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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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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倒霉,偏偏遇见了今日值班,害得我不能早些回去。”婢女兰芝打了一个哈欠,皱着眉抱怨。
“那我可不能等你了,再晚些回去门可能都进不去了。”
“唉,那你回去吧,记得替我留个门,这晚上冷得很。”
子时将近,温玉楼烛火昏暗,众人早已散了。
“兰芝姐姐。”小野轻声唤了一句。
“干嘛?”
“兰芝姐姐,今日之事全因我而起,这只钗子就当作赔罪之礼吧。”
“进府之后都是自家姐妹,不用那么客气。”兰芝将上好的白玉钗收入袖中,又打了个哈欠接着说道:“今日也着实太晚了,我看咱们还是回去了吧。”
“喏,我们都住在这个院子里,我们这些婢女住在东边的通铺,你们在西边通铺。我实在累得紧了,你快些回去睡了吧。”说完便几步走得没影了。
院落里没有灯,小野有些怕黑,她慢慢摸索着缓慢地走近了门口。
“咚咚咚……”
敲了许久,没人应声,更别提为自己开门了。
累了好几个时辰,滴米未进,疲劳和饥饿使她所有压抑的悲伤汹涌而至。
若是还与师父在山上,虽是孤单了一些,但终究是踏实的。
若是……
若是在那人身旁,虽是不安了一些,终究是欢喜的。
夜晚寒凉,恼人的风声一阵阵从侧面传来,声音呜咽哀怨。
小野模糊的双眼看见了自己脚边走近了一阵温暖的光晕,暗青色的裙琚上有暗线绣出的银色花纹。
小野抬头看向来人。
绿衣手执灯笼,弯着腰笑着柔柔地问道:“几个时辰不见,你怎么眼泪汪汪的?”
小野吸了吸鼻子,迅速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夜色昏暗,你迷了眼。”
绿衣会心一笑:“应是风大迷了眼罢。”
小野将目光转向黑暗处,不理会她。
顿了一会,侧耳留意脚步声那人竟是走远了。
小野不禁开口叫住她,指了指紧闭的门说道:“你不回房睡觉吗?”
绿衣回头,遥遥地,她的面容朦朦胧胧,声音却很甜美。
“我就是要上楼回房睡觉啊,这么晚了,困得紧呢。”
小野不说话了,她们两之间只有来回的风声在回应彼此。
“你是进不去吧?”
小野抿着嘴点头。
“那要不你同我回房?”
小野沉默地抿嘴,绿衣转身继续上楼,顷刻之后,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令她暗自扬眉笑了起来。
是个简单的厢房,但是处处都充满了绿衣的香味。
“从进到房间,你的脸就像冰块一样绷着,我是哪里让你不愉快了吗?”
“你是个奇怪的女人。”
“哦,女人不都是奇怪的么?”绿衣轻启红唇,已经脱下外衣的她只剩下单薄的贴身中衣。起伏的胸口,盈盈一握的腰身,白皙的皮肤。
小野别开了视线。
“其实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小孩。”
小野皱着眉头。
“别那么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相反我会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你很可爱。”绿衣撩了撩肩侧的长发。
小野翻了一个白眼,绿衣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一,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第二,不管你知不知道我要做的事,只要你不是我的障碍便无碍,若你想阻碍我,那我可能会杀了你。”
说完后小野抱了一床棉被铺在了地上,自行睡下。
月光暗淡,纸糊的窗也低低地洒了一些光线进来。
“咕——”小野捂着肚子想遮掩它因饥饿而发出的呻吟。
床上传来了一声明快愉悦的笑,紧接着床上的人起身坐在了床边,玲珑小巧的双脚。
“你饿了啊?”
“今天还没吃过东西。”
话音刚落,绿衣便批了一件外衣出门,半晌之后,端着一叠糕点回屋。
“好在我那丫头贪吃,她屋里总是放着些糕点,起来吃吧。”
说完已经点亮了蜡烛,坐在了桌前。
“谢谢。”
“不用谢。”
甜糯的桂花糕,香脆的葱油饼,还有零零碎碎不知名的小吃。
指尖也噙满了食物的香味。
绿衣用手撑着头,陪她坐在一旁。
“你吃得好香啊。”
小野红了红脸,解释说:“因为久了没吃东西,所以有些鲁莽。”
绿衣歪了歪头:“是吗?我怎么觉得好诱人。”
小野被这话噎着了,连忙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怎么油嘴滑舌的?我见过的其他女子都不像你。”
“哦?我只是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让我也很想吃。”说完拿起了一块带着淡淡荷叶香的方块糕点放进了嘴里,边吃边对着小野眨巴着大大的双眼。
“奇奇怪怪。”
“听人说故事听久了,总觉得耐人寻味的故事总是应该充满了各种光怪陆离跌宕起伏的情节。”
“其实只有在故事里的人,张张口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的。”
我叫做苏珂,父母本是姑射城里做着小生意的商人,常常往来于西域买卖货物,赚得一些辛苦钱。两位哥哥同我年年春日便在姑射守着我们的小家等父母秋末回来。
在一次似往常一样送一些货物与当初的兵部尚书府上去时,竟在货物里被当场查验出了一封信。
因为那封信兵部尚书一日倒台全家入狱,而我们家呢?
