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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他救过我 ...

  •   聂知尧蹲在地上,表情安静,动作缓慢,像是在DIY什么有趣的东西。

      从我的角度这么一看,聂狗还真是担得起盛世美颜这四个字。

      我看着自成一景的聂知尧,正笑眯眯地想入非非着,面前突然有一辆红色的奔驰车穿梭而过,我犯花痴的样子刚巧就落入了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眼中。

      穿酒红色西服呢子大衣的男人错愕地看着我。

      “江哲,你个混蛋!”

      我陡然急切的喊叫声将蹲着的聂狗吓了个机灵。

      “停车!”

      我大喊一声,立刻朝车子驶去的方向狂奔追逐,耳旁是呼啸的北风,割在脸颊上像刀子一样生疼。

      然而无济于事,我的双脚追不上四个轱辘的轿车,只能眼睁睁看着视线中的江哲逐渐缩小。

      奔驰跟插上了翅膀似的越开越远,最后变成一个点,我放弃了。

      刚才奔跑时用力过猛,我感到左边下腹传来疼痛感,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换气。

      聂知尧跟一股龙卷风似的追了上来,一路的狂奔的他面不改色,不愧是经常锻炼的人。

      “累死了。”我勉强直起腰道。

      聂狗双手插进大衣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这身板儿不行,跟小时候比差远了。”

      我摆摆手,活动活动我的老腰老腿,“不行了,太久没运动了。”

      聂狗朝车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问:“车上是你什么人,这么死命的追?”

      我咬咬牙:“冤家。”

      聂狗漆黑的眼仁颤了颤。

      我又说:“欠钱的都是大爷。”

      “他欠你钱?”

      我望向聂知尧,确认他也看到了江哲的脸,说:“前男友,卷走财产人间蒸发的那种。”

      他无意识地牵牵嘴角,“怪不得你这么穷。”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聂狗听,他一路沉默,最后给出一句评价:“你真蠢。”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心知聂狗说的没错,是我上了江哲的当。

      这地儿离香城花园挺近,聂狗是徒步过来相亲的,我俩也就顺理成章地徒步往家赶。

      腊月的烟城,香樟树的叶子还在孜孜不倦地掉落,印象中,这种树貌似一年四季都在落叶,害的环卫工人天天打扫。

      枯黄的落叶在积雪上缱绻,寒风吹来,我本能地收紧外套。

      聂狗看见了,问:“冷吗?”

      “废话。”零下几度,能不冷吗?

      “你的脚冷得像块冰。”聂狗提起刚才给我穿鞋的事情。

      我往手心里哈一捧气,“冬天太轻浮了,就喜欢动手动脚(冻手冻脚)。”

      他眯着眼睛,说:“和小时候一样,体质太差。”

      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小时候貌似不怕冷,反而越长大越怕了。”

      聂狗低笑一声,“怎么不怕,一到冬天,你就拼命把冰凉的脚丫子往我肚子上贴。”

      我顿了一下,胖尧肚子上的温度仿佛就在脚尖萦绕。

      我无声地看着他,他旋即移开了目光。

      我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静默是怎么回事,提起小时候和胖尧同床共枕过的事情,长大后的我们都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

      我记得,我是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向阿婆提出要和胖尧分床睡的要求的。

      奶奶辈的人对孩童的性别概念是很模糊的,阿婆就是那一种。

      因为从小没妈妈灌输思想,爸爸又不在身边教导,我算是当代意义上的留守儿童,男女有别的意识也是在我上学以后才逐渐形成的。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我把胖尧关在门外,就是不让他进屋。

      他站在星辉下喊:“你关门干什么?”

