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膏肓

17、第 17 章

　　发布会圆满结束，周子知立马抛弃了沈言默，冲上去找陈诉安要签名。沈言默站在离开的人群洪流中，有些无措，看着周子知屁颠屁颠跟在陈诉安身后的背影，心里渐渐泛上一丝不可言说的酸意。
　　不知道是在酸周子知有了偶像就抛弃朋友的行径，还是在酸他可以名正言顺，毫无顾忌的走在陈诉安身边。

　　为了欢迎陈诉安正式加入汉唐，也为了庆祝发布会的圆满成功。季轩和安排了一场规模不大的晚宴，也算是慰劳前一段时间为了这事儿加班加点的员工们。

　　沈言默作为公司总裁自然要出席。

　　季轩和安排的位置也很巧妙。沈言默进了宴会厅才发现，他的位置就在陈诉安身边。
　　他脚步一顿，随即走得更快了些，装作若无其事的入了座。
　　陈诉安见到他，下意识的弯起了眼，反应过来后，又刻意抿直了唇。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沈言默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平日里他心中有数，不过浅尝辄止表个态度，也没人敢逼着他喝。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像转了性似的，一杯一杯，来者不拒。几个部门的员工见了更是捧场，轮换着来敬他的酒。喝到后来，还是陈诉安先看不过眼，压了一把正要起身和人碰杯的沈言默，先站起身来，朝来人抱歉地笑了笑：“他胃不好，我替他喝。”
　　那员工诚惶诚恐地点点头，他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总裁喝还是别的谁喝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分别。

　　喝完这杯，陈诉安转头去看沈言默。
　　沈言默这会儿乖巧的坐在位置上，脸颊通红，双手捧着酒杯抿着嘴发愣。仔细看，才能发现他好像在憋着笑。
　　陈诉安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醉了。扶额摇了摇头，又忍不住笑起来，坐下身，戳了戳他一侧的小梨涡：“回家吗？”
　　沈言默用力点了点头。

　　陈诉安跟季轩和打了声招呼后，就牵着沈言默，打电话叫了个代驾，在酒店门口等着。
　　夜晚的风卷携着凉意无孔不入的往人骨子里钻。沈言默穿的是一身西装，虽然里面搭了马甲背心，但到底还是有些单薄，他被冻得一哆嗦，缩了缩脖子。
　　陈诉安见状叹了一口气，牵着他的手揣进自己兜里：“暖和点了吗？”
　　沈言默没有理他，下意识的往热源的方向贴去，整个人都紧紧地贴着陈诉安。
　　陈诉安僵直了身子，良久，呼出一口白气：“还是冷吗？”
　　沈言默没应声，只是抬着眼看着他，一双眼亮得惊人。
　　陈诉安被他看得心里发颤，恨不得给他建个玻璃暖房，把人藏进去。本来代驾师傅已经快到了，但陈诉安还是道：“进去等？”
　　沈言默摇了摇头：“人多，吵。”
　　陈诉安妥协道：“那我外套脱给你？”
　　沈言默的眉头皱了起来：“冷。”
　　凛冽寒风尖刀似地刮着脸颊，陈诉安的耳朵都被冻得通红，他没好意思昧着良心说自己不冷，只得无奈的捏了捏沈言默的手：“那你这么冷，你说怎么办？”
　　沈言默迟钝的思考了一会儿：“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陈诉安见他雀跃地笑眯了眼，觉得自己出了一个天大的好主意的样子。忍不住从兜里抽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儿：“小鹌鹑，你明天早上起来别后悔。”说完，敞开了外套，第一次称着自己的心意，将人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温暖气息充盈鼻际，沈言默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埋在陈诉安的怀里拱了拱，“吃吃”笑起来。温热的气流喷在胸口，陈诉安有些痒，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安生一些，又问道：“怎么了？”
　　沈言默眼睛晶亮地看着他：“暖和了，我真聪明。”

　　陈诉安好笑地点点头，顺着他：“是了，小默最聪明。”

　　一会儿，代驾师傅开着车来了，陈诉安领着沈言默坐上车。沈言默可能也是累了，上了车以后就闭着眼睛没有再说话，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在陈诉安的怀里，一只手没什么安全感的攥着陈诉安的衣摆。等到了地方，陈诉安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陈诉安想了想，让师傅把车停进了沈言默的车库里，然后轻手轻脚的把人抱了出来。
　　按陈诉安的美好设想，他最好能一路把人公主抱到床上，但天不遂人愿，他臂力实在有限，沈言默也不是什么轻如鸿毛的窈窕身段。走到电梯口，陈诉安就抱不动了。
　　他只得叫了两声：“小默？小默，醒醒，快到家了。”
　　沈言默睁开眼隐约看见他的下颌，极安心地蹭了蹭，把手勾上他的脖颈，又闭上了眼。
　　陈诉安有些哭笑不得，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只好坚持下去。下了电梯，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陈诉安加快了脚步，却在离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拦下了。

　　来人横眉怒目看着他：“你怎么跟小默在一起？”
　　是韩裴。
　　陈诉安不屑和他吵架，冷哼一声就要绕过去，却被再次拦了下来。
　　韩裴摊开双臂，想从他怀里捞人：“把人还给我。”
　　陈诉安闪过身，压着怒气，低声道：“他是人，不是你的所有物，他有自己挑选恋爱对象的权利！”
　　韩裴本来就看陈诉安不顺眼，没能接到人的愤怒和这两天沈言默完全不理睬他的挫败感交织，让他曾有的被爱的笃定碎得稀烂，他咬着牙道：“我们俩的事情，用得着你来插嘴？”
　　陈诉安：“原句奉还！”
　　韩裴冷笑一声：“怎么？当了这么多年缩头王八？现在涨胆了？敢叼你爷爷的人了？”