男子皆斩头,女子入奴籍。
我住在东市的杏绮街,隔一个坊是我经常偷偷瞧的一个书生所住的九旸街。他瘦瘦的,不大爱说话,还容易受人欺负,可我喜欢他身上的呆傻劲。
父母因为常常来往于干燥恶劣之地,脸上和手掌的皮肤干裂开来,每年冬日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聚在一起。但是转眼之间,淡淡的日子就成了前尘往事。
我性子柔,爱笑,得人喜欢,竟受了上面人的赏识。
他们给了我一个任务,去接近武小儿。说是成功之后,还我自由身并给我万贯家财。
其实我何尝在乎这些?我早在别人的身底下学会肮脏苟活,也练就了一身勾人的本领。
我做这个任务的目的是武小儿,那个设计令兵部尚书倒台的谋划者,我要亲手杀了他,将他的内脏挖出来喂狗,将他的血饮尽,让他在最没有防备时命丧于我。
我的温柔妩媚的笑或是动情刻骨的泪,痴痴的等候于他都没用。只是日子久了,我发现他竟然同我一样,他的笑再浓烈也只是一阵虚无。
直到有人暗杀他,我拼了性命去救他。
那一次我差点命丧黄泉,直直在床上昏迷了几日。刀尖差一点伤及心脏,好在命大。
他终于有了一些动容,命人送了一些汤药过来。
等了足足一月,他第一次进了我的房间。
“你其实知道他伤不了我,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过于明显。”
听罢我泪纵横,我自己那时也分不清,我拼命救下的是我复仇的一丝渺茫的机会,或是当年隔了一个坊的那文弱呆傻的“书生”。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这种人,早已没有了情爱。”
我擦干了泪,倔强地抬头,学着他淡然的语气说道:“其实我也没了情爱,我们这样,不是绝配么?”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陆陆续续他派人送了许多药材来,我也重新开始接客,在纵情声欲的日子里混日子,直到有一日他带我出楼。
“这里你还记得吗?”
我看着我曾经的“家”,浑身颤抖,多少年了,我不敢来到这里。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嗯。”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羞辱我吗?让我明白我根本没有能力杀你?!”我失控地大吼,抽出了藏在腰间的刀。
“我想让你杀了我。”他疲倦地说,神情里充满了厌倦。
“我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我的短刀已经没入了他的左胸,鲜血渗出来加深了他墨色袍子的颜色。
他咬紧了牙关,额头渗出了密集的汗水,一双眼睛因难以忍受的疼痛变得凌厉。
但是他却在努力地对我微笑,那种笑容,很丑。
“抱歉,颠覆了你的一生。我的一生,也总算是要完了。”
他醒来时,我已经请了郎中替他包扎了伤口,坐在他的床边,静静等他醒来。
“为何?”他的声音很疲惫,就像他每日周旋于各路人马之间的疲惫无力。我总觉得,那样的他和在别人身下奉承的我很像。
都恨透了这个肮脏的世界,又周旋在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
他见我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你和我多么像啊。”
他第一次让我看见了他的前尘往事。
“姑射城里充满了明争暗谋,牵一发而动全身,渐渐地,我寻不清我的仇人,又成了别人的仇人。”
“似乎满城都是敌人,我有点累了。”
“我们逃吧,逃出这座城。让他们往死里斗,又与我们有何关系呢?”说出这句话时,我如死尸一般在死水里腐烂着的生活,仿佛嗅到了一丝光亮,生活的气息。
第一次,我求活,不求死。
我发现,我的光似乎点燃了他的一丝希望。
“可是我看你也说了挺久的嘛。”宁棋不屑地说。
“不然怎么讨公子们的可怜,放我们一条活路呢?”
“你们?”宁棋翻了翻白眼。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醋味?”陆希音小声揶揄宁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