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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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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铁牛就是一个乡下没多大本事的庄稼汉。
前头一个婆娘没死的时候,他还肯在外打打零工,挣点钱养活家里人。但那点钱更多的,还是要孝顺爹娘,最后留着养活婆娘闺女的,也就只有一点点,根本不够吃的。
所以他前头那个婆娘,除了要照顾他跟闺女之外,还要做绣活卖钱,补贴补贴家用。
人穷了就不知道讲究。
村子里好些人都劝他把大妹卖了,反正留着婆娘还能生,一个闺女养着也顶不了用。他婆娘不同意,看着文文气气的,平日里见着个耗子都会吓得掉眼泪的一个,一听说要卖女儿,急得抓着扫帚就打人。
他把婆娘打了一顿,又摁在床上折腾,完事才答应不卖闺女。完了又威胁说生不出儿子,就连她一块卖。
反正他这个婆娘,也是他花钱买回来的,听说是被人拐到江南,胆子小的很,打几顿就不敢逃了。
卫铁牛没本事,连同村的女人都不乐意嫁给他。
他前头那婆娘是个被拐子拐来的,模样生得好,本来打算卖到那种脏地方,或者给地主当小老婆。结果生了一场病,脸上长了好些斑,拐子怕赔在手里,索性低价卖了。
凑巧,卫铁牛买得起,这才有了婆娘。
后来婆娘的病好了,模样也就跟着好了。
村子里喜欢偷看婆娘的男人很多,卫铁牛有时候喝多了,就拿这事当借口打婆娘。
有一回,还把刚怀上的娃给打没了。
卫铁牛后来听人说,有些地方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就让婆娘换粮——谁给点吃的,婆娘就让出去陪睡谁一觉。
卫铁牛有些心痒,偏偏这时候婆娘又怀孕了。
男人想要儿子,就止住了想法。
上头没了心思,下头就闲不住。趁婆娘有身子,不能伺候他的功夫,卫铁牛勾搭上了邻村的一个小寡妇。
等婆娘生娃那天,卫铁牛的大闺女喜鹊把他从寡妇那儿拉回家。
刚进门,婆娘生了个闺女。
接生的大夫瞅了瞅屋檐下的燕子窝,说要不就叫燕喜好了。
叫就叫吧,卫铁牛没关系。
大妹叫喜鹊,二妹叫麻雀都行。
连生俩孙女,卫铁牛爹娘不高兴了,婆娘刚出月子,就逼他俩再要个儿子。
卫铁牛被寡妇嫌弃没钱踹了回家,于是那段时间,天天想法儿在床上折腾自己婆娘。俩月后,婆娘又有了。
没过几个月,村子里的老太婆们都说看肚子一定是个带把的。
这一年,村子里搬来一户人家。也没什么钱,连田都没有,家里有个闺女,年纪大了,但还没出嫁。
听说是临出嫁,男人死了。那头要她嫁过去守望门寡,这一家人不肯,带着闺女连夜搬走,于是搬到了这里。
卫铁牛没本事,但耐不住模样稍微收拾收拾,还算有点样子。
一来二去的,卫铁牛和那家的闺女对上了眼。
春天的小树林,夏天的小山涧……
那家闺女有了身子,缠着卫铁牛要他休妻。
婆娘模样好,相好身子嫩,卫铁牛两头都想要,谁都不想撒手。结果没成想,婆娘还没到生娃的日子,突然早产了。
等卫铁牛从外头赶回来,家里爹娘满脸晦气,大妹抱着二妹趴在一尸两命的婆娘床边哭得厉害。
大夫说,早产加难产。
大夫还说,是个儿子。
埋了婆娘,卫铁牛把相好有身子的事告诉爹娘。于是婆娘死了还没俩月,卫铁牛给家里的两个闺女找了后娘。
又过几个月,这个后来的婆娘给卫铁牛生了个大胖小子。
有了儿子就没闺女什么事了。
后头婆娘天天耳边念叨说家里没钱,将来要给儿子读书识字,要让儿子过好日子,又说外头卖女儿的不在少数,家里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将来嫁庄稼汉也是浪费。
卫铁牛想了想,就同意了。
两个闺女卖出去的时候,他有些心疼。
但是儿子一喊爹,他立马觉得值了。
将来他儿子是要读书当大官的,到时候他这个当爹的就有福了!
八九年过去了,当年村子里的人来来回回还是那些人,但有的去外面赚钱,再不肯守着一亩三分地,靠天吃饭了。回来的人也有。
那些回来的人里,有人给他带了消息。
说在燕京看到他家大妹和二妹了。
还说他家大妹给专门跟皇帝做生意的大地主做了续弦,二妹当了人皇帝亲叔叔的小妾,姐妹俩日子过的一个比一个富贵。问他日子过得这么清苦,怎么不去燕京投奔两个女儿。
卫铁牛以为是唬他的,不肯信。
还是他婆娘和儿子说信了,一个劲地说要去燕京找她们姐妹俩。
卫铁牛瞅瞅变成黄脸婆的婆娘,又瞅瞅八九年过去了半点书都读不进当不了大官的小儿子,自个儿也心动了。
那个给他带消息的人还说,能帮着他们一家去燕京,到时候不信两个女儿不会认他。
卫铁牛的爹娘前几年已经没了。
他直接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房子、几亩田地,还有一头已经犁不动地的老牛,全都卖得一干二净。
卖了东西有了钱,一家三口就跟着人往燕京去了。
这一路车马颠簸,各种水土不服,该吐的吐了,该拉的也拉了,半途上带路的人还突然先走一步。
等到一家三口终于到了燕京,已经是一身狼狈,很没有样子了。
不过卫铁牛觉得也是他运气好。
才到燕京,还在打听秦王/府在哪儿,他就一眼瞧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姐妹俩。
二妹的样子有些记不清了,但是大妹喜鹊的模样,他这个当爹的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于是拉上娘儿俩,直接走到那家布行门口就开始喊人。
“大妹二妹,”见两个闺女看了过来,卫铁牛很激动,“是爹呀,爹来看你们了!”
