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溯深雪凉》莫染风流

6、陆

　　冬日的白昼总是短的，天色刚暗下来些许，陆清澜便早早在湖中亭候着沐岚，自那日送沐岚回去后，他便不曾再见他，前几日沐岚养好身子后，他今日在此等她，是因为沐岚伤好后便邀他至此一叙。
　　沐岚许久方至，穿的是初见时那身藏蓝绣花百褶裙，裙上的花纹愈发繁复。她披着月华而来，踏过寒霜碎雪，径直向他走过来。
　　那夜的月光很静，陆清澜与她举杯，似要把多年恩怨纠缠一饮而尽，他已查到当日她所杀的副将早已暗中投敌，也知他当日受那般重伤而不死只因她为他取了心头血。他怨她借苏合的名义欺瞒自己，却又无法对她这么多年的付出视若无睹。
　　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沐岚也沉默着，与他饮了一盏又一盏酒。陆清澜半醉半醒间，依稀看着坐在沐岚掩面，大滴泪水从指缝滑落，怎么也止不住。他想劝慰她，可意识却逐渐昏沉。他就这样在她的哭声里醉倒过去。
　　待他醒来，沐岚早已不见踪影。陆清澜搜遍全城，甚至整个北郡都未能寻到她。三日后，下属来报，顺天府君在两日前的酒宴遇刺身亡，刺客在刺杀之后也无端暴毙。
　　眼线说那个刺客扮成舞娘混入酒宴，在给顺天府君斟酒的时候突然行刺。顺天城主武艺高强，纵是再快的刀剑皆能躲开。只是，那个刺客的兵器并非刀剑，而是蛊。
　　眼线还说，那个刺客的模样有几分像沐岚姑娘。
　　陆清澜怔楞地坐在那里，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良久，他听见自己说：“调动城中十万精兵，攻打顺天府。”
　　下属领命离开，他看着窗外满园开得正好的红梅，忽地就想到那日，血色铺满园，如残红零落。沐岚问他她只是与苏合有几分相似吗？
　　其实她一点都不像苏合。苏合是他年少的白月光，而她是他生命里最长久的守候。
　　是他太懦弱，自始至终，都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他不知道，那一夜沐岚灌醉他，悄悄乘着快马到了顺天府。她费尽浑身解数混进酒宴的舞姬中。顺天府君见她貌美，便叫她斟酒。
　　而在那一刻，蛊王自她裙间的云霭中爬了出来，行经之处寸草不生。而她满头乌瀑般的长发，一根一根，一寸一寸，变成银白。
　　耳边是不歇的凄厉喊叫，体内的生机在一点一点流逝，她却突然用尽最后力气挤出一个微笑。
　　她不愿把自己可怖的一面让陆清澜看见，哪怕明知道他不会厌弃她，却终究不愿。只因她知道，这是陆清澜见自己的最后一面.她想以盛妆相迎，以笑颜相欢，来作别这浮生不尽的缘劫。
　　他不知道，沐岚在那里长眠之际，耳畔似乎有人唤她：“苏合。”
　　那是沐岚原本的名字。
　　苏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