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雨紧晨自寒》一截车厢

2、夜色

　　这是张总离开后殷雨要上的第一天班，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她心里一半忐忑一半安慰，这一半的安慰是自己给自己鼓舞了一天士气来的。大概就是，世上还是好人多，这里确实不是那么不堪，你不是见过了么，对吧，没什么事，你可以的，耶…然而事实上，如果人有提前预知未来的能力，预知几个小时就行，她一定不会再来了。
　　世界上有巧合这种东西存在殷雨是知道的，可是当她踏进那个包间看到她哥的那个瞬间她还是没法相信这种巧合的发生。换做她思维可以正常运转的时候，她也许会愤恨的离开，可是当下她确实是定格了，羞耻，恼怒，憎恨，这种极端情绪叠在一起出现的时候她竟然是束手无策了，可能心里千万种的复杂难忍的情绪涌动着却都被那第一瞬间的羞耻感打乱了章法抑制了下去，其实凭什么她要羞耻呢？就因为在这种地方上班了？那个人，那些人，做尽了脏事她高风亮节不去计较凭什么她要羞耻呢？最终是调整了心态，当初决定了不再牵扯，殷雨打算扭头出去，她哥却并不打算错过这个“慰问”的好机会。
　　“小雨啊，好久不见了也不和哥打个招呼啊”，还没转过头殷雨都想到了那副油光满面的嘴脸，才一年没见这个本就大他三岁的哥哥看起来更加油腻肥胖了，一旁的经理见状完全理解错了这话里“哥”的含义，以为是什么熟客，连忙要招呼着殷雨坐下来。
　　“有个在夜总会陪酒的妹妹很光彩吗殷哥，我怕您丢面儿啊”殷雨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有些吃惊了，她以前，真的不会这么尖酸刻薄说话，是啊，以前。
　　包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个要拉她坐下的经理一时间手也无处安放了，所有人都看着她那个坐在主客位的好哥哥，此时也是一脸吃了屎的面相，显然他也没想到殷雨会说出这种话，毕竟可是一向逆来顺受温雅闲静的殷雨。
　　殷凡一瞬间恼羞成怒，拍桌站了起来“你他妈本就是这种货色，滚了还不滚远一点！在这巴巴的等着碰到谁博同情呢？今天来的也就是老子！还愿意跟你说句话，不然你以为谁还会他妈的睁眼看你！”这种话从她这个哥哥嘴里说出来倒是再正常不过，可是刚压下来的怒气终究是压不住了，殷雨咬着牙骂了人生中第一句脏话“我去你妈的！”然后拿起面前桌上的一个酒瓶就砸了过去，殷凡毕竟是练过几天格斗，迅速躲了过去，起身也是一酒杯扔了过来，嘴里骂着“biao子”殷雨就没那么好的身手了，躲了一下还是正中眉骨。
　　经理拉殷雨出去的时候，殷雨感觉到了一股热流经过太阳穴流了下来，到脸颊到嘴边，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是流血了，但是暂时还没什么痛感，只觉得半边脸是麻的。先处理伤口吧，正要回头和经理说请假，哪还有人，已经在包间里安抚殷上帝去了，殷雨在门口仿佛还能听到“哥，别生气”“殷总没事吧”“那个姑娘我明天就开除了”这种讽刺的话。
　　算了，这也没什么，本来也不是长期的打算，殷雨到旁边的一个空包间打算用一下卫生间，清理一下这幅可怕的样子再回家。因为没有待客的缘故，包间是不开灯的，摸着黑直奔了卫生间，只开了卫生间的灯，她可不想把整个包间的灯开的通明等一下再被什么主管抓住责罚一顿。简单洗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滴在体恤胸口上的是没有办法了，她扯了最后一截卫生纸叠起来按在眉骨上，好在没伤到骨头，也算不上触目惊心，只是有个可能要留疤的口子。
　　正转身要走卫生间门外的黑暗里站着一个身影，卫生纸挡住一半视线的殷雨第一反应就是阴魂不散的殷凡了，“怎么？好好算一算你那些陈年旧事还是再挨一下准的。”说着伸手摸上了面池上的刻着裸体女人的铁工艺纸巾盒。
　　“真不去医院处理一下？”是个陌生的声音，殷雨放开了抓着纸巾盒的手，放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心里清楚，如果来人真是殷凡，她又哪是对手，嘴上说着狠话的时候心里根本就没底。
　　那个身影慢慢走近了，也清晰了，真是好干净的一张脸，起码和现在的自己比起来，干净。利落的圆寸深邃浓黑的眼眉，表情却十分柔和，可越往近身高的压迫感也越重，直到能看清他的穿着周身名牌，还有身上的一丝酒精味，殷雨往后退了半步，他才停下，殷雨也大概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同龄的男生应该又是这的各种富家小公子之一，怕是日常来消遣碰到了她这么一件趣事。
　　“和家里闹矛盾？”这人八卦起来倒是挺直接。看来刚才的那一出声嘶力竭在这个包间都传的真真切切了。殷雨并不打算回答，她真的觉得累了，不是来自于肢体，而是那些她好不容易消化了，她以为过去了的时光，在刚才的那一刻又全部找了上来。
　　她走了几步，门口的人好像也并不打算放她走，丝毫不避让。
　　“我今天真的不想被消遣”，殷雨说话的语气自己听着都觉得疲惫。门口的人让开了，她就这样一手扶着那张纸巾一手提着刚脱下的高跟鞋从员工通道下楼，那个人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大厅门口，殷雨终于忍无可忍回头质问他，“你到底要干嘛？想听故事？里面的酒喝腻了？我不是这的员工了，陪不了你，请你去消费别人吧好吗？”
　　“我今天没开车，打车去医院吧。”这莫名其妙的执着让殷雨不解，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因为眉骨上的痛感终于苏醒了，殷雨试图挪动一下纸巾换一方干净的再压住伤口，发现原本伤口处已经有些干涸粘住了纸巾，轻轻挪一下都会有撕裂般的疼痛。她不再说话，看着这个人打车，扶她上车，帮她穿回了鞋，到医院又挂号，找大夫，行云流水的熟练，她没有说半句话，她在等，等他开口，等着找到他这么做的目的，她早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求回报的付出了。