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桃华之

15、第 15 章

　　五年前，宁棋和陆希音是在地上市场遇见的武小儿，那时他叫做武秦，是满门获罪被抄家的武家的小儿子。
　　他在地下市场卖自己的命，买一个机会，买一个保他活命三年的机会。
　　乔家买下了所有可买的杀手在追杀武家逃掉的小儿子，斩草除根，武秦知道如果没人保他，他活不下去了。
　　那时候的夕阳啊，血红色的。太阳终究是要落下去的，那些肮脏的东西也快爬上来了。
　　地下市场里的人和商品都是不能摆在明面的东西，根本不受法律束缚。这里的入场费也极高，需要花钱请人带你进来，或是拿自己最有价值的东西抵押与别人。
　　被武秦吸引的原因，是他眼里带血的恨意。
　　尽管他因为受伤和逃跑面目全非，整个人因为落魄饥饿像一条狗，任人取笑践踏。
　　但是你看他的手虽然满是泥垢，他皮飞肉绽鲜血横流的脸上却充满了绝望的仇恨。
　　这种仇恨能带给人力量，特别是一个经历了绝望却依然奋起抗争之人的力量，难以想象。
　　后来证明他们没有看错，秦楼以及各个明面的铺面在武小儿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极少出差子。他戴着伪装的面具出入周旋于各个达官贵人，甚至仇人面前。
　　更是很小心地安插了女人进了乔府，只是乔府戒心太重对女人看得又太低，得不到任何有用消息。
　　宁棋是一个在世上不存在的人，这世上早已没有宁棋；同样，这个世上也早已没有武秦，只有武小儿。
　　所以宁棋偶尔和武秦喝酒聊天，聊聊两个人仿佛前世的经历。
　　直到戚妍威胁陆希音，才发觉了内鬼。
　　直到查到了那个女人，才发现出卖消息的人竟是武秦。
　　黑暗不见光的暗室初初进来了一段光线，随着陆希音的脚步动作光明进而照亮了小小的房间。
　　亮堂堂的真温暖啊，武秦半睁着眼睛靠在墙上不言不语。
　　“宁棋告诉我，你留了一份我商铺和手下的名单，藏在某处，以此威胁我们放了你与那女子。”
　　“我又不是为了求死，自然要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你出卖我时，便已没有了活路。”
　　“不会的，陆公子，你的身份比我区区一条贱命重要多了，对吧？”
　　陆希音皱眉不语。
　　“我饿了，这个宁杂种，把我关进来之后，饭也没得吃酒也没得喝，完全是在泄私愤！”武秦头歪着靠在墙上，拍了拍肚子，仰头看着陆希音。
　　陆希音点头，回头吩咐门外的人去准备。
　　“别忘了给我的可儿也来一碗热腾腾的！”武秦嬉皮笑脸地补充。
　　“就知道陆公子比较好说话，宁杂种关我进来，打得我骨头疼，饿得我叫——”武秦话到嘴边，张了张嘴说不出那个字，便转头不说了。
　　“叫——娘？”陆希音替他补充到。
　　武秦撇了撇嘴，不说话。
　　“你可记得你将命已经卖给了我，卖价是报仇的机会。”
　　武秦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你看你脚底下，那一行行蚂蚁，那么小那么脆弱却那么顽强地活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陆希音抬脚随着爬行的蚂蚁踩了下去，踩死了一些，其他的蚂蚁就慌忙地绕开避难。
　　“别告诉我是因为蚂蚁让你突然开始参禅修道。你早在五年前那场横祸里便死过一次了，你的仇……”
　　“仇？死过一次的人才懂什么叫仇，你不懂啊。”武秦摇头叹气，哼唱着粗犷的民歌。
　　“五年前，武家小儿子武秦被一个风尘女子骗尽家底，致家中根基不稳，又因那女子与乔家长子乔业龙发生冲突，乔家捏造罪证使武家满门被抄，武家一夜被屠。”
　　武秦不动声色，陆希音继续替他回忆。
　　“中秋前夜，武家被杀之人近百人，上至七十老叟下至腹中婴儿，更可恨者，杀人者丧心病狂，□□幼女，致使武家妇女跳井者数十，先奸后杀者二十余！这其中还包括你的……”
　　“够了！”陆希音急促的呼吸被打断。
　　“这些我比你清楚，小子！”武秦因为咬着牙忍耐而颤动的脸部肌肉血迹斑驳，像一尊怒目金刚。
　　“既然你没忘，那么，究竟为何？”
　　武秦闭了眼，不再回答。
　　“我的面呢？怎么还不上来？”良久他叹了口气，缓缓说。
　　陆希音和宁棋来到可儿的房间时，她正唱着小调解闷，破碎脏污的衣裳，凌乱的头发。她缓缓地用手整理着自己锦缎一般的长发，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你不怕么？”
　　“公子瞧着温柔极了，自然是不怕的。”可儿眼角弯弯，轻柔地回答。
　　陆希音顿时觉得眼前的女子是只有意思的蚂蚁。
　　“想不到姑娘气质竟然如此出尘。”
　　“我？我是俗透了烂透了的人，所以竟不觉得这世上有脏污之处。”
　　“又是你们这些低贱女子故作小狗般卑微可怜，来乞得主人怜爱罢了。”宁棋开口讽刺。
　　“不过是有爱之人见可爱之物，若那人心中本无尘，任旁人做狗做龙，也掀不起半点涟漪。”
　　“那你是如何掀起了武秦的涟漪？”
　　可儿眨了眨似水的眼睛，眼里含着光。
　　“可儿的裙角从一池春水里走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