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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五章 ...


  •   打下廊下的帘子,抖去残雪,白大夫人和五蕴就坐,橘红的火光映指,左右侍候的人递手炉的递手炉,捧茶点的捧茶点。
      躯壳回温,暖意流透百骸,白大夫人才道:“不跟他们一道,他们都不是和顺的人,”梅枝插青玉瓶,“待你再仔细想想,说不定就忆起来那个常探望你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几人听着话皱眉,这小和尚居然还有个常常探望他的人。李寻素心弦绷紧,已经有个白大夫人在前,他不想再来个生人分了五蕴为数不多的余情。
      他目光尽量沉淀如河床淤泥,等着五蕴言说。

      五蕴眸间远阔,“我一时想不起来,对方又从不露行踪,更是从不出言,兴许是个聋哑之人。”

      李寻素忍耐不得,插话:“既然对方连面都不敢露,足见对方对你并非珍视,”言语藏锋,自以为是隔开五蕴与无名人的情分,实则确实割开五蕴的旧创,“昔日你是大昭寺主持了觉的内传弟子,对方许是在图谋从你身上寻到了觉的破绽,或是探知了觉为内卫一事的秘密。”

      他话音未绝,白大夫人已然起身,却又俯身掩面在五蕴耳傍低语,不知说了什么,五蕴便起身跟着白大夫人离去。

      李寻素起身跟去的动作才有苗头,便被白栖池按下,听见白栖池说:“这时候,你还是别去。”
      依照那小和尚的性子,李寻素跟这般紧,只会更招嫌弃。

      林雾别跟着白退之学煮酒,尽量不要让酒沸的过于变味。
      他面色淡淡,却将白栖池按过李寻素肩头的手裹藏在宽阔衣袖中的股掌之间。
      ‘我们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他们会反目,林雾别却不会做白栖池的仇敌。他不会如李寻素一般,用这种笨拙而伤人的法子让白栖池意识到此世惟有他一人始终若一。
      如果可以,林雾别希望此世白栖池所有尘缘间结识之人都始终如一。

      白退之起身离席,李寻素此时去了会招人嫌憎,但他却不会。
      他去了……只是会有些子夏痛抱丧明的悲痛欲绝。
      养于虹桥池下的肥美鳜鱼让他的夫人带着五蕴一网打尽,冰面上窜乱着打挺的鳜鱼,几个下人拿着鱼篓拾拣活鱼,桥边上摆置着木盆,里面是尚未被摧残致死的活鱼。

      白退之重重出了两道鼻息,似是痛切心骨,又似是万物成空。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他如此安慰自个。
      下人端着木盆旁经,白退之静心养肥的鳜鱼还没等到三月桃花飘零溪水就溅他一身冰渣子。

      “大郎君恕罪!”下人慌张着请罪。
      白退之挥挥手,让下人们动作麻利些从眼前消失。
      他望着冰面上抄着罟网捕鱼的夫人,眸中冰雪严寒,怕是等不到来年人间四月芳菲尽,共赏落花流水鳜鱼肥的时候。

      _

      白家主院,幽静如死,白退之跟白栖池相互谦让着,哄着对方先一步入内。
      主院如今的大管事是他们父亲年轻时候游学遇上的贫寒子,家贫如洗读不上私塾,便在乡间私塾里白做工以求微末指教。
      他们父亲怜惜对方聪颖慧达,便留在身侧一同游学,待回到京中,对方屡试不第,便又留在家里做个于读书人不大体面却又衣食不忧的大管事,如今更是父亲唯一的心腹。

      白退之与白栖池皆知此人不可小觑,城府、手段与智谋都是难得一见的。
      大管事衣帽端肃,年纪较之他们父亲轻了些许,面目与举止仍旧保有读书人的气息。客气却不显得疏离的请白退之与白栖池入堂,“大郎君、二郎君年里尚且安好?”

      白家二兄弟讷讷不言,倒非是连敷衍都不愿,而是这位管事目光毒辣,他们说安好岂不是再说父亲大人不在的日子相当安逸,说不安,管事也未必肯信。
      入了主院竟不知是恐畏父亲还是管事。

      一线矗立的阔荡厅堂,开着四扇阁门,其间宾客洋溢热闹。看着倒是像年节走动礼尚往来一般,但这节骨眼上,公主大丧,陛下悲痛,岂会有人明目张胆的走谒同僚之家。

      白退之不问,白栖池眉峰拔起,“这些都是什么人?”好些人的举手投足不像朝廷官员做派。
      管事自然不会应答,只准他们兄弟二人在对着厅堂的围廊等候,两侧通往厅堂的曲廊由人把守。
      见这严刑峻制似的阵势,白退之冷不丁呵笑一声,竟一挥衣袍扬长而去!