他喊完,伸手拉过边上的儿子,热情地对姐妹俩道,“大妹二妹,这是你们弟弟!幺儿,快喊姐姐!”
卫幺儿就比卫燕喜小几个月,两个姐姐被卖的时候,他也有八岁了,早就记事,知道怎么欺负姐妹俩。
这会儿,他就好像把那些事都忘了,巴着脸笑:“大姐二姐,我是幺儿呀,你们还记得我么?”
不光卫幺儿巴着脸,连姜氏也变了脸。
姜氏就是卫铁牛后来娶的那个,也是一手张罗着把姐妹俩卖出去的那个后娘。
从前那叫一个嘴脸难看,觉得两个继女浪费粮食,天天不是打就是骂,现在看着眼跟前穿金戴银的姐妹俩,她眼睛都要红了。
“大妹,二妹,还记得娘不?娘好想你们,你们怎么就不写信回家呢,娘担心死你们了!”
姜氏说着,几步跑进铺子里,伸手就要去抱她们。
卫燕喜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哪肯让她近身,眼睛一瞥,立即有两个丫鬟上前把人拦了下来。
她不是小燕喜,可有着小燕喜所有的记忆。那些在家里过的苦日子,她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姜氏是怎么打骂她们姐妹的,卫幺儿又是怎么欺负她的,那么多年过去了,小燕喜都没有忘。
虽然对于小燕喜来说,爹不是个坏爹,只是喝醉了会打人,但没喝醉的时候好歹还知道关心关心她们姐妹。
当然,这对于卫燕喜而言,就是个有家暴习惯的渣爹。
“你是谁?”卫燕喜不客气的问。
卫铁牛愣了愣,道:“我、我是你爹啊,二妹,你不认得爹了?”
姜氏忙跟着喊:“二妹,娘也不认识了吗?你小时候娘还抱过你哩!”
边上的卫幺儿生怕被漏下:“我!还有我!二姐,你还常常给我带山里的野果子呢!”
是哦,因为不给你带野果子就要挨你打。
有一回由于山上突然下雨,小燕喜被顾上摘果子就逃回家了,还被你跟姜氏告状,她挨了一巴掌要跑,被姜氏抓住抱在怀里又掐又拧,身上青了好些天才好点。
卫燕喜这态度,明显是想当做不认识。
卫铁牛还没反应,姜氏已经看出来了,忙拿出一块洗得发白的帕子,开始哽咽地擦眼泪。
“大妹二妹,你们爷爷奶奶命苦啊。早两年地里收成不好,你爹又摔伤了胳膊不能做活,只能勉强糊口度日,你爷爷奶奶他们……他们没撑过去,都没了!”
说到这里,姜氏的眼泪擦得越发快了,甚至还快走了几步,直接扑通朝着喜鹊跪了下去,“大妹,你心肠好,又嫁了好人家,肚子里还有了娃,你帮帮我们吧,就当、就当是给外孙积福积德!”
卫燕喜不清楚喜鹊是怎么想的,但她太了解这家人的德行了,姜氏这一跪,根本就是故意欺负喜鹊。
她想也不想,直接扶着喜鹊往边上让了一步,免得被姜氏跪个正着。
姜氏声泪俱下,结果这一跪还跪了个空,脸上一僵,又立马要跪行到姐妹俩跟前继续哭。
卫燕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直接打断她:“你们一辈子别出现在我们姐妹俩面前,才是给我姐肚子里的孩子积福积德!”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
卫铁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吹胡子瞪眼睛的冲上来扇巴掌。
刚才没能拦住姜氏的几个丫鬟这一下,说什么都不肯让卫铁牛绕过去了。
“我是你爹,她是你娘,你们姐妹俩发达了,就这么招待我们?不孝!你们都不孝!”
卫铁牛一开口,卫燕喜就使劲儿呸了过去:“孝顺能当饭吃?你在外头偷吃不抹嘴,害我娘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没了,结果还没两个月,你就把姘头娶回家,没几个月就生了个孩子,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卫铁牛涨红了脸,姜氏咬了咬唇,心念电转,跌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大声哭诉。
“大妹,你看看二妹,她说的是人话吗?你们娘死的时候我才刚到你们村,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再怎么也不可能勾引你们的爹呀!至于幺儿……幺儿是早产的,要不是早产,我的幺儿早就读书成才当大官了!”
卫燕喜面无表情地看姜氏演。
顺便拿余光瞥了眼卫幺儿。
这一瞥,正好瞧见那小牛犊子似的卫幺儿瞪圆了眼睛,憋着一股子气冲过来。
他年纪轻,跑得快,几个丫鬟来不及去拦他,人已经直接跑到了姐妹俩跟前,伸手重重推了一把喜鹊。
嘴里叫嚷着:“贱人!让你们欺负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