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膏肓

16、第 16 章

　　沈言默垂头站在那里，心里堵得发慌，他想把自己变成一只乌龟，好缩进厚重的壳里。和韩裴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好像习惯了逃避，只要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生活就可以继续平淡地过下去。
　　可是陈诉安不是韩裴。

　　陈诉安笑了起来。
　　他好像很喜欢用笑容去掩饰所有的慌乱，失落，所以才会总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
　　他说：“妈，你先休息会儿，陪我爸一起倒倒时差。我去跟小默谈谈。”
　　黄素芸搓了搓手，有些无措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还是乖乖地听儿子的话回了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陈诉安和沈言默两个人。
　　陈诉安慢慢靠近沈言默，沈言默没有后退，就站在那里，等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臂之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就和沈言默这么面对面的站着。

　　沈言默依旧没有抬头，只看着两个人同款的拖鞋出神。
　　然后他听见陈诉安的声音，轻之又轻，像拂过湖面的微风，毫无攻击性。虽然那么软和，却也在他心上漾起一圈涟漪，层层的荡开，久久不平。那是不同于以往的另一种温柔。
　　他说：“小默，我喜欢你。”
　　沈言默没有应声，只是抬起头看着他。像被谁紧紧攥了一把的心脏微微抽痛，昭示着一切都是真的。
　　陈诉安继续道：“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什么时候开始的？”沈言默的声音有点儿干涩，眼里却潮得快要凝成泪珠。
　　“很早，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算是一见钟情。”
　　陈诉安努力勾起嘴角，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映出他的影子，只有他的影子。那样专注又宠溺的目光和当初家居城里被偷拍的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是深爱一个人的眼神。

　　沈言默被那样的目光灼得心口发烫，他逃避般地闭上眼，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滚落：“对不起……”

　　陈诉安伸出手，轻轻揩掉他的眼泪，依旧笑着，声音都带着暖意：“没事，你现在是不是想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
　　沈言默睁开眼，抿着嘴点了点头。

　　陈诉安征询他的意见道：“那明天我送你回家？”说完又笑了，“其实你家前几天就重新收拾完了，我私心想跟你多待一段时间，一直没告诉你。
　　所以你看，我也不是什么圣人。你不用愧疚，也不用难过，更不用急于一时的给我答案。对我来说，这是一辈子的事情，特别好的事情，它值得我去等待。你懂我意思吗？”

　　沈言默：“那如果我给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呢？”

　　“在你没遇到最合适的那个人以前，我可以一直等着。”陈诉安叹了一口气，“给我留一点儿希望，好吗？”

　　良久，沈言默点了点头。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一早，陈诉安就开着车送沈言默回了他家。临走，他还在碎碎念地叮嘱：“你胃一直不好，记得按时吃早饭。虽然家具买的都是无甲醛的，但还是记得多通通风。记得照顾好自己。”
　　沈言默点点头，拎起自己的东西往回走。家里果然已经是一片新天地，和被韩裴砸过以前都差了很多。
　　仔细讲，比起先前统一的精装房，多了人味儿。
　　斑驳的墙壁被细心贴上了暖色的墙纸。原本玻璃制的茶几，换成了实木的。布艺沙发也换成了L字型的，可以让他直接躺在上头。
　　沈言默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走到阳台上的时候突然愣住了。阳台上迎着光，摆着那个他看了很久却没有敢买的木质花架。
　　他突然想到陈诉安那天说的话，“我去给你除枝修叶，浇水施肥。”，“可我对万千男女不感兴趣。”，“我喜欢的人温柔专一，韩裴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情感的触角像荒野里的蔓草，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不顾理智的高声指责，缠绕着心脏。
　　沈言默站在原地，靠着门框，慢慢滑下，瘫坐在地上。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落下来，他低声喃道：“韩裴不配和我相提并论吗？可我也不配和你相偕白头啊……”

　　时间从指缝间飞快的溜走，陈诉安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说让沈言默静一静，就真的没有再来找过他。只是偶尔发一条消息，知会他一声签约工作的进度。
　　除了不再见面，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好像和陈诉安没有表明心迹之前别无二致。

　　很快，就到了陈诉安的签约发布会。
　　发布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周子知坐在沈言默身边，胸前背了个单反，嘴里嘚吧嘚说个不停：“谢谢沈哥，您的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这是我第一次以男神粉丝的身份参加这种活动。也是我成为男神粉头的第一步。是我的追星历史上的里程碑，人生道路上的闪光时刻。这一切，都是您给我的机会！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儿您说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指哪儿打哪儿绝不含糊！”
　　沈言默看着他活力十足的在那里嘴炮，忍不住勾起唇角。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凑近了他低声道：“诶，我问你个问题，你别告诉别人。”
　　周子知警惕地看着他，挪远了半边儿屁股：“那你别告诉我了，我自己的嘴，我自己都信不过。”
　　沈言默抿了抿嘴，妥协道：“你可以告诉秦穆卓，告诉你哥也行，别告诉陈诉安就行。”
　　周子知打量了他一圈，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你先说吧，我酌情考虑。”
　　沈言默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如果我有一个很优秀的朋友，你一直把他当兄弟那种，突然说喜欢我很多年了，我该怎么办？”
　　周子知闻言，瞪大了眼：“你都有我男神了！你还要喜欢谁！”
　　？？？
　　沈言默懵了：“不是，我什么时候有你男神了？”看了看四周他又小声补充道，“而且是人家喜欢我啊……”
　　“你别装了，自古以来，‘我有一个朋友’，指代的就是你自己。”周子知愤愤道，“而且你跟我男神明显都是老夫老妻了，现在七年之痒，想要红杏出墙了，就开始装没关系！渣男！”
　　？？？
　　沈言默还想再跟他好好理论理论，身后的记者就随着接引员落座，他只好坐直了身子，敛了声音。

