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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配角有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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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宝气愤道:“当然是揍那个狗官!”
金元宝把桌子拍得砰砰直响:“他根本没有证据,凭什么定论这是十三香干的!还盖官印,官印是能随便盖的吗?”盖了官印那就是定了罪证,以后傅清离是要被当成通缉犯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顾淮北拽住金元宝的袖子反问:“你打算怎么说?”
金元宝顿时卡壳。
顾淮北继续道:“你当然可以打包票,但是他要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要如何证明呢?你这么肯定,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还是你认识他们?”
“张正画的是谁恐怕张正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等着你上门告诉他呢!”
这话一出,金元宝就像扔进水里的火炮,彻底哑了。
也对,张正根本没有说姓甚名谁,他只见过贺朝凤,却从未见过傅清离,唯一能说的,也只有一个大家早就知道的十三香。这会儿金元宝要是冲上去兴师问罪,只怕正中张正下怀。毕竟张正故弄玄虚无人辨别真假,而他陈述的昨夜有鬼,却是众人有目共睹。
这波叫送人头。
金元宝又不笨,怎么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刚才被闹哄哄一打听,顿时有些热血上头。顾淮北一盆冷水一泼,金元宝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这不行那不行,金元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气得往桌子一踢:“那怎么办,他贴的告示盖了官印,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不是在弄假成真!”
别说十三香成了通缉要犯,就凭柳家和梅家关系,柳文海知道后一定会追根究底,到时候十三香岂非武林公敌。金元宝光想想这个场景就觉得贺朝凤夹在中间会很难做。
金元宝越想越气:“这分明就是屈打成招。那个张正一定是知道我们没有证据说他胡说八道才敢胡作非为。他仗着,仗着冤枉的现在不能说话!”
话到最后竟然哑了声音!晨起的阳光原本在悠哉悠哉,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从窗棂小心翼翼探进屋里。昂贵的瓷碗被照得透亮,却暖不进人的心。
金元宝咬着腮帮,哑着嗓音:“我还情愿他们自投罗网当武林公敌,总好过现在不知是人是鬼是死是活,说什么冤不冤枉。”
顾淮北捏紧雪行,半天没有出声。腆着小肚子的金少爷吸吸鼻子,擦了擦眼睛。顿时只留一室寂静。
良久顾淮北道:“还不确定呢。”
“我也不想确定。”
自方才起金元宝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松开,半块残布就显露出来,这本该是一只凤凰,绣工精美,色泽光润,现在已被熏得看不出原色,还缺了一半。
金元宝撇撇嘴:“可是你看,这只小凤凰都被烧成这样了!你说,这要是人被压在那烧了一天一夜,还能找到点什么,灰吗?”
凤凰被烧得只剩了尾巴上两根羽毛,只能凭它上面残存的玉石珍珠,方知它风光时是多么显贵。风一吹,尾巴碎成了灰。
金元宝:“……”
连灰都没有了!
金元宝一下就红了眼眶,捧着烧残的小凤凰直掉眼泪:“朝凤!我的好兄弟!你怎么那么惨。”嘤嘤嘤嘤!
顾淮北默默不语。
顾淮北看向这只凤凰,他还记得这只凤凰被人从灰烬中挖出时,远比现在更不成鸟样,如果不是因为它过于名贵,珠宝手工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只怕都剩不了几点灰,因为烧它的那场火,太大了。
这只鸟,正是从城西塌了的那间破庙挖出来的。
昨夜城中响起轰隆声时其实顾淮北他们都还没睡,但根本没人在意一间破庙,因为当时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城中失火的药铺上。
药铺失火非比寻常,何况这药铺中还有顾连生需要的金疮药,是个人都能第一时间想到这种失火的人为性和针对性。镇南镖局第一时间领着人穿梭在街道上救火。
药铺分东西南北,救火也分好几列人,等忙到凌晨好不容易把火扑灭,挨个清点损失看有无人员伤亡,就听那边打更的跌跌撞撞跑来说:“不好了不好了。”
人们一惊。
打更的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大声道:“城西那间破庙也塌了!”
人们又松了口气。
“塌就塌了,一间墙上开六七个洞的破地儿值几个钱,钱老板的百草茛都能卖它个百十来块砖呢!”
“哎呀你懂个屁。”打更人急道,“那底下压着人呢!”
