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缱卷耳》甘棠玺事

155、第 155 章

　　出门在外，护照是通行证。

　　陆判对她的举动耿耿于怀，往她敞着的箱子里瞥了眼，看到些用牛皮纸包装起来的物件。他撇下邀请函，装作不经意地提道：“那是什么？”

　　“礼物。”什桉拉上链儿，去吧台上倒水吃药。

　　这间套房太大，脚下的每一步都铺有地毯，走起路来悄无声息。陆判等了会儿不见她回来，扭头一扫，客厅里没人。

　　目之所及，没有李什桉。

　　玄关就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要出去就得从他身旁经过，除非她长了一双翅膀，否则绝不能凭空消失——他煞有介事地分析着，一颗心却很没出息地悬起来，坐不住地一间间房瞧进去——

　　他不慌乱，他怪罪丽兹的色调太过鲜亮，越是提神眼前就越缭乱。陆判简直要嘲笑自己竟如此患得患失到了极致，而不觉地放轻了呼吸，来到地毯通往的最里端——她露了小半个身子，正在主卧的衣帽间，将居家服一件件地……

　　挂进橱柜。

　　发觉他倚在门边，什桉的眉毛稍稍向上挑了一下，问他有什么事，接着就转回去继续填充这些多少有些旷余的空间。

　　陆判知道，在她眼里自个儿这一连串莫名其妙又粘人乎乎的行为大抵又像个挂件儿了。好比当年去医院讨好她母亲时，她不得不分点心思出来照看他，以免他在江月跟前说些有的没的……

　　他没说为什么站在这里，也不为自己极端缺爱的表现而感到羞耻，在门外冲她一阵傻兮兮地笑。什桉手势一顿，无语地骂了句“笨蛋”。

　　她收了多久，男人便在旁边站了多久，什桉自己能做的事儿他选择不去招她烦。等差不离了，陆判帮她把空了大半的箱子拎出去，放到壁门里眼不见为净——这些都做完，转身便去抱她。

　　什桉被拥得退了好几步，淡淡的神情上显出一个颇无奈的笑来，撑着他臂膀，躲随即贴过来的脸，“……干嘛。”

　　……搂搂抱抱上瘾了是不是，一动不动就张手伸脚的。陆判抱着她腰一把提起来，慢悠悠走回卧室一起倒在床上。脖子和腰被他弄得痒飕飕的，什桉憋不住笑，被动地接受男人的调情，凶到一半又想笑了——

　　闹得汗都要出来。

　　“别让我找……”他低低说着，薄唇盖下来，亲她眼睛、鼻梁，亲她的脸庞和下巴，宣示主权似的在她脸上盖印儿。

　　什桉被压得有些闷不过气来，想说话：“陆……”

　　男人一口吻住她，衔着柔嫩的下唇碾吮，轻咬了下。边好心帮她把眼睛旁的碎发拨开，才抬眼注视过来，“……嗯？”

　　“我说……”

　　这次只叫她说两个字，就又亲了下去。故意在她唇上啄出暧昧的一声，陆判又问：“——你说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烦死了！

　　她被逗得无计可施他自然很爱看，从以前就是这样。他爱死乞白赖粘着她，喜欢卖惨来搏她眼球，李什桉心软，他又不要面皮得熟能生巧……他想，只有这样，只有她的心跳和脉搏都和他的紧紧相依，他才感到满足。

　　陆判收了笑，半耷着眼，像从未触过那里似的，幽昧地……重新端量她被吻得湿润的唇瓣。

　　目光里，多了些许别的袒露的欲念，多了些情动和旖望，而克制地在她面庞上留连。

　　阳光被纱帘筛滤得翩跹柔媚，照进她一样纯净的眼瞳，把他牢牢地牵绊住了。她气色看起来极好，白皙里透红，雾绒绒的肤感，这时他是怎么都移不开眼去的……偏偏对他笑得吝啬，总勾着他想。

　　她应当有所察觉，也不再动弹了，定睛回望他。睫毛一下一下地轻簌，手攀上脸颊，拂过他深深的眼窝。

　　什桉看得极细微、极细致……这个男人眼皮上弯弯的褶，低垂时又浅又薄，随着视线变化而嵌出痕来，倒映出一个静谧的她。

　　他的凝睇总透着一股乖戾的偏执，同时却又那么干净，一点儿杂秽不掺。两种矛盾的特质错杂在一起，使他分明是那样脾性凶悍的男人，却危险地流露出一丝迷人的易碎感……这双眼睛一点没变，陆判也一点没变。

　　他捉了什桉的指尖扣在掌中，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和先前胡闹似的亲吻不一样。他只是想要得到，想要她，想要更多……以获取某样足以缝补自己内心的愉悦。

　　他想要她。

　　想要更深，更紧密地和她厮缠在一块儿，须臾不要分离。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了，而陆判那时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李什桉”的吸引力于他毋庸置疑，丝毫不加修饰。什桉想，和他独处的时光时不时的，便要陷入一种昏朦的、令人着迷的……无可自拔的境地。她想到很多个令人面红耳赤的时刻，都不及眼下这个来得顺理成章，大概不发生什么才是不对的——

