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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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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好当,傀儡皇帝更不好当!
满打满算,这才是元锦上位的第三天,可却比三年还要漫长。
昨天又折腾到半夜,被叫起用膳时,他还浑浑噩噩的。
坐在桌前,一想起没滋没味的清粥小菜,元锦就更没精神了。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来送早膳的不是穆如晦。
“传膳!”连苑站在门边,有模有样地喊了一声。
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们立时鱼贯而入,依次呈上早膳。
不比昨天的清粥小菜,今天足有二十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看摆了满桌的珍馐,元锦长见识般地喟叹一声,总算有了自己是皇帝的真实感。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穆如晦要是生在现代,那就是万恶的资本家,人人喊打的pua大师。
呈上的早膳没让元锦直接入口,而是先由尝膳太监品尝试毒,等一整套流程结束,送到面前的早膳还冒着热气。
元锦不喜欢浪费,何况宫里的御厨认真起来还是有两下子的。
等将最后一口碧梗米粥喝尽,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摸着小腹叹气:“朕不行了,吃不下了。”
也是第一次见能把自己吃撑的皇帝,连苑急得赶紧宣太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鸳瓷总算把太医院的张院判给带了过来。
躺在龙床上,元锦伸手让张院判把脉。
“饮食自倍,肠胃乃伤。”摸着花白的胡子,张院判一板一眼地给元锦下达了禁食的噩耗,“这两日还请陛下清淡软食,切忌油腻、生冷!”
吃撑的苦很快显现出来,张院判给他扎了针,又开了消食的汤药,叮嘱他别再躺着,起来走动后才离开。
汤药还在熬着,元锦摸着肚子从床上坐起,刚准备下来就听到一声悠长的调子,听声音很是熟悉。
等他想起来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已经冲到床边,一把将他抱住:“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泪眼婆娑地抱着儿子,乔宝珠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她刚才进来,一眼就看到蔫蔫坐在床边的元锦,再回想穆如晦宫宴上的雷霆手段,只觉自己儿子是落入魔窟的小可怜,要再待下去小命休矣。
猝不及防地被用力一抱,元锦差点当众吐出来,忙拍拍乔宝珠的胳膊,安抚道:“娘啊!我没事,您先放开我!”
听他脆弱的声音,乔宝珠更难受了,松开手后捧起他的脸,喃喃心疼道:“瘦了,元棠说你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我还不信,想着你现在怎么都是皇帝了,总归不会缺衣少食。没想到穆如晦这么狠的心,连饭都不让你吃饱!”
没来得及吐槽元棠瞎传话,元锦刚要解释就勾起胃里一阵恶心,一下吐到了鸳瓷递来的银盆里。
“小锦,你怎么了?”乔宝珠的脸都白了,她身后的元鼓也是急得原地乱转。
元锦抬手,总算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
用茶漱了口,他有气无力地回道:“没不给吃饭,是吃多了。”
乔宝珠噎住,顷刻间把眼泪收了回去。
等太医院把药送来,元锦小口小口地喝完,乔宝珠的母爱才重新回来了。
“娘啊,你们都被放出来了?”喝完药,元锦总算舒服点了。
乔宝珠点头,见儿子没事,脸上愁容也消了下去:“元棠说了,不会关我们太久,今天就收到消息说要放大家回去。”
元鼓跟着点头:“陛下是驾崩了,可一堆政事不能干放着,总要有人处理,否则朝廷乱成什么样了。”
可现在和乱成一锅粥也没什么分别,听到这话的元锦并没多惊讶,依照穆如晦走一步看三步的个性,造反之前就该想好如何处置朝臣,甚至可能那些没有赴宴,幸免于难的都是他的人。
乔宝珠本想点头,半晌回过神来,上手揪住元鼓耳朵:“呸呸呸,现在陛下是你儿子,才没驾崩!驾崩的是殷逸帝,那是先帝!”
提到殷逸帝,三人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乔宝珠悻悻松手,脸上没有儿子捡漏成功,登基为帝的欣喜,反倒满眼忧色:“这皇帝就不能不当吗?”
当然是不能的,成了皇帝还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是下台,傀儡的结局能有多好?
乔宝珠憋回去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捧着元锦的脸难过:“那以后,娘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小锦的亲生父母。”元鼓安慰她,随即又觉得没什么底气,咬牙道,“大不了回去后我勤学苦读,走科考入仕的路子,这样每次朝会就能和小锦相见。等给你封了诰命,再想入宫递牌子就是了。”
乔宝珠回头看他,眼里蓄着热泪,绝望道:“那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她哭得更伤心了。
元锦和元鼓手忙脚乱地哄人,鸳瓷实在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插话:“登基之后,陛下想见亲人可以随时召见,不必为此伤怀。”
后知后觉地看向鸳瓷,乔宝珠突然明白过来,她赶紧收了眼泪,这里不是百无禁忌的自家,而是皇宫。元锦身边遍布穆如晦的眼线,要真为儿子好,她就该收敛情绪。
“那就好。”乔宝珠抿唇,含糊地叮嘱道,“我和你爹一切都好,你顾着自己就成。”
一家人本有许多话说,可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直到时辰到了,元锦才和父母依依不舍地告别。
等人都走了,寝殿里又只剩元锦。
他颓废地躺在床上,不知是难受还是难过,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鸳瓷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她还记得张院判的医嘱,见他颓丧赶紧哄道:“陛下,奴婢陪您去御花园走走吧。”
元锦兴致缺缺地摆手。
见实在劝不动,鸳瓷这才偃旗息鼓。
等了半晌,奉命送元鼓和乔宝珠离开的连苑从殿外快步入内,急道:“陛下,穆大人求见!”