      白栖池见白退之先一步离去,觑着对方的身影,原地磨磨蹭蹭、矫情矜持半晌也没动步子,心却是早就如孔雀东南飞。
      这时候走,岂不是显得是跟了白退之的脚步,太没骨气!
      他在这拿腔作势的功夫,林雾别人在几步之外横空出世。

      而后,白栖池阔步钻进对方披风,当着围廊里候着的下人面,十分不体统的钻出来。
      他跟林雾别耳语:“这样是不是显得比白退之混账一点?”
      林雾别沉顿须臾,“也许吧。”忽而想到什么,“倒也不必如此,我都来了,还不够混账吗?”
      白栖池赞叹不置,“还是你最混账。”在白公的地盘上,还敢嚣张的跑来接他。

      混账忽然止步,廊柱被林雾别掌出嗙梆声,白栖池猛然被他拎上围栏,人尚未坐稳,就被林雾别揪着后衣领下腰,倒垂着半身吊在栏外。
      白栖池一睁眼,就能看见廊檐皑皑积雪。倒垂的眩晕令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本以为会摸到虚空,却触到林雾别的下颌,顺势环住他的脖颈。
      声音满是抑制的暴躁,“你又发什么疯……?”

      林雾别顺着白栖池倒垂的姿势,倾身附耳,“白公与人合谋,意欲颠倒天堂,你如何打算?”

      对方不言,林雾别便扣着他的后颈下坠一寸。雪风涌进衣襟,白栖池应激地冷颤。
      想他白栖池也是精通刑讯一道的绣衣御史和集仙殿掌殿,此刻竟被这般钓在围栏外,上仰身子就得撞进林雾别怀间,便是想顺势翻出围栏,那被挣开的双膝都抵押在对方腰侧。
      分明风冷如硬石,白栖池的声却软成棉絮,“你怎么这样。”

      “还不说实话?”林雾别松了手,白栖池应着动作下沉,却不能着地,只是腰肢被围栏硌着发疼。
      本欲借着林雾别的脖颈上仰身子,但对方却偏不直起身,一手按在围栏,甚至眸带促狭的擦过他唇畔。

      白栖池忍耐不住,佯怒呵斥:“混账!让我起来!”
      然,林雾别不仅没买账,还变本加厉的将人往外送了送,凭他一臂悬在大半个人高围栏外。

      白栖池头昏目晕之余,竟有些能体会父亲的心情。
      但林雾别的动作又提醒着二者心情的霄壤之别,他悬在虚空,被对方的温软牵引着思绪,折磨间是用旖旎填充的。
      受不住冰火两重撕裂,白栖池才说:“父亲先是本朝的臣子,再则是文人表率,終而是白家之主。与我共沉浮的,是白家,不是一人。”

      林雾别这般孤家寡人,已然无法再生他这般心绪。想这也是白退之见不惯家中谋事之人,却从不出言置喙,仅是挥袖而去的缘由。
      他略作思虑,“这王朝,是周是唐,都是他们一家人。”

      白栖池缓缓起身,倚在围栏,眼前还昏黑着。却说:“所以,我们依然都是王朝的子民。”
      岂能趋避。又岂能插翅而飞。

      林雾别又猛然将白栖池压出围栏,再次悬在栏外,风雪涌起,点在他们漂浮的乌丝间,丝缕割碎雪花。
      他鬓划过白栖池耳廓,肩颈下吮出飞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未必是王臣,亦然未必是王朝的子民。”
      他又说,“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注】”
      执敲扑的帝王,先负了自己,再负了旁人。
      他们只是旁人之中一颗微不见形的尘埃。

      白栖池静默,仍风雪染青丝,青丝缠绕青丝。

      -

      白退之将书信交予夫人,却说起旁事,“若是用不完,那鱼就命厨娘腌制,过些日子再用。”
      生怕委婉的夫人听不出用意,便又提醒似的:“夫人,已经用许多日的鱼了。”该换换菜品了。

      白大夫人看着书信,“暗里探问五蕴的是市舶司那边的人?”不将夫君的话放在心上,“这倒是,扶桑人本就是从那边来的。”

      白退之见人都被请来,“不如你陪着去寻寻。索性年关休沐,不四处走动差事,也倒好寻。”又宽慰说:“父亲那边自有大管事主张,即便要用人,也用不到你,有我呢。”

      听着倒是这个理,白大夫人看向五蕴,“你想去吗?”对方缓缓颔首。

      白退之见状,“李郎君跟着去恐不够,再加派些人手,”将目光落在白栖池身上,“你跟着你长嫂去。”
      白栖池不听他调令,“年关休沐才是内卫最忙碌之时,个个府中都要紧盯着,肃清册还没点满名字。走不开。”
      白退之哼气,“那让他去!”

      林雾别蹙眉,觉着不对劲,但白栖池却抢先道:“他也不能去,别你自己见不到长嫂,就——”话不尽,意却清。

      白退之气急败坏,“难道你就不怕你长嫂路上有个差池!?这神都里没个让人放心的高手,江湖自顾不暇哪有空押镖。”
      “……”
      眼看着兄弟内讧,白大夫人打圆场时,林雾别却是淡目看白栖池,主动请缨。
      好一出白脸与红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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