此时救火已告一段落除了财物损失倒无人员伤亡,镇南镖局的镖师本着有热闹不错过的心态一边善后一边吃瓜,就听那打更人说:“我亲眼看见他们进去半天都没出来!是好俊俩后生一男一女。”
镖师瓜掉了。
“有人你不早说!”
“我咋知道我以为谁家爷们和人偷情呢,夜黑风高我上哪去看我,赶着上前长针眼啊!”
“还愣干什么,赶紧去看看啊,谁家爷们娘们没回来的都回自己屋里看看去!”
镖师瓜噎住了,镖师满脑子只萦绕着三个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这么巧吧!可是贺公子讲过的故事里好像就有这种桥段啊但凡失了火的一定会是重要现场啊!
一帮人在路上还心存侥幸,也许不是那俩人呢。等看到残垣断壁冒着黑气又开始自我安慰,就算是那他俩也武艺高强。直到在残灰中摸出一硬物,晨曦下闪着贼贵的光芒。镖师战战兢兢一看,心直接他妈凉。
世界上同款腰坠有很多,但这么贵这么亮火还烧不坏的只有一个,它前天还晃在贺朝凤腰上,小凤凰坠着珍珠玉宝贼拉精致。他们当时还悄悄说这小凤凰一定是心上人送的配小贺公子特别合适,转头就栽在灰堆里。
镖师颤颤巍巍拿手把灰擦干净,那烧不坏的宝玉晃啊晃的,像把刀刺在好兄弟的胸口。金元宝几乎是飞奔着扑到现场,看清眼前惨状,转头就是一个爆哭。
“朝——”
张正领着官兵看着金元宝。
“……”
金元宝自己把自己憋了回去,金元宝捂住嘴,热泪盈眶:“吵什么,人命关天,赶紧把这里清理干净,找出人少爷重重有赏!”
前来增援的官兵莫名其妙,官兵一边履行自己职责一边问同事:“现在富家子弟都这么有爱心,自愿替我们干事吗?”
同事认真想了想:“好像这个叫志愿者。”
张正就在旁边,金元宝不能叫出贺朝凤的名字,一腔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原本以为到此就罢,找不到人也是一种心理安慰,谁知道不知是不是这个破庙里的一男一女给张正的灵感,让他借此机会就往贺朝凤他们身上栽赃。
要果真是贺朝凤二人,活着嘛正好抓了交差,死了嘛正好死无对证,多舒坦嘛。张正神清气爽,觉得自己英明无比。
金元宝真是又担心又恨。如果不是还有好兄弟在这里,金元宝一定要崩溃了。金元宝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做什么吗?”
“当然能。”
顾淮北肯定道:“但一定不是主动去找那位张大人。”
张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画的是谁,就等有人按捺不住脾气冲上来盖章自领,他好瓮中捉鳖,来个顺势推舟将计就计。金元宝冲上去指着三不像说这人不是贺朝凤也不是傅清离,岂非是在自投罗网?
金元宝紧问道:“那怎么办?”
该怎么办确实是如今要想的问题,顾淮北沉吟道:“从他们下手的地方下手。”
“找出心怜姑娘被害的线索,或许就和这桩案子有关。”
抽丝拨茧。
金元宝吸吸鼻子,认真思考:“你是说有人故意引出心怜姑娘的事?”
顾淮北敲敲桌子:“你想,一个人如果要杀人,没什么比一刀毙命更方便的了。可是他做了什么呢,大半夜,他将梅如烟引到梅园,又叫人在发现他时,发现了一付白骨。你觉得他的目的是让人发现梅如烟,还是那付白骨?”
肯定是白骨。
金元宝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杀了梅老四,吓病梅千鹤,割梅如月的脖子,又勒了梅如烟,都是为了这个心怜。”
金元宝一拍桌子:“那这不就是仇杀案吗!”
都讲到这份上了金元宝太肯定了:“这就是心怜的亲人来报仇啊!”
金元宝忽然想到一件事,金元宝道:“你还记不记得江湖里那个故事怎么说的,说当年莫小姐离开家门掉下悬崖,十八年后一个叫绝弦的人替她报仇,杀了莫家满门。这不就和现在心怜的事一样的吗?话说这个心怜到底是谁啊!”