　　没一会儿，发布会开始了。

　　先是季轩和出面，承认了陈诉安签约汉唐的消息属实，并正式公开宣布公司聘请陈诉安担任音乐总监一职，与royal song（陈诉安原公司）进行海外联动，强化原有的影视配乐部门，为制作更精美的影视剧而努力。
　　而后是经济部经理宣读整场汉唐对于陈诉安个人提出的十项保障，以显示整个汉唐对陈诉安到来的诚意。
　　陈诉安也致了个人的感谢词和对与汉唐携手发展的未来的展望。
　　整个流程进行地非常顺利，最后是自由问答环节，记者可向陈诉安本人或汉唐公关部门发起提问。
　　通常这也是最难的一个部分，没法预演，只能靠着多年来修炼出的情商和为人处世的经验，努力去应对那些刁钻的语言陷阱。沈言默虽然对陈诉安有信心，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旁听的态度更专注了几分。

　　记者A率先举手：“请问陈诉安先生，据大众所知自您从M国出道以来，一直处在行业顶尖的位置，前几年拿过金唱片奖以后更是发展势头一片大好。请问您为什么会选择现在回国发展呢？是您在M国的事业产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重大挫折，还是另有隐情？是否在国外遭受种族歧视或不为人知的打压？”

　　陈诉安摆正了话筒，脊背挺直，笑容大方道：“没有歧视，也没有阴谋论。我回国发展是因为我看到了国内广大的音乐市场，和与其对应的大面积的文化断层。
　　我当初出国时其实就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想做华国自己的音乐。
　　这么多年在国外的学习，可能也拿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奖，但这些对我而言，都不算是真正的目标。我可能更想说，去尽己所能的填补一部分华国音乐从古典到流行的空白。这也算是我刚开始接触音乐时就有的梦想吧。”

　　“那国内那么多的音乐公司，请问您为什么选择汉唐这样一家影视公司呢？其中有什么特别的考量吗？”
　　“的确可能有一些私人因素在。不过最主要的一方面还是因为汉唐给我的待遇优厚，自由度也极大。而且他们的公关、资源体系都较成熟稳定。除了音乐专能这块一直是寻求外包公司合作的，可能有一些短板外。其旗下的演员、作品口碑都很好。我想，我来到汉唐，正好可以说也可以算是‘入芝兰之室’了吧。”
　　季轩和在一旁点了点头，补充道：“邀请陈诉安先生加入汉唐，也有一方面‘补短’的考量，希望我们能携手完成更优秀的作品。”
　　“可是汉唐毕竟不是专业的音乐公司。”
　　“我也不算一个特别专业的歌手。”陈诉安看着记者，眼神真诚，“我的的主职不是演唱，而是作词作曲。至于别的，我相信有我在，汉唐的音乐部门会变得渐渐专业起来。”

　　“那么，请问您的私人因素和汉唐总裁有关么？对于之前流传的，您和汉唐总裁的绯闻您又有什么看法呢？”
　　陈诉安凑过去同季轩和耳语了几句，好像确定了什么，这才又坐正了，清了清嗓子，不经意地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听说现在网上还有我和沈总的CP粉，叫言诉CP？”
　　底下人一阵喧哗，沈言默一惊，立马掏出手机搜了搜。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网上多了一个“言诉夫夫”的超话主题，超话的背景图就是陈诉安在家居城里看着他笑的那张照片。关注量和陈诉安的粉丝基数比，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只有几万人而已。
　　陈诉安是怎么翻到这个的，沈言默有些汗颜。
　　他几乎可以想见，今天晚上会有多少粉黑路人去这个CP站参观打卡了。
　　陈诉安见下面一片骚动，便只是微微笑着，没有说话。等场地内重又恢复安静后，他才继续道：“大家会觉得有CP感，一定是觉得两个人登对。能和沈总登对，是我的荣幸。不过希望粉丝们还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作品上，给我的生活留一点点的私人空间。”
　　他一句话，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完美避开了媒体想要的“爆点”，还不留痕迹的吹了一波沈言默和自己。周子知在下面听得叹服，小声同沈言默吹起来：“你看我男神这个情商。在国外这么多年都保持着中国传统的说话方式。”
　　沈言默奇道：“什么是‘中国传统的说话方式’？”
　　周子知：“打太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