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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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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治理得马马虎虎,但在吃喝享乐上,殷逸帝绝对是一把好手。
此时万籁俱静,元锦盘腿坐在寝殿足有两米八的龙床上,正在努力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不擅长总结,何况经历了这么多,脑子现在还乱糟糟的。
沉思片刻,他猛地一拍床板,从龙床上下来。
紫宸殿是皇帝寝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风格,殷逸帝之前的皇帝是怎样的元锦不知道。但在元肃的审美下,处处金碧辉煌,肉眼可见的奢侈。
夜色已深,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但再明亮的灯火也无法掩盖此处曾是殷逸帝寝殿,而元锦独守空殿的事实。
他满心焦虑,背着手在空旷的寝殿里转了一圈。
除了正门,殿内每处窗户都映着守卫的身影,想溜出去是不可能了。
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他哭丧着脸回到床边,想再次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时,迟钝的大脑终于想起了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这是元肃的寝殿,这是元肃睡过的床。
他赶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浮尘,以示对殷逸帝的鄙夷。
烦恼片刻,他从一侧多宝阁上取走珊瑚摆件下的垫布,随手铺在脚床,坐下。
在身上翻找了一会,又从袖中翻找出卷成筒状的小册子,取出夹杂其中的炭笔,他打算先理清思路。
穆如晦造反了,这不是好事。
元锦认真在册子上写下造反二字,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叉。
可元家的命运似乎也改变了,全家不用被流放了!
想罢,他又记下流放,在后边打了个小勾。
不仅不用流放,自己还在穆如晦的拥护下成了皇帝。
细数历史上的傀儡皇帝,哪个能得善终?
脑海里迅速闪过“挟天子以令诸侯”“司马昭之心”“烛影斧声”等几个典故的由来,元锦悲哀地发现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还不如流放呢!!!
不敢和穆如晦作对,他只能用炭笔把对方名字记在小册子上,又泄愤似的划掉。
卑微又可怜。
而就在他无能狂怒时,殿外忽然传来守卫行礼的声音:“穆大人。”
是穆如晦来了!
元锦就是个纸老虎,刚才还怒火中烧,现在正主来了,忙将纸笔塞回怀里,装出一副乖乖巧巧,绝没有私下搞事的模样。
殿门被从外打开,一身玄衣的穆如晦走了进来。
他穿的还是刚才那身,刚走近,元锦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再想起这股血腥味的来源,他的脸色忽青忽白,煞是精彩。
穆如晦却像是没发现他的抵触,在他面前站定,慢悠悠地开口:“起来。”
闲适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元锦仰头,望他脸上温煦的笑颜,一如初见的模样。
可心里因那笑容升起的好感早在得知他身份时荡然无存,只剩对流放的恐惧。
手忙脚乱地起身,元锦垂下眸子,不敢与之对视。
他藏不住心事,眼里的畏缩闪躲十分明显,就是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你很怕我?”穆如晦挑眉。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沙哑中透着淡淡的慵懒,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并没将这个问题的答案放在心上。
元锦却不敢掉以轻心,穆如晦油盐不进,在他看来和殷逸帝半斤八两,也就是疯得更稳定一点。
“没……”刚起了个头,元锦就见对方嘴角弯了弯,立即在撒谎和老实回答间取了个中间值,“一点点。”
“为何怕我?”穆如晦勾起唇角,眼含戏谑,“陛下万人之上,何必惧怕微臣。”
元锦的目光游离,可在对方恫吓下不敢不答。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小声道:“可你才杀了殷逸帝。”
万一你觉得杀一个皇帝不过瘾,想再杀一个怎么办?
元锦避开他的目光,心道自己惜命而已,没什么丢人的。
倒是穆如晦一点不恼,嗤笑一声:“不错,起码比权贵朝臣都要诚实。”
这算是夸奖吧,那危机警报是不是可以解除了?
刚要松口气,元锦就觉对方朝自己逼近了一步。
宫宴时人多嘴杂,为免体味特殊的朝臣熏到皇帝,殿里会点上熏香,掩盖异味。可如今寝殿只剩他和穆如晦,对方身上的血腥气再无法遮掩,直窜鼻腔,让元锦数度变脸。
穆如晦没再出声,玩味似的欣赏他不断变换的脸色。
“离我远点。”元锦实在受不了了,瓮声瓮气地提出要求,可话才出口又想起对面站着的是未来说一不二的摄政王,立即更加礼貌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请离我远一点。”
穆如晦:……
这不是穆如晦第一次这么无语,早在翻看对方用于记录日常的册子时,他就有过和刚才一样的感受。
见元锦眉头紧皱,一副要吐不吐的模样,他难得退让,后撤一步道:“四月十二到四月廿一,光这十日你先后到过雁城的南巷、北街、东市,甚至不辞辛苦,出城去了趟西郊农庄。”
穆如晦提到南巷、北街、东市的时候,元锦只有疑惑,等他说到西郊农庄,记忆才逐渐回笼。
有段时间为了给雁城吃喝玩乐增加素材,他确实到处跑,之所以对西郊印象深刻还是因为农庄里的走地鸡炖汤后特别鲜美。
“说吧,”看他神情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穆如晦追问,“你为何频繁出现雁城各地,又偏巧在那个时候。”
元锦觉得他莫名其妙,这让自己怎么回答,谁出门购物逛街不是想去就去,难道还要求神拜佛特意选个好日子?
