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神》影闲若风

34、六十三 六十四

　　六十三
　　整理好衣服，把湿漉漉的画册从水里捞起来，手指轻弹，画册瞬间恢复如初。
　　沙利叶，沙利叶。
　　反复念这个名字，又有一个疑虑出现了。
　　印象当中沙利叶最终还是跟着路西法堕天去了，但是回顾整个魔界所有的人，好像根本没有沙利叶，阿斯帝迦是和他长得很像，他变成神族的样子她也见过，但是时间不对。
　　他第一次和玛门到那间密室的时候，顶多是人类十来岁孩子的模样。
　　“难道还有什么我没有记起来？”戈薇自言自语地从浴室退出来，拉上门。
　　“戈薇。”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吓了她一跳，戈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天哪！”
　　阿斯帝迦靠在床尾伫立连到天花板的支架上，双眼眯起划出柔和的弧线，嘴角的獠牙给笑容带上一份正好的妖娆，他笑起来好看，而且笑起来一直很好看。穿着的衣服很随意，黑色的衬衫，领口笔挺微开，双手环在胸前。
　　“……”马上恢复镇定，戈薇收起惊讶，换上冷漠的脸，“殿下请快点离开，不然我要叫人了。”
　　“恩，我直接从魔界用空间转移到这里，可以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那殿下可以走了。”戈薇走过他身边，不看他一眼，心却异常慌乱。
　　“躲过神界的探查，让科林在宫殿假扮我，研究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直接上七天的办法。”他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只是自顾自说，“用咒文保护，不让你们察觉到魔族的气息，所以在暴露前，我得离开。”
　　“殿下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请马上回去。”戈薇背对着他说话，她不敢看他。
　　“戈薇，我很想你。”他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
　　“……”呆了呆，马上推开他，“殿下，我们身份有别，请自重。”
　　“五天……”没来由地突然来一句。
　　“？”皱了皱眉，还是听他说了。
　　“五天之后，玛门会来，他会攻下第一天，到时候，你跟我走。”他把她转过来，双手扶在她肩上，直视她的双眼，里面只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开什么玩笑。”戈薇后退一步，却挣不开他的手。
　　一恍惚，肩上的力道突然完全消失，他的手明明还在她肩上，戈薇和阿斯帝迦同时怔了怔，他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笑了笑，“看来时间到了。”
　　原本真实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隐约可以看到他身后的家具摆饰，戈薇愣了愣，很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接下来他说的话，让她彻底呆滞。
　　“你为了我堕天，又为了尤利耶尔留在神界，每次你都为了别人自己偷偷做决定。先不论你身为神族的职责以及种种，你自己怎么想？你想在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意识即为存在，这是任何神族都明白的道理。现在我只想问你，五天后，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加百列姐姐。”他叫出最后的名字的时候，伸出已经透明到快消失的手，他叫她名字的时候，一点也不生疏，但是又好像很遥远。
　　他走到她面前，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虽然已经感觉不到他，但是那个吻，却好像可以感觉到炙热一般。
　　戈薇怔怔地看着他，好像处于一个还未清醒的梦境，就在她想抬手的瞬间，他带着淡笑消失不见。如果是肩膀上还残留着他手心的余温，还有周身她再熟悉不过的他的味道，戈薇一定以为自己是因为太想阿斯帝迦所以做梦了。
　　拼命甩甩头，想到之前的问题，阿斯帝迦不可能是沙利叶，但是刚才他说的话又证明了他是。一片混乱，思维完全陷入混乱。
　　阿斯帝迦讲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以赛亚已经救了，失去的记忆也都找回来了。
