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圣彼得堡公民

2、第二章

　　那车窗慢慢摇下来，却是顾明晨。他斜着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着刘晓欧一笑：“你去哪啊，我送你。”
　　刘晓欧慌的连连摆手，嘴里一个劲的说：“不用不用，这太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哪知顾明晨竟毫不理会，一面替她打开车门，一面说：“别客气，也就一脚油门的的事。这会人多，很难打到车。”
　　刘晓鸥还想拒绝，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却等的不耐烦了，一面滴滴的按着喇叭，一面大声嚷嚷：“怎么着，还走不走了?有事回家说去，起大马路当间磨叽嘛呀。”
　　刘晓鸥的脸又红了，一面弯下腰来催他快走，一面说：“真的不用麻烦了，你先走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许是太着急的缘故，话音都有些略微发颤。
　　顾明晨回头冲那人说了两声对不住，手下却不停，打轮靠边儿，给他闪出一条道来，见他骂骂咧咧的过去了，这才转过脸来冲着刘晓鸥无奈的笑了一下，小声说：“再不上来，我这骂可就白挨了。”
　　刘晓鸥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耽搁，只略带歉意的笑了一下，说了声多谢便上了车。
　　“你去哪？”他一面发动车子一面问。
　　“我回家。”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见他愣愣的瞧着自己，方才反应过来，不由也笑了，“送我到崇明路就好了。”