“说!”久久没有回应,穆如晦提高声量又问了一遍。
听着并不凶恶,但还是让元锦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心里话全秃噜了出来:“因为我在采风!南巷有家新开的油炸脍,北街林记的杏仁酪和樱桃煎是雁城一绝,还有东市的早点,王大嫂鲜肉馄饨和杨记羊汤……”
他忌惮穆如晦,一开始只敢为自己小声辩驳,可当回忆起自己品尝过的美食后,对方的威慑在无形中弱化了几分:“西郊农庄的走地鸡也很不错,五谷精养,肉质紧实但难嚼烂,更推荐炖汤。”
元锦认真总结完才想起自己面对的谁,他壮着胆子瞄了对方一眼,却见穆如晦好似头疼般揉了揉太阳穴,向来平静的眸子里多了丝不耐烦。
“行了,不用再说了。”
此时此刻,穆如晦只觉自己问了蠢问题,甚至开始正视自己的疑心病,是否确如穆润青所言,是他想太多了。
元锦被吓得一激灵,双手先脑子一步捂紧自己的嘴,看着老实巴交,十分听话。
深夜一番对话,却只得出一切都是自己的疑心病在作祟的结论,穆如晦颇有些意兴阑珊。
见自己随手点的皇帝如此听话,他松开拧紧的眉头,给了对方应有的尊重:“夜色已深,陛下早些安歇吧。”
一听他要走,元锦赶紧松开手,追问道:“穆大人,我的家人呢?”
“陛下亲眷已被妥善安置,不必担心。”穆如晦开口,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
元锦被盯得发毛,立时忘了追问另一件事。
他抬起手背,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等收回手时才发现上面沾染的炭灰。刹那怔愣后,他又赶紧翻手看掌心,果然全是炭笔的痕迹。
一想到自己在穆如晦面前失态,此时又被对方牢牢盯着,他只觉毛骨悚然,赶紧用袖子擦脸。
就在他聚精会神清理脸上痕迹时,一只手突然探了过来。
温热的触感落在脸上,元锦不觉瞪大双眸,像被施了定身符一样僵立原地。
震惊、恐惧、闪躲、绝望……一时之间,许多情绪涌上脑海,在他眼中交替出现。
穆如晦却置若罔闻,只是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炭粉留下的痕迹。
元锦还在出神,忽觉脸上一痛,原来是穆如晦不知什么掐了自己脸颊一下,喃喃道:“真像沾了土的包子。”
你才是包子,你全家都是包子。
他不敢反驳,只能在心里腹诽。
下一瞬,他就为自己的腹诽付出了代价。
原本神色平静,为他擦去脸上炭粉的穆如晦突然上前一步,把他逼到了龙床边上。
眼见让自己满心恐惧的万恶之源不断靠近,为了避让元锦只能后退,可他才退两步,膝弯就碰到了床沿。
对方仍没有停下的打算,元锦一惊,顺势坐到了龙床上,身体向后倾倒,只能靠双手勉强支撑。
他还沉浸在屁股墩带来的痛楚余韵中时,穆如晦已经不动声色地再次靠近。
被比自己大了一圈的身形笼罩,元锦几乎能感觉到对方鼻尖呼出的热气。
他的身体微微颤动,却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的穆如晦很不对劲。
向来扬起的唇角挂了下来,眸光随着寝殿里的烛火明灭,晦暗里带着几分肃杀之意。
“还有什么隐瞒?说!”
不管对方笑不笑,元锦都一样害怕。
他恐惧地闭上双眼,脱口而出:“宫宴上殷逸帝说要杖毙一个小太监,他还活着吗?”
这是元锦想问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被穆如晦一吓,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别想耍花样!”
元锦一惊,整个人被压在了龙床之上。
抬起眸子,正对上穆如晦因激动而赤红的双眼。
“我没……”
元锦小声辩驳,眼睁睁看他手掌下移,轻轻放在自己颈项处。
这一刻,他清晰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
好像自己只要说错一个字,穆如晦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
生死瞬间,元锦眼前跑马灯似的闪过穿书前后,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他错了,穆如晦和殷逸帝一样,疯得一点都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