      我跪在床头,把窗户开出一条缝,在胖尧的视角只能看到我露出的两只眼睛。

      我瞪着胖尧,煞有介事道:“我是女孩,你是男孩,咱们现在不能一起睡了。”

      胖尧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你不跟我睡,没人给你暖脚了。”

      我托着下巴,认真权衡了两秒,“那也没办法,老师说了,亲兄妹也要分开睡。”

      胖尧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也是,我原先在家的时候,也不和妹妹一起睡。”

      “那你去和阿婆睡吧。”我驱赶道。

      “不过,你一个人睡怕不怕?你不是怕鬼么?”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说,林正英主演的恐怖片画面就在我脑中接连播放。

      我背脊发凉,却强装镇定说:“没关系,鬼怕红色,我把红领巾系在窗户上,鬼就不敢进来了。”

      “那好吧。”胖尧耸耸肩膀道。

      我打开窗户,把胖尧的枕头传了过去,他不放心地看我一眼,然后慢吞吞地去找阿婆。

      胖尧走后,我把窗户和门全部封锁,窗外风声肆虐,像鬼哭狼嚎,我缩在被窝里大气不敢出。

      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是屋内煤炉引起的一氧化碳中毒。

      阿婆说是胖尧半夜起来上厕所,想看我睡着了没有,就趴在窗户上喊我,结果怎么喊都没人应声。

      我能想象胖尧急急慌慌将阿婆叫起来,两人踹开房门,合力将我送往医院的情景。

      -

      我从一氧化碳事件中回过神来,朝聂狗的肩膀拍了一下,谄媚地说:“说起来你还救过我一命呢。”

      聂狗顿了顿,“什么?”

      “小时候,我一氧化碳中毒,不记得了?”

      聂狗无奈地笑了,“你还好意思说,真是笨得可以。”

      我吐吐舌头,半开玩笑的语气,“有机会好好报答你。”

      他倒认真起来了,严谨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十分抓人,“怎么报答?”

      我上下打量他,联想他现在的状态,说:“你好像也不缺什么。”

      话音未落,我听到他低声说:“缺个女朋友。”

      我笑了声,心想这事我可帮不了忙。

      只见他顿住了脚步,转过头认真地说:“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我闻言朝他膝盖踢了一脚,他吃痛地“呜”一声,“真狠啊你!”

      “叫你瞎说八道。”

      聂狗揉揉膝盖,“我是真的缺,你没看我正相亲呢。”

      我的眼前浮现出徐经理描红画绿的脸,说:“嗯,徐经理看起来路子挺野,蛮适合你的。”

      他皱着眉,表情茫然,“谁是徐经理?”

      我无语,“就你刚刚的相亲对象啊。”

      他“啊”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啊,徐凯迪,家里长辈相中的。”

      我想,像聂狗这种世家子弟居然也逃不过相亲的命,不由地窃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表情研判。

      我索性不再控制,笑出声来,“没想到啊,你这样的也得去相亲,而且还是组团去的……哈哈哈……太搞笑了。”

      聂狗也跟着笑了,带着自嘲的意味:“无奈啊。”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才意识到午饭已经拖延了一个多小时。

      鼻尖传来烤红薯的香气,我瞬间来了精神,四下寻觅,终于在十字路口的花台边上找到了烤红薯的摊子。

      我吞了吞口水,戳了戳聂狗的肩膀,厚着脸皮说:“我穷,你请我吃东西吧。”

      聂狗先是有点意外,看到我捂着饿扁的肚子,突然就明白了,大方地说:“你想吃什么?”

      那架势,仿佛我敲他一顿满汉全席,他都会欣然答应似的。

      我往前边指了指,“烤红薯。”

      “就这个?”

      我点点头。

      “一说烤红薯,你眼睛都放光了。”聂狗笑道。

      我没理他,径直跑向红薯摊。

      摊主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正从烤箱里抽出一笼瘪嘟嘟的香薯。

      我说:“老板,来一个。”

      “两个。”聂狗说,“托你的福,我午饭也没吃成。”

      我讪讪地笑,心里嘀咕着:我又没让你撇下徐经理。

      大爷瞥我们一眼,饱经沧桑的脸立刻笑成一朵菊花,热络地和我们攀谈起来:“现在愿意吃这个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我好奇:“怎么说?”

      “年纪大的得三高的多,高血糖不能吃这个。”

      我点了点头,“大爷,您这是变相地夸自个儿红薯甜呢吧!”

