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膏肓

14、第 14 章

　　周子知的班机到的比沈言默想象中早一些，17.30就落地了。

　　沈言默带着陈诉安赶到机场时，周子知已经在机场的咖啡厅里无聊地玩了一会儿手机，见到沈言默忙激动地向他招了招手，拖着箱子小跑过来。

　　沈言默有些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
　　周子知手一挥：“没事儿。飞机本来就提前落地了，而且我也没怎么等。”
　　沈言默伸手拍拍他的肩道：“走，时间差不多了，带你去吃晚饭。”笑着补充道：“三个人。”
　　周子知激动地捂住胸口，差点儿当场蹦起来，努力缓了缓这才撒娇似地抱住了沈言默的胳膊晃了晃：“沈哥！你比我亲哥还亲！”

　　周子知跟着沈言默出了咖啡厅，就发现门口有个可疑人物正站在门前。白色的防霾口罩藏住鼻子，深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一顶渔夫帽压得极低。
　　他忍不住腹诽道：这人不如直接拿丝袜把头套了，穿这么多也不嫌捂得慌。他男神就不一样，一身风衣潇洒无比，火遍全球出门也最多一副墨镜，随时随地都能上街拍杂志。
　　刚想拉着沈言默离这人远一些，就看见他沈哥上前几步，和那人打了个招呼。
　　“出来了，走吧。”
　　那人站着没动，反而向周子知伸出了手，声音里隐约能听出笑意：“你就是我的小粉丝？”
　　周子知愣住了，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可疑人物”。一声惊叫憋在胸口，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才缓过神来，两只手一起握上陈诉安的手，鞠了一个90度的躬，语速飞快的道：“陈老师！我粉您八年了！您刚出道我就是您的粉丝了！您的每一张专辑我都有收藏！我最喜欢的歌就是《Friendship Meter》！《Best part of me》也很好听！不不不……您的每一首歌每一个音符都敲击在我的心上！我我我……”
　　陈诉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粉丝，忙把周子知扶起来，笑道：“你别紧张，你这么郑重其事，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周子知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一只手抚着胸口，努力地深呼吸道：“我有点语无伦次……我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熟了就好了。你也不用叫我老师，就陈诉安就好。”
　　见两人还不知要寒暄多久，沈言默忙推了推陈诉安：“好了好了，先去订的餐厅，接下来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办专人粉丝见面会。”

　　餐厅是沈言默挑的，是家环境幽雅的日料店。他订的晚了，故而没有选到包厢，但这家餐厅本就人少，格调高，所以也不妨事。

　　周子知见到了偶像，整个人都很亢奋，叽叽喳喳吹了一路的彩虹屁，从外在一直吹到内在，从才学素养一直吹到道德品质。陈诉安从高中那会儿起就不是个脸皮厚的人，这会儿被他吹得面皮燥热，只能强行转移话题，意图将周子知的话题重点从他本人转移到音乐上去。
　　沈言默听了一路，不时附和捧场，看着陈诉安难得有些窘迫的样子，像是又回到了当年没心没肺商业互吹的日子，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不少。

　　在他们入座点完单时，气氛还很融洽。
　　周子知正在和陈诉安讨论他最近的流行乐作业，他想要在自己新写的摇滚乐中，融合进中国古典的元素，陈诉安甚至打开了手机APP即兴给他配了一小段的和音。
　　正聊到兴头上，周子知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笑容也没了，死死的咬着嘴角，像在忍耐什么。沈言默刚想问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被陈诉安扯了扯衣袖。

　　他这才注意到，周子知的视线落在他的后侧，眼珠转也不转，死死地盯着一处。
　　沈言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竟然还是个认识的人，是寰球的董事，秦穆卓。

　　寰球实业是房地产公司起家，后又涉及了娱乐产业，发展出了格子唱片、寰球影业等一系列子公司，和汉唐也小有交集。
　　秦穆卓对面坐了个姑娘，长发挽起，言笑晏晏，看起来也有些眼熟。
　　沈言默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就看见周子知苍白着脸，对他们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掏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他拨着号码，手抖得厉害。
　　一会儿，沈言默看见那边秦穆卓的手机开始震动。秦穆卓和对面的佳人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拿着手机起身向外走去。

　　周子知的电话通了。
　　他的手还在颤，声音却异常平稳：“老秦，你在干嘛呀？”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周子知的脸色更白了，却还是硬挤出一个笑来：“这样啊，想我了没？”