　　先不论你身为神族的职责以及种种，你自己怎么想？
　　现在我只想问你，五天后，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站在熟悉的宫殿门口，又是一阵犹豫，徘徊了很久，连门口作为守卫的天使也忍不住上前来询问，“加百列殿下，您不进去么？虽然殿下还没有回来，但您可以进去等。”
　　“……谢谢，不用理我，我想在外面站一会。”戈薇摆摆手，淡淡笑了笑。
　　金色的光洒在宫殿金色的阶梯上，她弯起的双眼，嘴角的弧线，美得让人窒息。
　　侍卫红了红脸，转身又回到自己岗位，目光却像是舍不得离开。
　　几个月前，神宣布加百列殿下回到神界，这圣殿就热闹起来，原本六翼大天使都长得很好看，看多了也就审美疲劳，但是加百列不一样，她温润的脸颊如水，双眸如星，长发如波，衣袂飞扬，金色的羽翼如光辉，仿佛来自圣殿中的圣光一样的亮。
　　“你在等我么？戈薇。”人还未至，铃声和空灵的声音先传入耳朵，这个地方，只有他会这么叫她的名字，也只有他知道这个名字。
　　尤利耶尔自半空降落，理了理微乱的长发和衣角，然后才抬头，对她淡淡一笑。
　　原本还在发呆，他突然回来，却让她吓了一跳。
　　“你有事找我。”他看她不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索性拉起她的手直接走进宫殿，“进来再说吧。”她倒也任由他怎样。
　　片刻之后已经在白色的皮质沙发上坐定，面前的红茶腾起袅袅雾气。
　　遣散了侍女与随从，尤利耶尔与戈薇相对而坐，优雅地端起茶杯，但笑不语。
　　“尤利耶尔，五天之后魔界会重组军队，再次进犯神域。”
　　“哦……”手里顿了顿，令人察觉不到的迟疑，然后继续喝茶，水蒸汽氤氲而成的雾，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消息可靠么？”
　　“恩。”
　　“那你早点去御座，早点准备吧。”尤利耶尔放下茶杯，眨眨眼睛，仍旧保持着微笑，似乎一点也不诧异，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也不慌乱。
　　戈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他们就这样仿若无事地对视。
　　半饷，戈薇还是放下茶杯起身，“那我先走了。”
　　“如果他来，你下的了手么？”她开门的一刹那，他却叫住她。
　　她停在门口，只是顿了顿，没有回头，“我知道自己的职责。”
　　“你还有没有想起来的事。”他难得说出为她着想的话。
　　“不，我都想起来。”戈薇回头莞尔一笑，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他怔怔抬眼看她，随即又恢复平静。
　　“加百列，神界终究还是留不住你。”尤利耶尔微眯的双眼有她看不懂的情绪，这是他第一次在她回来侯叫她原来的名字，如同千万年前一样。

　　五天之后。
　　魔军进攻神界，玛门为主将。
　　这次完全不像上次那么客气，魔军一进入第一天，只要看到活着的生物就不顾一切地砍杀，肃杀的气焰依然震到了虽然有准备的天使军。
　　主将都尚未登场，天使军只是竭力张开结界，一味防御。
　　七天之上，大天使张开美丽的翅膀，接受神之祝福。绶带斜斜跨上，所有天使神采奕奕光芒万丈。
　　“吾等将不辱圣命，清除入侵，凯旋归来。”
　　所有高等天使鱼贯而出，消失在门一样的屏障中。这是临时设立的门，可以直接穿越七天，到达战场。
　　“你要小心。”尤利耶尔对路过他身边的戈薇轻轻说了一句，金色的双瞳带着笑意。
　　“恩，你等我回来。”她回了一个微笑，没有特意停留，只是穿门而过。
　　所有需要参战的战士都已经离去，戈薇作为上报魔军入侵情报的天使，按照惯例作为副将一同参加战争。
　　刚才还浩浩荡荡满是天使的圣阶上，此时只剩下尤利耶尔一个人。
　　笑容缓缓消失在他嘴角，那一句你等我回来，好像回音一般缭绕不散。
　　他看着戈薇消失的地方好久没有动。
　　你每次说等你回来都说的那么随意，都没有考虑过我会不会真的在等你。
　　戈薇，那次你这么说的时候，也没有再回来。
　　尤利耶尔转身消失在寂静的圣阶上，最后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六十四
　　战场如火如荼，没有半分停歇和空隙，一片无边的杀戮。
　　戈薇站在云端并没有进入战场，大天使长只负责观战，不到万不得已没有接到命令不轻易出战。这是天使的骄傲和自尊，他们看的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弗雷德带着暗红色光芒的镰刀划破天际，随手就砍下几只天使的头颅，血溅到他白皙的脸颊，一红一白的对比异常惹眼，他充血的双眼，带着死亡的气息，连参战的六翼天使都不禁有些畏缩。