　　这一闹，倒是把沈言默给吵醒了，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问：“怎么了？”
　　陈诉安对着韩裴的冷锐表情马上缓和下来，他轻声安抚道：“没事。”
　　他话音刚落，韩裴就叫嚷道：“小默，我想通了，你赶他走，我们谈谈！”

　　沈言默陡然听见韩裴的声音，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脊背一僵。随即就清醒过来。
　　他拍了拍陈诉安的肩，示意陈诉安放他下来。陈诉安不太想让他再和韩裴多纠缠，但还是照做了。
　　他脚刚着地，还没有找准平衡，晃了晃就要栽倒，韩裴忙伸手想要扶他，陈诉安却先一步，搭住了人的腰，眉头紧锁盯着韩裴：“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你……”韩裴被他一句话气得气血上涌，对陈诉安八辈祖宗的问候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沈言默开口道：“韩裴……”他声音还余着醉酒后的绵软，这一声就像撒娇一样，叫得韩裴火气都没了，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沈言默，甚至不再计较一边碍眼的陈诉安。
　　沈言默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痛，又重复了一遍：“韩裴……”
　　韩裴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小默，我在。”
　　沈言默的思维变得很迟缓，他转头又看了一眼陈诉安，陈诉安的嘴角抿直成一线，显然心情很是不愉，但依旧一言不发的扶着他。

　　沈言默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把完整的话说了出来：“韩裴，我不喜欢你了。”

　　韩裴的面色骤然一白，他有些慌乱道：“你酒还没醒，先别说这些。”
　　陈诉安冷嗤了一声：“小默不喜欢你了，烦请让开，我扶他进去。”
　　韩裴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寸步不移，瞪着陈诉安，眼眶泛红：“他喝醉了！在说胡话！”
　　陈诉安撇了撇嘴，一边扶着沈言默想绕开韩裴，一边继续刺激他：“他这叫酒后吐真言。”
　　沈言默却没有跟着陈诉安挪步子，反而站在原地认真地问韩裴：“你想谈什么？”

　　韩裴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他也不知道到底想跟沈言默说些什么。只是心里空得受不了了，想要见一见这个人，想要抱一抱这个人。
　　十年了，纵使平时好像不在意的样子，点点滴滴的习惯却已经深入骨髓，难以磨灭。小半辈子都交代在这个人身上了，他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说不爱就不爱。哪怕是做一对怨侣呢，难道不该这么纠缠到老吗？

　　喝醉了的沈言默并不像平日里那么善解人意，得不到答案就笑笑转头离开。他格外固执地站在原地又问了一遍：“韩裴，你想谈什么？”

　　韩裴头脑一阵发麻，讷讷开口道：“想谈……谈我们……”他还没有拟好措辞，陈诉安就冷酷无情地打断了他：“你根本没想好到底要跟小默谈什么。”

　　韩裴逞凶道：“干你屁事。”

　　沈言默拍了拍陈诉安：“算算，你先进去。”
　　陈诉安有些忧心地看着他：“你站都站不稳。”
　　沈言默往边上挪了挪，朝他眨眨眼：“我可以靠着墙。”

　　陈诉安定定看了他几秒，沈言默顺着眼睫，乖巧地倚墙站着。
　　陈诉安拿他没办法，只得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点，别摔着了。”

　　看着陈诉安进去，沈言默才腿软地蹲了下来。
　　他手搭着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看着地面，努力的梳理着思路，过了很久，久到韩裴都开始心慌。他才开口道：“韩裴，我刚刚可能撒谎了。”
　　韩裴没做声，像脱了力似的，也在他的身侧慢慢蹲下来。
　　沈言默继续道：“我可能还是有一点点的爱你。不然我肯定跟陈诉安一起进去了。”
　　韩裴眼睛一亮，偏头看着他的侧脸，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小默，我……”
　　“但是这么一点点的爱，是不够的。”沈言默没有给他说出承诺的机会，只是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原来对你的爱很多，多到可以包容你很多的无理取闹，但是……”沈言默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地红了眼眶，“……但是因为给了你很多，你就觉得它是廉价品，随随便便就扔掉了。”

　　“不是的……”韩裴急着想要解释，却一句有信服力的话都说不出口。沈言默没说错，他的确胡天胡地，肆意妄为，不断试探着沈言默的底线，消耗着那些温柔爱意。

　　沈言默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地面，：“你扔掉了，我就捡回来，藏起来，不会再给你了。”

　　“小默……”韩裴想去攥他的手，却被沈言默躲开了。

　　沈言默搭在膝盖上的猛得攥紧了，他的语速变得急促起来，下唇翕动着，连带着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韩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说就不会难受？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改了，就还可以挽回？你是不是觉得十年都过来了，有什么理由两个人非得要分开？”

　　一字一句，重如千钧，砸在韩裴心里。
　　的确，他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付出了爱，却没有得到尊重的人不是你。”沈言默下结论到。
　　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用手抹掉眼泪，又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韩裴，你不要再来了，你出现一次，我就要多难受好久。我其实特别脆弱，我不想尝试脱敏疗法。”

　　说完，头也不回，没再看韩裴一眼，扶着墙往家里走去。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告诉韩裴。
　　现在，有人给了他很多，他未曾得到过的，一定要好好珍惜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