　　沈言默这才大概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联想到周子知之前视频里说的“打小三”，他有些心焦的攥紧了手，却被一边的陈诉安挨个手指展开。他皱着眉头，困惑地看向陈诉安。陈诉安朝他安抚般地笑了笑，小小声对他说：“别急，他自己的事情，让他自己解决。”

　　沈言默叹了一口气。他自己情路不顺，却希望别人都能长长久久。这个别人里，又以周子知为甚。
　　他看着周子知，常常会联想到很多年前的自己，未曾被时光嗟磨的爱意，就像是天边闪耀的星，哪怕只是细细碎碎的关于他的琐事，也能缀满一整个夜幕。
　　就连太阳一样灼人的性格，谈及爱情也会柔软成秋夜的月光，清透的洒遍每一个角落。
　　提及爱的人，眼里的雀跃藏也藏不住。

　　沈言默想，要是有人这么爱着自己，怎么会忍心不珍惜呢？
　　总归要竭尽全力去维护这段感情的，哪怕要忍受行走刀尖的疼痛，哪怕要将心头血献祭与玫瑰。
　　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到底要付出多少的勇气，被偏爱的人永远不会知晓。

　　周子知的电话还在继续，看他的表情，委屈地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没撒娇，我就是……想你了……我想回国行不行？”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点什么，激得周子知的语速快了起来，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秦穆卓，你到底是怕耽误我学业还是怕我发现些别的什么？你当初说等我回国了就和我确定关系，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根本没打算我再回来？”
　　周子知说着说着，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淌，陈诉安看着有些不忍心，递了块手帕给他。
　　周子知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眼陈诉安，抽了抽鼻子，突然恶狠狠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道：“秦穆卓，你这个臭傻逼！我都看到了！没想到吧！你还拿我当小孩儿骗！我现在有我男神了！你滚边儿去吧！”
　　话刚说完，不等对面反应，他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周子知攥着手帕，通红着眼睛。看见对面的陈诉安和沈言默，像只刚咬完人的小兔子，一下软了气势：“ 沈哥，男神，对不起啊，扫你们兴了……”

　　沈言默忙道：“别说这个，本来就是给你接风洗尘的。还吃吗？或者我们换一家店，就当换个心情？”
　　周子知揉揉自己的脸颊，放松了一下哭得有些僵的肌肉：“吃！爱情没有了，不能把面包也扔掉！”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仍然没有吃太多东西。
　　秦穆卓接完电话以后又在外面呆了一会儿才回来。经过他们的桌子时还顿了顿脚步，看了眼周子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匆匆向内走去。

　　一顿饭，最终还是散得不太愉快。

　　谁都能看出周子知被他哥哥接走时的笑容到底有多勉强，可谁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是陈诉安开的车。
　　沈言默倚着车窗，看外面的灯光随着车的前行而流淌起来，他突然开口道：“你说秦穆卓会怎么选？”
　　“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沈言默又问：“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陈诉安默了默：“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沈言默笑起来，温热的呼吸给车窗玻璃镀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象，他偏过头看陈诉安：“算算，我在想，换到五六年前，我要是在秦穆卓那个位置上，我肯定不会同意什么商业联姻的，我觉得很没有意义。
　　但刚刚有一个瞬间，我觉得哪怕是联姻呢，好像也挺好的，至少也算是有个人陪着了。而且金钱关系肯定要比感情来的更加牢靠。
　　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啊……”

　　陈诉安抿了抿嘴，分析道：“你这种心态和年龄或者是商业联姻都没有关系。你只是心里突然空了，寂寞了。”

　　沈言默闭上眼，靠在车座上轻声笑道：“哈哈，可能吧。”
　　他说完便没有再出声，只是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像是累得狠了。

　　一时之间车里的空气都寂静了下来，过了很久，陈诉安突然开口道：“你可以考虑把我装进去。”
　　沈言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陈诉安屏住呼吸，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节奏都乱了起来，他努力压住那紧张的情绪，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向盘。他解释道：“觉得心很空的话，可以考虑把我装进去。”

　　沈言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大笑道：“不至于，不至于，用不着你牺牲自己。实在寂寞，我还可以滥用职权，包养个小鲜肉什么的？”

　　他没当真。
　　陈诉安心里绷着的弦陡然松了下来，却说不上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只跟着笑道：“包养小鲜肉不如包养我。再怎么说我也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出能撑场，进能暖床。最主要还价廉物美，性价比绝对高。怎么样？老板考虑一下伐？”他最后两句话拉长了尾调，带上了一点乡音的意味，把沈言默逗得哈哈大笑，连声答应道：“考虑，考虑！回去我就办个8.8的包年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