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膏肓

15、第 15 章

　　一句玩笑话而已，沈言默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类似的玩笑高中时已经开过太多。

　　“走，正好两个人，点个情侣套餐！半价！”
　　“闲来无事，不想妹子只想你，我怀疑我爱你。”
　　“谈什么恋爱，谁能比我懂你？不如我们俩一起过一辈子。”
　　“啧，瞧瞧这小脸嫩的，怎么就便宜了韩裴，我现在努努力，能不能把你骗来我们老陈家当小媳妇？”
　　……
　　这么一个身高腿长颜好还温柔的男神级人物一直陪在身边，沈言默作为一个天然弯，说没有心动过，那是假的。可即使有，也只是一瞬间，像一场短暂的错觉。

　　时间过得很快，陈诉安签约汉唐的消息已经由官方平台放出，专门的新闻发布会也已提上日程。

　　沈言默想着周子知近两日可能情绪不佳，专门给他留了个位置，希望追星带来的快乐能量能早日把他带出失恋的阴影。

　　然而沈言默打电话过去通知的时候，发现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沈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周子知的声音虽然听起来稍微有点哑，但精神状态离他想象中的颓丧失意差了一大截。光听语气都知道他心情不错。

　　沈言默有些好奇，又不确定到底能不能问，拐弯抹角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呢？听起来心情不错？”

　　周子知答：“我撸我儿子呢！”
　　沈言默：“儿子？”
　　周子知解释道：“啊，我儿子是以前捡的，叫秦书书，来书书，给叔叔打个招呼？”

　　沈言默听得精神有些错乱，就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一声奶奶的猫叫。
　　接着就是周子知极为夸张的表扬声：“哎呀，真听话！会打招呼了呢！我们书书一定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猫！过会儿就叫你干爹给你买小鱼干儿！”

　　沈言默：“干爹？”
　　周子知嗫嚅道：“哎呀……就是秦穆卓，我们在一起了……”
　　沈言默：“和好了？”
　　周子知有些不好意思：“联姻其实是场误会，我哥不知道听哪些人胡说八道的，急急忙忙告诉我，主要就是为了挑拨离间。”周子知说着说着有些来气，把秦书书的毛揉得一团乱，“他总觉得我被老秦吃的死死地，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哪儿能呢！我这么聪明……哎呀，不管！他就整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沈言默有些迟疑：“那那天……”
　　周子知忙解释道：“那天他也是被骗去的，他三姑妈说让他陪着给他爷爷做寿买礼物，结果叫了个姑娘来，自己半道上跑了。他出于礼貌才请那个女孩子吃饭的，不然也不会包厢都没定，让我们看见……
　　他本来因为被骗了心情就不好，然后我还特别叛逆的自己跑回来。他那天其实挺生气的，所以他当天晚上就把我从我家揪走了。”周子知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甜蜜的事儿，自己“嘿嘿”笑了起来，“他还给我道歉呢，说以后尽量改掉专制作风，要是真的有事儿也会直接跟我讨论，绝不让我再从别人嘴里听二道消息。”

　　沈言默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一嘴的狗粮，突然开始疑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周子知甜蜜蜜的傻笑完了，神志开始回炉，他问道：“对了，沈哥，你找我干嘛呀？”
　　沈言默这才想起来：“哦，对了，陈诉安签约汉唐的新闻发布会你想来么？来的话我多给你留一张位置？”
　　周子知听起来快乐到能给他当场表演一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沈哥！！我怀疑你是我的守护天使！自从你出现，我的追星之路一片坦途，艰险的爱情旅程也渐渐转向康庄大道！！你是不是真身其实是什么仙男教父一类的？”
　　沈言默被他感染地心情也好了起来：“行了，我啊，就是个跟你男神关系比较好的市侩资本家。那我给你留好位置，时间地点过会儿发你微聊上，你到时候记得提早一点来找我拿个工作证啊。”
　　“行！！！”

　　沈言默这头刚挂了电话，就又有一个来电接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陈诉安。
　　和周子知聊天时沾染到的笑意，还留在嘴角。这会儿，他突然想分一点快乐给陈诉安，他顺畅地接起电话，压低了嗓子道：“喂？爱卿寻朕所为何事？”
　　陈诉安在电话那头显见地愣了愣，然后憋着笑开始接戏：“臣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言默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对着电话道：“你且说来。”

　　“微臣想请皇上微服出巡，顺带陪臣买些小菜，以便晚上对月小酌，怡情怡性怡胃。可否？”
　　沈言默大手一挥：“准了！”
　　陈诉安在电话对面笑得温柔：“那你大概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沈言默的工作已经处理完了，他看了看表离下班时间时间还有半小时左右，不过作为老板早退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大关系，果断道：“朕今日便为安妃，做一回早退的昏君。你现在就来吧，再晚路上该堵车了。”

　　陈诉安笑着应道：“是，臣遵旨！”