　　当然，更显眼的无疑就是玛门了。丰满尖锐的骨翼有力地张开，没有动用任何咒文，只是靠蛮力砍，而且只要近他的身，都毫无例外地被砍成两半。几只天使同时上前围剿，他右手持剑将对方斩开，轻抛起剑到左手，力道一样犀利，右手直接穿透对方的身体，随意地将尸体甩下，伸出舌尖舔去血迹，眼若血琉璃，嘴角邪气的淡笑。戈薇皱了皱眉，咬着嘴角别过头去。
　　“下面的情况你怎么看？”身侧是名为然德基尔的六翼大天使，也是这次防御战的天使军执行长，标准的大天使，金发碧眼，褪去繁重的大礼服，换上白色轻便的战斗装，绶带熠熠生辉代表神的荣耀。
　　“魔族不会魔法的较多，但是蛮力大动作快，而且现在看来基本上都是不要命地在硬拼，这种情况对我们不利。”戈薇指着一直比较有代表性的魔兽，它瞬间可以扑倒三只天使，并用利爪将其抓至重伤，“主将是魔界王子和弗雷德，实力不容小觑。”
　　“哦，看来殿下在魔界没有白白呆了千万年，真是不负众望。”然德基尔轻哼一声，却完全听得出他话中有话。加百列突然归来，而且恢复原来一切职务，当然会有人不满。
　　“那是自然，我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过自己是神的子女。”戈薇冷冷地回了一句。
　　“真不知道在撒旦面前是不是又是另一种说辞。”然德基尔像是自言自语，却声音大小刚好让她听到。
　　“殿下！殿下！”一只四翼天使匆匆在他们面前降下，单膝下跪行礼，“神谕下，请殿下出战。”
　　“不就几只小喽啰，真麻烦。”然德基尔抬起左手在半空轻挥三下，身后庞大的六翼天使军团瞬间下降，白色的翼几乎覆盖整个天空，然德基尔抽出腰间的剑，“殿下，请您展示您的忠诚。”然后头也不回地加入战场。
　　戈薇抿着嘴巴，冷哼一声，手心幻化出冰蓝色的光，从半空下降。
　　天使军突然增援，大天使使用咒文大多不用念诵，所以速度快，情况一下子一面倒，大多数魔军还没有近身，就已经被咒文烤焦。
　　其实魔军当中很多人戈薇都是认识的，魔族只要上战场就是战士，不分贵族还是平民。
　　但是他们都已经不认得她，无情的刀剑直逼死穴，每一下都是拼命而来，他们只知道，只要是金发白翼，就是他们的敌人。
　　她在混乱的搏杀中来去，面对砍下的刀只是侧身闪避，战争，她不是没有看到没有经历过，只是两边都是她爱着的子民，她实在下不了手。张开的结界抵御着一切外界的伤害，玛门杀红了眼，弗雷德自顾不暇，她需要找个能发话的人谈一谈，慌乱地在魔族和天使间穿梭，踏过无数的尸体和鲜血，穿过层层硝烟和血腥，站在几重保护之下，她看到了他。
　　阿斯帝迦只剩下单翼，不知道是无法医治还是不愿意。
　　谁都在知道阿斯帝迦的防御结界无人能敌，他根本没有穿战甲，只是随意的穿着便装，好像只是从家里出来散步一样。周围站着一个小队的护卫，几乎没有人可以近身，他一手搭着弓，偶尔射出几支，百发百中，黑色的箭囊金色的镶边，既是是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他依旧那么显眼，看到她，他只是淡淡一笑。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结界毫无防备地解开，他依旧对她微笑。
　　神情好像在说，欢迎回家。
　　“阿斯帝迦，停战吧。”她踏着血而来，但是好像世间一切都脏不了她。
　　“……”他伸出手，没有说话。
　　“现在这里只有你能让魔军停下来。”
　　“那天我问你的话，你考虑过了吗？”阿斯帝迦看着她。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这里有我的职责，我不能离开，已经背叛一次，我……”无法再看他的眼睛，再看一眼仿佛就会溺死在他的目光中，“阿斯帝迦，停止战争吧，那些生命都是无辜的。”
　　相隔十步，但是他们之间却好像隔了整个世界。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崇拜陛下，立志要为他效忠。后来陛下堕天了，你为了我而放弃神族的身份，甚至违抗神谕，精神体完全消失。你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陛下的密室里，其实你错了，自你堕天前我们就认识了。现在魔界所有的堕天使都进化成恶魔，所以以羽翼形态存在的只有陛下一人，而你因为神谕而忘记了关于神族的所有记忆，却由于创世神的羽毛而仍旧保留了羽翼的形态。我跟随路西法陛下到魔界，你的实体需要重塑，我便和你一起重生，所以我才以少年形态存在，只是力量和记忆都在。”阿斯帝迦缓缓说完，抬眼看着戈薇，微笑的嘴角獠牙若隐若现，他的手仍旧没有放下，“戈薇，跟我回家，我不仅是阿斯帝迦，我也是沙利叶。”