元锦觉得不可思议:“你说谁求见?穆如晦穆大人还是穆润青穆大人?”
如果是穆润青,连苑就不会是这样的神色了,他摇头,小声道:“是前一位穆大人。”
元锦蹭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等光脚站在地上,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吓出条件反射了。
太稀奇了,穆如晦竟然没直接闯进来,而是先让连苑传话。
震惊归震惊,元锦可不敢让他久等,忙道:“快让人进来。”
“陛下怎的还没起身?”穆如晦挑眉,看光脚坐回床上的元锦。
别说你不知道,元锦嫌弃地扯了扯嘴角,自己身边布满了对方眼线,现在又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简直戏精。
“陛下龙体欠安,这才起迟了。”鸳瓷忙替元锦解释。
穆如晦也不回话,像元锦记忆里的教导主任一样,背手站在他面前,一双眸子低垂,居高临下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才缓缓道:“陛下能起身,该是痊愈了。既然痊愈,还请陛下更衣,随臣至西暖阁。”
“去西暖阁做什么?”元锦好奇,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臣可是在元二面前放过话了,要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
穆如晦似笑非笑地看他,让元锦回想起昨夜自己又哭又闹,誓不做昏君暴君的豪言壮语。
好似没看见他两颊染上的红晕,穆如晦瞥了眼窗外天色,又戏谑地看他,笑道:“明君寅时(3-4点)就该起身处理朝政,只有昏君才会睡到日上三竿。”
元锦抿唇,被这话羞得连耳朵尖都成了淡粉色,他压下羞臊,急道:“朕这就更衣!”
换了身衣服,刚迈出寝殿,元锦就看到穆如晦等在殿外的背影。
此时他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处树顶。
正巧一只喜鹊飞过,喳喳叫着落了下来。
“陛下,喜鹊报喜,好兆头!”连苑一喜,悄声与元锦耳语,等穆如晦看过来时又立刻噤声。
“走吧。”穆如晦没理会两人的小动作,只管在前带路。
西暖阁其实离天子寝殿不远,可领路的是穆如晦,明知对方在带自己兜圈子,元锦也只能咬牙跟上。
等慢悠悠地转了一刻钟功夫,额上出了层薄汗,几人才在西暖阁外停下。
西暖阁是大殷皇帝批阅奏折,召见大臣的办公场所。
可惜它的前任主人殷逸帝没有一点心思在政事上,这么多年来早就形同虚设。
“陛下,请吧。”穆如晦伸手,请他坐在书案前。
和寝殿一样,西暖阁也是金灿灿的一片,元锦坐上龙椅,只觉触感硬邦邦的,他难受地扭动两下,见穆如晦盯着自己才勉强忍住,不再动作。
“殷逸帝久不理朝政,奏折堆积成山。”穆如晦上前,拍了拍元锦左右手边的奏折,笑道,“昨天送到的,今天就该批阅回复了。”
“全部?”元锦抬头,一脸难以置信。
穆如晦点头,鼓励道:“全部,天黑前就要批完。”
在本该享受大学生活的年纪,元锦提前成了大殷朝的牛马。
见他一脸心如死灰,穆如晦没有同情,反倒心安理地让人搬来椅子,边慢悠悠地为自己倒一杯茶,边催促道:“陛下,再不开始,怕是天黑都批不完了。”
反抗肯定是不成了,元锦认命地翻开一本奏折,认真看了起来。
可才看了两行,他就怀疑自己有阅读障碍。
奏折上的单个字他都认得,但连起来就太为难人了!
奏折字迹工整,书面整洁,元锦单手托腮,另一手握着朱笔,用包金的笔顶一个字一个字地点过去。
看他昏昏欲睡,双眸微阖的模样,穆如晦吹皱盏中浅碧色的茶汤,品了一口之后,把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咯噔一下,元锦吓得站起,起身时朱笔笔锋划过脸颊,留下一撇红色的胡子。
“这奏折该怎么批?”穆如晦起身,像在课堂上突然点名的老师,一动不动地盯着元锦。
搁下笔,一股熟悉到让人背脊发麻的紧张感直蹿脑门,元锦的呼吸因此凝重了几分。
要真在课堂上,元锦还能大大方方地道歉,说一句:对不起老师,我刚才走神了。
但他面对的是穆如晦,对方可不是和蔼可亲的高中老师。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穆如晦的耐心也即将告罄,敲击着书案的指节越来越急。
赶在他再度开口前,元锦死马当活马医,冲动道:“一堆不知所谓的套话,有什么好批的!”
先发制人的气势很重要,没道理也能让自己变得有道理。
元锦气鼓鼓地坐下,眼里全是对朝臣尸位素餐的鄙视和谴责。
本来占据上风的穆如晦沉默,元锦有多少斤两稍一打听就能清楚,如今看他下巴上被朱笔划出,略显喜感的一撇胡子,穆如晦竟从中看出了几分高深莫测。
再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下去,脑子出问题的大概就是自己了。
穆如晦移开目光,冷静道:“就算是请安折子,陛下也该批阅,以示您对朝臣的重视。”
竟然蒙对了,元锦心里窃喜,坐下时顺势拿起朱笔。
片刻后,他抹了把额上冷汗,心虚道:“朕批完了。”
穆如晦闻言凑近,只见工整的楷书旁,似蚯蚓般不受控制,扭得到处都是的笔画组成了或躺或趴的几个大字:朕知道了,以后少说废话。
深吸一口气,穆如晦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