      大爷乐了,“你这丫头机灵。不过我的红薯甜不甜,你吃口就知道。”

      大爷把香喷喷的红薯往电子秤上一放,两只12.8元。

      聂狗扫码付款,我剥掉红薯干薄的皮,橘黄色的红薯心晶莹透亮,软软糯糯的,咬一口唇齿留香。

      “甜不甜?”大爷自信地问。

      我点点头,“甜呢!”

      大爷乐呵呵的,“能比我这红薯甜的,也就是你们小情侣了。”

      我想,这大爷是快成精了吧。

      我和聂知尧前脚刚走,迎面又来了一对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女,也来买红薯。男孩把围巾摘下来绕在女孩脖颈上,女孩笑得比红薯还甜。

      年底了,不管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很多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相隔万里的异地恋情侣应该也能聚头了。

      聂狗看我一直回头,问:“看什么看,羡慕人家?”

      我无谓的笑笑,想起江哲,甚至还在后怕,“一点也不,怕了怕了。”

      聂狗咬一口红薯,抬起眼眸问:“怕什么?”

      我摇摇头,重开话题,“长大后生活条件变好了,觉得吃什么都不香。但是奇怪的是,对于烤红薯的热情却一直没淡化。”

      聂狗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笑惨了,“你确定条件变好了?”

      我噎住了,不是因为红薯。

      我昂起脑袋,说:“待他日我东山再起----”

      “欠我两百什么时候还啊?”聂狗灭我气势道。

      我腾出一只手,一边为他捏肩捶背,一边谄媚地说:“别急别急,宽限我两天吧。”

      他得逞似的笑,有意地提醒我:“马上过年了,你工作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了,你打算怎么渡劫?”

      我灵机一动,道:“实在不行,我就去饭店端盘子吧!春节期间的饭店肯定缺人手!”

      他不跟我扯,问:“春节打算留在烟城过?”

      我点点头,声音低下去,“嗯,不回清岭村了。”

      聂知尧沉思数秒,问:“因为傻强的事?”

      我有点吃惊,“你听说了?”

      他看着我,眸光暗下来,表情谨慎:“当时怕不怕?”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高三暑假,阿婆赶集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午睡。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东队的傻强一丝不、挂地站在我床头。

      傻强是我们村众所周知的低能儿,他长得人高马大,就是智商一直停留于三岁。

      我瞳孔剧缩,立刻清醒过来,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本能地往后退到墙边。

      一觉醒来看到一个裸、男站在自己床头,谁能接受的了。

      “你、干什么?”我鼓起勇气问,暗地里去拿床头柜上的剪刀。

      傻强傻兮兮地笑着,伸着手说:“馍馍,馍馍。”

      我松了口气,他这是饿了,问我要馒头吃呢。

      我从橱柜里翻出买来的面包递给他,他欢天喜地地接过去,然后就跑出了我的卧室。

      不料,傻强刚出门就被找阿婆借农用工具的何三姑看见了。

      我后脚跟着出来,整理着衣服,迎头撞进何三姑匪夷所思的眼神中。

      之后,关于我的流言便在清岭村流传开来。

      我能想象何三姑是怎么跟别人描述,然后被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地扭曲了事实:

      【用吃头引那憨熊,她咋想出来的?】

      【老话咋说的,女大不中留啊。】

      【没妈的孩子就是不行,没人教她啊你说咋办!】

      【就这样还考大学呢,考上了有啥用,不知廉耻!】

      ……

      当那些流言经过秀秀的嘴巴传进我耳朵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气得瑟瑟发抖,五脏六腑像是被人凶狠地揉捏着。

      阿婆也跟着大病了一场。

      那个时候,我盼望着赶快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逃离这个将我养大成人的地方。

      聂知尧看我青白交错的脸,忽然沉声道:“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不是委屈,就是气愤。”

      气愤村里人的愚昧无知,以为看到的就是事实。

      我兀自平复情绪的时候,他伸过手来覆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着。

      他双眸明亮,能把灵魂穿透。我迎上他饱含情愫的目光,似要溺亡在他星辰大海般的眸中。

      背后的那只手温柔宽厚,赐予我神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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