顾淮北思索半天,顾淮北说:“我觉得府里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金元宝道:“靠我们自己啊?”
顾淮北看了他一眼:“你把贺朝凤找回来靠?”
金元宝很忧郁。他当然想把贺朝凤找回来,但是没办法,现在贺朝凤自己也遇到了麻烦,他不能只靠贺朝凤解决问题坐享其成。贺朝凤救了他这么多次,他也该知恩图报。
金元宝暗暗道,但愿贺朝凤那什么聚光灯效应,不要失效才好。哦也不要太灵,跑个破庙破庙就塌,也太玄学了吧!
刘通还躺在床上,他没有死,但他年事已高,又经此一吓,几乎已经爬不起来。梅清霜心善,留了他一个清净,叫他躺在床上可以不必受人惊扰。张正是不会来找他的,其他人也不会,刘通闭着眼睛,想到昨夜的‘梅连绣’。
刘通其实知道那不是真的梅连绣,但有的时候人沉浸在记忆中太久,或许就难以走出来。都说人年纪大了以后,记性会不好,刘通有时候觉得这句话不对。
他年纪那么大,头发都白了,对有些事的记忆都还是那么好,夜深梦醒,没有一次不惊醒过来。如果昨夜是梦,刘通希望是真实的梦。
可能是他太想见见梅连绣,所以宁愿骗骗自己。
刘通叹口气,他睁开眼,一个人蹲在床边殷切地看着他。刘通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他抽搐半天,才缓出第一口气,随及咳得不能自已。
金元宝吓得一边捋他胸口顺气一边埋怨顾淮北:“都说了敲门进嘛你非要悄悄的,把人吓成这样你负责啊。”
顾淮北抱着雪行道:“快点问吧。”
顾淮北虽然是个君子侠士,但骨子里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做事还是带着刀光血影,看顾连生的脾气就能知其一二分。
金元宝不想吓老人家,但金元宝也没办法,他只能说:“刘管家,今天我们来找你,想必你也知道为什么,昨夜的事我们都看见了。如果你不想牵连更多,就把心怜姑娘的事全部告诉我们。”
金元宝告诉他:“这次梅府遇到这么多事,或许就与此有关。”
刘通这时喝了水,已经缓过神来。刘通道:“是张大人让你们问我吗?”
顾淮北道:“和张正无关,张正如果要过问你,见到白骨时,便已将你们琅铛入狱。我们问你,是想知道真相,从而找出凶手,避免梅府遇到更大的祸端。”
顾淮北提醒他:“你仔细想想,梅老四被害,梅庄主病重,梅二爷受伤,再到梅大少遇险。这些事件环环相扣,如今姓梅的只有一位小姐了,倘若事情没有结束,你应该知道下一个是谁,难道你还要放任这事发生吗?”
刘通不语。
顾淮北又道:“梅小姐体恤你,心知这事与你有关,却也不提半分。你要是想将这秘密和整个梅家带到地下去,那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顾家因此受你们连累,这个账,我是不能不算的。”
金元宝张着嘴,金元宝心想,乖乖,手里握着刀的果然都不假辞色,不管男女老少在他们眼里心里和根木头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刘通闭目半天,最后道:“心怜是梅小姐的贴身侍女。”
金元宝道:“这已经知道了!”
刘通摇摇头:“是,但她也是梅小姐的表妹。”
金元宝:“这也已经——”
金元宝瞠目结舌:“这,这我倒不知道。”
刘通睁开眼,叹了口气。自从梅老四出事那天,他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他这把老骨头,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去。刘通道:“扶我起来,我要与张大人说。”
张正这个堂升得是莫名其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自己要求升堂。张正戴着帽子,眯着眼睛仔细看刘通,他招招手,体恤道:“给刘管家搬把椅子。”
刘通喘了两口气,艰辛道:“多谢大人。”
张正嗯一声,问:“刘通,你要告何人。”
刘通道:“告我自己。”
“告我自己——十八年前,错手杀了梅小姐的侍女心怜。”刘通缓缓抬起头,掷地有声,“也就是梅庄主的表妹,李欣怜。”
李欣怜姓李,入梅府后化为梅连绣的贴身侍女,改名心怜,与梅连绣同吃同住伴在随身左右。因李欣怜不愿别人知晓,又梅连绣特地为她隐瞒,府中上下很少有人知道,梅小姐的贴身侍女就是梅连绣的表妹。
李欣怜和梅连绣关系要好,同进同出,在梅连绣有了心上人后,更是出手相助,多次帮她离开家门去见心上人。但是当时梅连绣已经和别人有了婚约,梅千鹤不同意这桩婚事,于是在一个雨夜,梅连绣私奔了。
刘通道:“虽然不愿意说出口,只说小姐离家出走,但她确实就是私奔在外。老爷十分生气,命我们将小姐带回来。欣怜为了帮助小姐离开,便装成小姐的模样,结果自然让小姐成功逃走。”
梅连绣离开后,梅千鹤十分生气,大怒之下,下令只要将她们捉回来,不惜代价。
刘通沉痛道:“我当时失了手,等我发现的时候,欣怜小姐已经内伤过重不治而亡。我害怕极了,就将她埋在那里,告诉老爷,说她和小姐一起跑了。”
张正道:“其实她是被你打死了,埋在了花树下,对吗?”