　　七年了，他们对彼此知之甚少，不妨就这样——什么也不想地贪欢，不如就交付彼此，好不好？

　　好不好……什桉被亲得有些迷糊了。她抱着陆判的脑袋，渐渐收得愈紧，感到既抚慰，又好奇特……陆判剥开她的手臂，去吻她的下颌，颈线，顺着往下……什桉不得已仰起脸，一时间被推得太快了，又有些惶乱——

　　她穿的暖气房里合宜的白色短袖和棉质长裤，和陆判的一套极为相似，衣摆宽松，一勾就进去了。

　　坚硬的指骨，粗糙的温热感。她慌不择时地抓住他头发，头昏脑热望着头顶高悬的花瓣灯叶，说话都颠三倒四了：“我，你……等、等会儿……等一下！”

　　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春心的陆判，被打断也即刻缓下了势头。他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她，安慰脸上快要红成蒸虾的什桉，手却还不舍得收回来。

　　她抱着他在想着什么，男人深吸了口气，便讨要补偿似的枕在她怀里平息——只要他不往下做，势必是要应许的，给他顺毛。高大硬实的男性身躯一半重量都卸在她可怜的身子骨上，听李什桉快得要跳出来了的心跳——

　　点了穴似的，陆判突然埋在她肩窝上闷闷地笑出声，越笑越大声，笑了好一阵儿——低沉的英音又在耳畔响起来，说：“……You’ve grown.”

　　什桉耳根更红，索性被子一卷将自己和陆判隔离了开去，半张脸蒙在里面，闭眼缄口。

　　男人不去弄她了，隔着一节手臂的距离玩她头发，缠了几圈松开，又缠上，反反复复。什桉忍了一会儿，背对着他道：“我要睡觉。”

　　床的一侧很明显地拱起，陆判在她头发上一亲，拉上窗帘听话地出去了。推拉门的声音滑开，她陡然意识到——这仅仅，是她来到这里的第十二个小时。

　　……真是乱了套了。

　　他光着脚四处走了走，乍回归一个人，似乎全然不记得自己的东西都搁去哪儿了，有些空白地杵在那儿。终于在书房里找到手机，打开尽是些未接来电和消息。来巴黎是生意，也不乏朋友招待，可见着李什桉那些就成了累赘，一概不理了。

　　撇开那摊乌七八糟的事儿，陆判将什桉放在外头的药取了过来，翻开笔电输入药名。

　　他不懂这些，只是耐心地一行行看页面上弹出来的医学解释。每个单词都认识，可遇到抽象的专业概念仍是一知半解的，什么脱敏疗法，正念，Zoloft，Paxil……就单独拎出来搜索——陆判的眉心紧着，又想起文静和赵朝阳对他说的。

　　还有一盒分装的白色药片。

　　他捏在掌心里，不自觉地使着劲儿，乌黑的瞳仁却始终盯着右侧自动关联出来的那组标题——Fight A War In Francynk.

　　极少有的，陆判眼里有了不确定的意味。

　　……他不确定，不确定是否要打开那只匣子，也不确定是不是要现在就打破他们之间的故作镇定。可下意识的，已经伸出手去在触摸板上点开了词条——

　　相较于之前大幅的学术论文，他看到的是一篇篇报社官媒的新闻报导，还有满目的，充斥战争独有色彩的图片。数不清的讯息接连而来，毫无偏颇的，完完整整把这场现代战争的前因后果呈现给他。

　　陆判看得很慢，很仔细。他们那样的神态，法辛肯对于李什桉决不会是轻飘飘的一笔——宛若不太能一下子看进太多东西，以防冷不丁冒出一个什么超出他预想的来，而使自己失控。

　　他这七年，从来不曾在网络上搜寻过这个名字。

　　他知道她优秀，在同龄人中拥有绝对的实力和长相，她那么聪明，又那么漂亮，就连当年的伦敦都登载过她的报道，国内不必想都该是很受追捧的，可他不敢。他明知那个一班的女生一直在更新一个账号，可他用一串乱码组合的串号早早地fo住，离开后却再也没有勇气打开去看了……

　　他知道，只要他愿意，稍加留意他就能知道她这七年的动向，知道她在他离开的那年里是怎么度过的、发生了什么……知道江月是什么时候离她而去的、她有没有难过，知道她是不是去了D大，参加了什么样的比赛、什么样的活动，又和什么样的人遇见了……知道她，为什么去了法辛肯。

　　可他不敢。

　　他远离中国留学生，拒绝任何来自国内那所最高学府的讯息，旧手机旧账号如数封存——身边仅有的那一张照片，也被他关进了抽屉，敏感到连带着那间屋子都不可以再靠近。

　　李什桉这三个字，成了他心底的魔。

　　他左手收成了拳抵在自己面庞前，是一个防御的姿势，好似这样就准备好了、建设好了，才缓缓敲出几个字母——

　　数月以来和这场战事密切相连的“Anna Lee”，再也不会有第二个。

　　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