　　他开车时很专注，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的路况。换档加速时动作连贯利落，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若有转弯，则轻转手中方向盘，脚下收油减速，灵活敏捷，收放自如。遇上险情，则左躲右闪，轻巧避开。这车子就像一只轻捷的燕子，在这傍晚拥挤的长龙似的车流中几个起落，就将后面的车子甩的远远地。
　　夕阳西下，殷红的落日半悬在地平线上，发出一轮耀眼的的金红色的光芒。两旁的街道树木都似笼罩在这金光之中，连叶片也被照的闪闪发亮。
　　刘晓鸥坐在车子里，侧脸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没有说话，心却跳的有些急，手也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她偷眼去瞧顾明晨，他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聚精会神的开车，面色平和，神情专注。
　　眸光轻转，她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淡褐色的皮肤，干净的指甲，修长的手指，皮肤略略有些粗糙，在夕阳的余晖下看得到些许细小的毛孔，用力的时候，关节会微微的突出一点，她看着他的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中不知怎的，只觉十分安宁喜乐，唇边也不知不觉的绽出一个微笑。
　　驶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恰好赶上红灯，车子便停了下来。刘晓鸥透过车窗看着半天里那大片大片艳丽夺目的流云，那云红的发亮，仿佛一匹上好的彩缎似的，直铺在半空里，光彩流离，夺人眼目。边上似被火烧着了，还透着些金灿灿的光，照得人真不开眼睛。她坐在车里，看着那云，又瞅了瞅坐在一边的顾明晨，忽然想起读书时念过的一个句子：但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你笑什么？”刘晓鸥转过脸来，才发现顾明晨正笑嘻嘻的盯着自己，眼中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不由红了脸，低着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回来真好。”
　　“回来真好？”他似乎有点不能置信，略带疑惑的看了看她。然后呵呵的笑了一下，对着她挑了一下眉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外游子的一颗赤诚之心？”
　　“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觉得又能看到这样热闹而亲切的场面，心里有些喜悦而已。”刘晓鸥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略略低了低头。
　　“喜悦？”顾明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如果早上上班时遇到这种情况，估计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刘晓鸥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隔了一阵，又听他说：“也许吧。再怎样嘈杂拥挤，这里毕竟还是我们的家。能回来，心里觉得高兴和感激也是应该的。”
　　“是。”她自心中涌出一点喜悦，本来想说句什么，但想了想却没开口，只是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你回来多久了，过得还习惯么？”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敲着。
　　“有几个月了吧，别的没有什么。只是有时会赶不上车。”这是实话，再怎样激动亲切，这拥挤和没有秩序还是很严重的现实问题。
　　“哦，那倒是，国外的设施的确比国内要好很多，素质也高。”顾明晨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隔了一阵又问：“你在德国学什么专业？”
　　“临床医学。”她边说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脑海里却闪过临行前教授对她说的话：“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你可不可以留下来？”然后是他那有些失落的神情，他对她说：“晓，如果可能，希望你能回来。”还有毕业晚会上那些朝夕相处多年的同学们，她搂着他们哭作一团，连连道着珍重，心里有那样多不舍和留恋，可她还是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的迫不及待，甚至连一天都不能等。
　　“晓鸥?”他叫了她一声。
　　“什么？”她似是才缓过神来，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他。
　　“你没事吧？”他略带关切的问，目光在她的手上流连了一下，“你的手还疼吗？”
　　“哦，我很好，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手？”她把手举起来对着阳光转了两转，笑了一下说：“它也没事了。”
　　“哦，那以后小心点。”顾明晨看着她那略带孩子气的表情，不由也笑了，停了一下，又说：“我以后要是有个小病小灾的，直接找你没问题吧。”一面说，一面在脸上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来。
　　“呵呵，没问题，随时恭候。”刘晓鸥被他逗笑了，心里那种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不少。她看着顾明晨，又笑着说：“不过咱们再见的时候，我可不想成为你的主治医生。”
　　“那是。平安是福。”绿灯亮了，顾明晨一面笑一面启动了车子。
　　上了立交桥，路也渐渐宽阔起来，车流虽多，却是各行其道，错落有序，不像市中心，人车混杂，十分危险。顾明晨渐渐加速，饶是晚高峰时间，却也开得风生水起，刘晓鸥坐在车里，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听着车外呼啸而过的风声，看着四周的景物车辆急速的后退着，只觉的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车子拐过一个弯，眼瞧着那栋熟悉的住宅楼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刘晓鸥的心却稍稍涌起一点失落，她多希望他能开的慢一点，或者自己住的再远一点。不过，她面上却依旧平静如初，毫无波澜。临到路口时，她指着前面一家小便利店对顾明晨说：“麻烦你在前面那个口停下就好，对，就是这里。”
　　车子稳稳的停在路边，刘晓鸥解开了安全带，然后仰起脸来，对他含笑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本来还想说一句要不要上去坐一下，但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换成了：“我先走了，天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说着便要拉开车门下车。
　　“等一等。”顾明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心猛的停了一下，拉车门的手稍稍一滞。定了定神，她回过头来，冲着他微笑了一下，“还有事？”
　　顾明晨伸手递过来一张纸，“这个给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好。”她接过那张纸，低头看了一下，纸上只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几个数字，虽然有点潦草，但还可以看得出那字写的十分苍劲有力。她的心忽然跳的有些快，一时只觉得这车里闷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把那张纸轻轻的攥在手心里，然后打开了车门，深深吸了口气后，回头冲着他轻声道：“我先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好。我送送你。”顾明晨一边说，一面推开车门。
　　“不用了，这已经很麻烦了。真的，多谢你的好意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刘晓鸥急忙出声拦住他。
　　“那，我就不送了，你回去吧，我走了。”顾明晨说着却没动，只是用一只手扶着车框，另一只手朝她挥了挥，“再见”。
　　“好，再见。”刘晓鸥也冲他挥了挥手，然后才转头离去。她竭力的抑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流露出半分流连的神色来，一面挺直腰，一面慢慢的迈着步子，极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颗心却怦怦的跳的又快又急。
　　走到转角处，她装着看后面的来车，转过头去看他，却见那车子已经发动，一个转弯，便迅速消失在傍晚宏大的车流与渐渐低垂的夜幕当中，只给她留下一个迅捷的黑色车影。刘晓鸥慢慢转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朝家走着，不知怎的，心里却略略有些发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