异,都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
一道题不只一种解法,有人猜测此事是穆如晦暗中授意,也有人觉得元锦并不像看起来那般温顺无害。
可不论他们怎么想,元锦的目的都达成了。
一回寝殿,小太监们就在连苑的带领下一拥而上,协助元锦换上常服。
换好衣服,他像条咸鱼瘫在椅子上,问留守的鸳瓷:“人呢?”
这里的人指的当然是和嫔。
“已经偷偷回去了。”鸳瓷回道,和嫔到底是殷逸帝的嫔妃,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解决了件大事,虽然一锤定音的还是穆如晦,但元锦依旧成就感十足。
他坐在椅子上,脚跟点地,悠闲地左右晃动双脚。
“陛下问的谁?”
才放松一会儿,大魔王就来了,还带着他的死亡提问。
“穆大人来啦!”元锦噌的一下站起来,热情得超乎寻常,“要不要留下用膳。”
只要话题转移得够快,就没人知道我刚才问了什么。
元锦的心虚根本藏不住,他越是这样越是可疑。
穆如晦不动声色,坦然谢恩。
大概是有了当皇帝的成就感,这顿饭元锦吃得很是香甜。可惜他有暴饮暴食的先例,估摸着该有个八分饱了,鸳瓷做主让人撤了膳食。
用过膳后,穆如晦起身告辞,元锦挥挥手,脸上只剩又苟过一天的喜悦。
穆如晦离开,连苑本要带路,却不想鸳瓷上前,主动揽下此事。
他脚步一顿,让对方先行。
寝殿内,连苑见元锦还坐着,主动劝道:“陛下,不如到御花园里消消食吧。”
太阳正毒,皇帝出行又兴师动众,元锦意兴阑珊地起身,决定只接纳一半意见,在寝殿里消食。
当他在偌大的寝殿里转圈时,鸳瓷正满心忐忑地为穆如晦引路。
要不是对方刚才主动示意,她也不会去抢连苑的活干。
“说吧。”走到半道,穆如晦悠然开口,平淡得仿佛在聊今天的天气。
树荫下,鸳瓷脸上不断有冷汗沁出。
她咬紧下唇,倏然回身跪下,面色像漂过的宣纸,白得吓人。
看她快晕过去的模样,穆如晦嗤笑一声:“如今你是陛下的人,真有什么不愿说的,我还能逼你不成。”
就是这样,他总是漫不经心地吐出威胁的话语。
鸳瓷闭了闭眼,心中万分煎熬。
她曾为自己的知情不报找了无数借口,可以说自己知道得太晚,来不及将消息传递出去,也可以说这只是件小事,没必要兴师动众……
可真当面对时,她才惊觉自己的借口漏洞百出,经不起细想。
鸳瓷垂着头,艰难开口:“是奴婢失职。”
“你一心向着陛下,怎会是失职。”
鸳瓷是穆如晦放在元锦身边的耳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不过短短光景,对方就帮着元锦欺瞒自己。
还真是有手段。
穆如晦凉凉地想。
见他沉默,最绝望的莫过于鸳瓷。
她的上身跪得笔直,头却低垂,俨然已经认命。
穆如晦心狠手辣,手段有时比殷逸帝还要严酷,对待叛徒更是毫不手软。
见她如此,穆如晦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放缓声调,温和道:“你在宫中多年,该知道我的脾气,也该清楚怎么做才是真的为了陛下。”
听着蛊惑似的言语,鸳瓷脑中一片恍惚。
是啊,如今皇宫尽在穆如晦掌控之中,她再怎么欺瞒,对方也能查出猫腻,还不如主动提及,为自己也为陛下开脱。
“是和嫔。”鸳瓷艰难道。
她看惯了后宫妃嫔为争宠斗得你死我活,可昨夜才明白,她们这么做不是因为好斗,而是不斗就会死。
殷逸帝一道旨意,就要三千宫人陪葬。
若和嫔集恩宠于一身,提前封妃,她也不必冒险求到元锦面前了。
决定坦白之后,再接下去就顺利多了。
“她是九嫔之一,又十分受宠,该是从殷逸帝嘴里听到了什么,这才求到陛下面前。”鸳瓷一顿,私心为元锦说话,“陛下纯真良善,骤然听闻殷逸帝让妃嫔殉葬的旨意怒不可遏,当即应下和嫔请求,决心取消殉葬。”
至于和嫔闯入浴池,惊扰元锦之类的细节,还是不提更好。
回话时,鸳瓷始终垂着头,视线木愣愣地落在对方绣着流云纹饰的鞋面上。
半晌,穆如晦才大发慈悲,轻快道:“知道了,起来吧。”
灭顶的压迫感终于消失,鸳瓷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小小吐出一口气,踉跄着从地上起来。
寝殿里,连苑也正为侧躺在美人榻上的元锦揉肩。
连苑:“陛下觉得力道如何?”
“正好。”
元锦闭着眼睛享受,心想这时候能来杯奶茶就更好了。
见他心情不错,一直伺候的连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趁独处时与他轻声道:“陛下若是觉得不错,可否赏小的一个恩典。”
昏昏欲睡的元锦蓦然睁开眼睛,这奸佞一样的台词让他的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脑子无比清明。
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他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恩典,说来听听。”
机会就在眼前,连苑哪舍得错过,啪嗒一下就跪了下来。
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听得元锦不住牙酸,心想他们的膝盖都是铁做的不成,怎么每次都跪得如此瓷实。
说话就说话,这风气真是要不得。
对方如此认真,元锦没再好意思躺着,坐起身来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
“小的有个妹妹,唤作连阆,今年刚满十五,小的想替她求个恩典,求陛下放她出宫。”
平时连苑回话,始终双目低垂,不敢直视天颜,今天却险些控制不住,想从元锦脸上看出些端倪。
才十五岁,还是个初中学生呢。
元锦刚要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他不想揭人伤疤,可头上还压着穆如晦,许多事他也不能做主。
就像今天,穆如晦只答应了后妃不用殉葬,却没答应放人出宫。
元锦一顿,斟酌好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妹妹也在宫中,那她……”
连苑听出话里的未尽之言,赶紧回道:“陛下误会了,小阆是宫中豢养的女乐,不曾侍寝。”
元锦点头,心里为连苑妹妹逃过一劫高兴,可再想起连和嫔在内的三千佳丽,又觉心里堵得慌。
连苑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了想后道:“那日小阆宫宴献舞,小的见殷逸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慌乱才扯断琴弦,好在有陛下为小的求情,否则我们兄妹怕是再难相见了。”
连苑对元锦尽心尽力不只是他救了自己性命,更是为了连阆。
在宫里,殷逸帝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而他们这些女乐琴师则与蝼蚁无异。
连阆已经十五岁,又出落得亭亭玉立,献舞时被殷逸帝看中并不奇怪。
为了护住妹妹,连苑只能出此下策,最后妹妹保住了,自己却险些丧命。
而这以命换命的法子,有且只能用一次。
元锦意外,没想到其中还有隐情。
他汗颜,总觉自己抢了穆如晦功劳:“你更该感谢穆大人,毕竟为你们解决后患的是他。”
“不一样的,陛下。”大概是见寝殿里只有他们,没有外人,连苑的胆子大了一点,之前不敢说的话也能脱口而出,“穆大人根本不在乎后宫妃嫔的死活,但您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