　　两个人一行出去买了菜，在超市里挑挑拣拣一番，回家时，天色已然昏暗。

　　陈诉安站在楼道里，边掏钥匙，边笑着听沈言默碎碎念，时不时应上两声。楼道里的声控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将并不宽敞的楼道都称出几分温馨的意味。
　　沈言默把今天和周子知的那通电话讲完，发现陈诉安还没把钥匙摸出来，有些急了，探头往他包里看：“哎呀，你把钥匙藏哪儿了？还没找到？我来找？”
　　“你还说我，哪个为了图方便早早把钥匙捏手里结果顺手就扔在车里忘记拿了的？”
　　沈言默难得面上一窘，只做没听见，扯着他的包要自己来找。陈诉安也是嘴上损着他，胳膊却诚实地抬起来，方便他行事。
　　沈言默的手还在陈诉安包里翻找着钥匙，门突然自己开了。

　　“哎呀，你们俩回来啦！”某神采奕奕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笑得温柔又亲切，陈诉安愣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沈言默先明白过来，小学生似的恭敬道：“阿姨好。”只差没有当场鞠个躬了。
　　黄素芸女士看着他，越看越欢喜：“哎呀，怎么还叫阿姨呀……”
　　沈言默听得一头雾水，有些迟疑地“啊？”了一声。
　　陈诉安这才回过神来，扶额打断了他妈进一步的危险发言：“妈，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爸呢？”
　　“你爸在里面倒时差呢。”黄素芸心不在焉地答道。反而一个劲笑眯眯地看着沈言默，越看越欢喜，牵着沈言默的手往里拉：“小默呀，叔叔阿姨走得急，没给你挑什么像样的礼物，你先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对了，等会儿啊我把家里那块玉佩拿给你，你看看，要是不喜欢呢，我们到时候……”沈言默听着越发茫然，只能乖巧的点头答应着。

　　陈诉安刚把东西放在玄关，转头就看见他妈又在那儿拉着沈言默联络感情，忙高声喝住：“妈！”

　　黄素芸这才分给陈诉安一个略带谴责的正眼：“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爸妈一声。还得是你爸有看国内新闻才知道。”
　　陈诉安有些头痛，拉住他妈：“你等会儿再讲这些，小默工作了一天很累了，你先让他休息会儿。你也休息会儿。”

　　黄素芸一拍脑袋：“哎呀，怪我都没想到。小默你坐这儿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切个水果。晚饭让算算一个人做哈。”
　　沈言默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和他一起做就行，本来借住您家就已经很麻烦陈诉安了。而且您长途旅行回来才应该多休息一会儿，我不是很累。”

　　黄素芸佯作生气地应道：“麻烦什么？老陈家的男人伺候媳妇哪有嫌麻烦的？”

　　“？？？”沈言默一脸疑惑地看向陈诉安。
　　陈诉安见全然兜不住了，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妈，他还不知道。”
　　“啊？”这回轮到黄素芸女士傻眼了，下意识地回道：“这都多少年了，我还以为你终于把人追到了呢……”

　　一时之间，气氛冷到冰点。

　　沈言默的心像被提到高处，然后重重坠落，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陈诉安。
　　从高中相识开始一直同他嘻笑打闹的朋友，在他失恋困顿时给予安慰帮助的男人。此时沉默不语地垂着头，不再像往日那般微笑着应他：“跟你开玩笑呢，怎么？当真了？”

　　原来所有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其实是一次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所有的细腻的安慰体察背后也是拳拳心意而非天性使然。

　　陈诉安喜欢自己。沈言默被这个认知敲打得头脑发胀，心乱如麻。
　　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他跟韩裴在一起之前，陈诉安就喜欢自己了么？那当年莫正、王跃涵他们知道吗？
　　沈言默混乱地想着。
　　是了，当年莫正提过的。
　　“小默，韩裴究竟有什么好的？你跟他处对象，还不如跟算算在一起。”
　　他当时以为这只是莫正的一时气话。

　　王跃涵也说过类似的话。
　　“算算，你对小默这么好，是不是心怀不轨啊？”
　　陈诉安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是是是，小默又乖又可爱，我想娶他回家做媳妇才对他这么好，行了吧。”

　　言犹在耳，不胜枚举。

　　他怎么就没发现，任由陈诉安默默付出着。他跟韩裴在一起的时候，陈诉安又是怎么想的？怎么还能笑着祝他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看到他发的“我分手了”，陈诉安又是以什么心情赶着班机在第一时间，回到了国内？

　　沈言默突然很想哭。
　　有那么一秒，他自私的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只是陈诉安又同他开的一个惊天玩笑。
　　这样他就不必那么内疚，羞愧，就能继续毫无心理压力的和陈诉安这么相处下去，继续享有他的温柔。

　　可是不能。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面貌去面对陈诉安，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回报陈诉安想要感情。
　　他理智上觉得自己以后应该离陈诉安远一点，时间会淡化一切，或许过了几年他们又能做回毫无芥蒂的知交好友。
　　心底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一字一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十年了，陈诉安都没有变。
　　他是什么样的人？认准了就不会回头的人，撞了南墙也不会死心的人，爱了你十几年的人。
　　要么彻底绝交放他自由，要么执子之手，相携白头，哪来的第三个两全其美，继续做朋友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