刘通道:“不错。”
张正舒一口气,猛然一拍惊堂木:“刘通,你年事已高,居然犯下杀人罪行,之前还试图掩埋,你可知罪?”
刘通道:“草民知罪,草民夜不能寐,自那时四少爷出事起,便心有惶惶。外面流传说梅小姐回来报仇,其实非小姐之过。如果心怜心存怨恨,但愿只要草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连累他人。”
张正摸摸小胡子:“嗯,这个,杀人要偿命。不过你年纪这么大了,本官先把你关起来。但是就你所说,你觉得这是心怜姑娘回来复仇?”
刘通道:“草民不知。”
张正继续问:“她都死了怎么复仇,你确定只有你一人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刘通肯定道:“确定。”
张正奇道:“这你怎么确定。当初打她的又不是你一个人。”
刘通道:“因为其他人也已被草民处理。”
张正:“……”
满堂衙役:“……”
这个老头不声不响居然是个狠人。
刘通都这样坦白了,张正顺着刘通所说的地址去找,果然在埋着心怜的地方又挖出一些白骨,看身量是成年男子,仵作一验时间也对得上,刘通所说并未作假,张正也不能说什么,念他是自首,又年事已高,先下令将他收押在监,从后发落。
据刘通所说,李欣怜来梅府的事,本家知道,但也只以为李欣怜和梅连绣一起离开了,因为梅家一直没放弃寻找下落,所以并未多说。而李欣怜早已身亡一事,确实只有刘通一人知道。如今有人借此题发挥,若说是为了李欣怜报仇,会是谁呢?
出了衙门,金元宝觉得这事解决的十分顺利,但又和解决其他事并没有什么关系。这根本不能说明谁杀了梅老四,又是谁引诱梅大少去梅园。
顾淮北道:“起码说明一件事,这个人一定对李欣怜的事知之甚深。”
金元宝道:“可是刘通肯定没人知道。”
顾淮北反问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呢?”
“这倒是,毕竟拿十三香来说,天下没有它不知道的秘密。”
金元宝:“……”
金元宝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很久。金元宝小声道:“喂,从这个角度来说,会不会真的有人借十三香的手买凶啊。”
毕竟事实是十三香真的什么都知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十三香什么都知道,傅清离他知不知道。如果傅清离知道,他在其中参演了什么角色。如果傅清离不知道,又是谁要扣锅到他的头上,这人这么有本事,岂非比十三香还要神通广大许多呢?
顾淮北提出了另一个疑问:“那这个人有仇报仇,不找刘通,反而找梅家干什么。”
金元宝托着下巴:“可能站在他的角度,刘通只是个执行者,他要留着他慢慢折磨,让他看着梅家的人一个个受尽磨难死去,让他痛苦?”
顾淮北:“……”
顾淮北无语道:“多深的恨,多深的爱。”
金元宝讪笑:“好像是有点夸张。”
金元宝叹口气:“贺朝凤要是在就好了,他的话一定马上就知道这个案子的关键点是谁。毕竟他懂好多什么配角有用论。”
顾淮北一把拉住金元宝:“你说什么?”
金元宝道:“贺朝凤要是在就好了。”
顾淮北道:“后面一句。”
金元宝想了想:“配角有用论。”
顾淮北笑道:“是这什么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