　　那次没有解释清楚的话，那些她漏掉的事情，那些她曾经执着的东西，她突然全明白了，有些不可置信，反而后退了两步，怔怔看着他。
　　手缓缓抬起，还有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周围的喧嚣好像都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他们遥遥相望，他向她伸出的手，在等她握住。
　　“加百列，你果然出人意料的忠诚啊！”然德基尔的声音横空出现，戈薇看到他举着剑翩然而下，站在他们两个中间。
　　“然德基尔，你以前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阿斯帝迦冷冷笑了声，弓已经搭上了箭，“你说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箭快？”
　　“沙利叶，你以前那副了不起的样子我就讨厌，今天正好代替神界审判你这个叛徒。”然德基尔也是一声冷哼，“你的结界虽然很坚固，但是这个距离是阻止不了我的。”
　　“那你大可以试一试。”阿斯帝迦的语气冷若冰霜，斜斜睨着他，手中的弓已经绷紧。
　　“希望你不要忘记，任何魔族在这里，是受到限制的。”话音刚落，然德基尔已经消失在他站的位置上，而阿斯帝迦手中的箭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射出。
　　“扑哧——”一声轻响完全淹没在喧闹的战场。
　　剑穿过了肩胛骨，斜斜指着天空，血糊了原本明朗的银色剑面，另一端，血顺着剑流下。而一支金色尾羽的箭深深嵌入腰腹，血染红了白色的战袍，触目惊心。
　　“唔……”一口血从嘴角溢出，阿斯帝迦却咬着嘴角，剑缓缓抽出，直到剑尖离开他的身体。他一直没有出声，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
　　“阿斯帝迦。”戈薇惊呼一声，念动恢复咒文却被然德基尔一掌劈下。
　　“呸。”他吐去口中的血，后退一步，但是伤口的血像断了阀的水龙头不断涌出。
　　“沙利叶，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阿斯帝迦了。你一只手还如何射箭？这场算是我赢了。”然德基尔淡笑着，却有种说不出的狰狞，“至于你，回去希望你能在御座前有个交代。”
　　“不，然德基尔，胜负尚未揭晓，你我受的伤不过如此。”阿斯帝迦语气依然平静。
　　“哦？”然德基尔轻蔑地眯起眼睛，挥剑将自己伤口的箭簇砍下，“那么，我似乎等会就能该带着你的尸体回去领功了。”他缓缓举起剑，靠近阿斯帝迦。阿斯帝迦不由又后退两步。戈薇环顾四周，竟然没有抽的开空来帮忙的。
　　收回视线，然德基尔已经不在原先站的地方，戈薇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阿斯帝迦为了她解开了结界，没有任何保护，受伤的手无法射箭，既是是用魔法攻击，那也比不及然德基尔的速度。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在思想可以考虑到解决的办法前，身体就已经做出反应了。
　　白色的光忽然出现在眼前，然德基尔也不由一愣，然后血红的花在眼前绽开。
　　没有时间念咒文，没有防御结界的保护，戈薇徒手握住刺向阿斯帝迦的剑。
　　“你！”然德基尔又惊又怒，她竟然徒手接住他使尽全力的一剑，手上的攻击也缓了一缓。
　　“戈薇。”他就在她身后，那么近，轻轻叫她的名字，声音充满了心疼。
　　“就算你是四大元素天使，只要做出背叛神的事，都该杀！”然德基尔几乎是恼羞成怒，念动咒文，再次发力把剑刺下。
　　“扑哧——”这次整个战场都安静下来。
　　原本握着剑的手缓缓松开，剑的主人不可置信地回头，在没有看到答案前已经倒地，身体被砍成两半。倒下的天使身后，站着一身染血黑衣的玛门，脸上的神情还是冷冷的，却隐隐带着一丝焦虑。
　　那把已经没有主人的剑却没有落地，整个贯穿着戈薇的身体，伤口的地方还带着蓝色的光，血已经完全浸湿了白色的衣服，带着光的绶带显得很黯淡，看去只有满眼的血。
　　阿斯帝迦已经站到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但是她已经无力站立，跪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却说不出一句话。
　　“抱……歉，阿斯帝……迦。”她努力挤出一个笑，但是血却从口中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我，可能不……能，和……你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